063 喚醒

“三哥病了。”夏棋一邊說,一邊注視著她的表情,卻始終無果,她的周身散發出淡淡的冰冷氣息,什麽表情也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也不曾出現過,紅『色』的薄紗蒙住了她的眼,他遺憾地無法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一絲端倪。

“我知道,甄姐姐來找過我,亦知道他病倒了,可是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也無濟於事了,不如勸他振作起來。”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又降了幾分。

“可是他吐血了,一聽你要成親,他就吐血了,大夫說他鬱結於心,心病。”他一邊說還一邊注意著她的表情,雖然細微,但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在聽到他說三哥吐血了的那一霎那,雖然隻是一瞬間,她麵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情緒波動。

不是不關心,而是她還未找到一個身份的定位去坦然的麵對他,可是為何聽到他吐血的時候,心緒還是為他『亂』了,她的心還是為他揪起了,半晌,她幽幽地開口“他現在如何?”

看來她不是對三哥無動於衷的,夏棋無奈地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幻姬姑娘,去看看三哥吧,他聽聞你要成親,很痛苦,吐了血,禦醫亦開了『藥』,可三天了,至今未醒。”或許他根本就不願醒來麵對自己所愛的女人另嫁他人的痛苦吧。

未醒?真那麽嚴重嗎?不禁蹙眉“真的那麽嚴重?”

“你在乎他。”夏棋肯定的陳述著他所看到的。

“四皇子,明日我就要成親了,就要成為他人的妻了,我不能負心於我的夫君。”連幻姬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她說出的話是多麽沒有說服力,隻因她在乎了,擔憂了,掙紮了,動搖了。

他真的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的小腦袋裏裝的是什麽,為何她明明在乎,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難道不知道她適才的話說的有多虛嗎?“你不能負心於你的夫君,可三哥對你癡心一片,你卻負心於他,你傷了他的心,你怎麽可以如此自私呢!”夏棋憤恨的質問著,仿佛不問出個所以然來,便不罷休般的咄咄『逼』人。

“我本就是自私的人。”她平靜如水的說著,可誰又知道她的心並不平靜,苦澀的笑靨掛在微微揚起的嘴角。

從她離開皇宮的那一刻,她就告訴自己,不願再受那種如黃金鳥籠般的束縛,所以麵對夏宇,她逃了。

對於黑衣,她有份淡淡的依戀,依戀他為她所帶來的安心,從月圓之夜,他以被撕咬的痛為她宣泄心脈的撕裂之痛時,她就知道對於他,她亦如月哥哥一樣放不了手了。

可她卻不能否認娶黑衣,一部分亦是為了讓夏宇死心,夏棋說的沒錯,她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如果你對三哥還有一絲情意的話,就去看看他吧。”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她對三哥有情。

幻姬雲淡風輕的說“我會去看他的,但是隻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可為何她覺得自己越說就越沒氣勢呢。

夏棋緊皺的眉頭終於平整了些,隻要她肯去探望三哥,就隨她嘴硬吧。“在你成親之前去見見他吧,免得將來你或他後悔。”

“知道了。”隻因自己的沒底氣而遷怒於夏棋,她拉長著臉冷聲下起了逐客令“楊媽媽,四皇子要離開了,送客。”

“那在下先行告辭,姑娘可別忘了盡快去探望三哥。”也沒怪她對他這個皇子不敬,他瀟灑地步出她的房間,徒留一抹背影讓她冷然地瞪視著。

他昏『迷』著還未醒,讓她帶著怎樣的心情去成親,雖然適才她對夏棋說得那麽平心靜氣,其實她的心一直都不平靜,難道她帶著這樣的心情和黑衣成親,對黑衣公平嗎?

她始終不夠心狠,對夏宇,她是欠了他的,可對黑衣,她又何嚐沒有虧欠?掙紮再掙紮,但這始終是要說出口的,在這個時候,她確實沒有什麽心情成親。

“黑……我”她猶豫了,現在她延遲婚禮,他會怎麽想,會怪她嗎?

“凝兒,你有什麽就說吧,麵對我,直言無妨。”他可斷定此次四皇子突然造訪定是為三皇子而來,四皇子離去後,在她的冰眸中,他看見了猶豫,掙紮,動搖,如今她吞吞吐吐,是否是後悔了?

“黑……明日的婚禮取消吧。”幻姬猶豫了半晌,終於把話說出了口。

她後悔了,他還是被狠狠的傷害了“主子……這是後悔了?”黑充滿酸澀的眼神令她的心不覺一痛。

聽見他喚她主子,她就明白黑衣誤會了她的意思,同時亦被他冰眸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悲哀所震撼著“不,不是後悔,而是延期,黑,你不要這樣子。”他恢複了以往的謙卑與疏離,她的心不覺一揪。“黑,不是不娶你,與你成親,我不曾後悔過,隻是……”

“是與三皇子有關吧。”他不看她,口吻中卻帶著濃濃的妒意。

他知道不應該,卻真的控製不了心底微微泛起酸氣,在離城外的樹林中,抱起中毒的她時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再也平靜不了了。柔弱的她,堅強的她,倨傲的她,淡雅的她,無一不在吸引著他。

“是,他昏『迷』不醒。”她很清楚的知道,若他未清醒,她真的放不下心來成親。

從爹那裏得知她的身份,他就應該看開了不是嗎?無論如何,她是西秋國的皇女,她是絕對不會隻屬於他的“凝兒有如何打算?”

“我想去看他,至少要看到他醒來。”

她的冰眸中不經意地流『露』出的擔憂,他知道此行是在所難免了,粗糙的手指劃過她嫩滑的臉頰,在她白皙光滑的臉頰上磨出了一條淺淺紅痕,釋然一笑,輕歎道“凝兒,你知道嗎,我心裏很酸,可是亦知道就算我阻止你去,硬『逼』著你成親,你也不會開心的,所以我不阻止你去,但要跟著你去,快要月圓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他知道若是她不願意,『逼』她也沒用的。

親昵地投入他的懷中,在他的耳畔柔聲輕語著,不住的訴說著她的歉意“對不起,黑,這樣委屈你了。”

“凝兒,隻要你心裏有我,其他我亦不在乎了。”她非池中之物,他隻要在她身邊就好。

“我又豈會委屈你呢。”愛的人就該娶回家,她不會再讓其猶如月哥哥一樣沒名沒份兒的跟在自己身邊了,在月哥哥生前,她沒有娶他,卻成了她此生的遺憾,如今她千落凝的正夫之位為他而留,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相擁而笑,同樣冰冷的兩人,卻溫暖了彼此。

翌日,當她告訴宮眾她將婚期延期後,雖然長老們和護法們都心有不滿,卻在黑衣從中調停下,也就隨著他們去了。

再次踏進宇府,她的心情亦不如表麵上的那麽平靜。

“幻姬妹妹,你終於來了。”看見幻姬來了,她終於如釋重負的笑了,因為她知道隻有幻姬才能喚醒他。

“甄姐姐,他可曾醒來?”猶豫著,微微蹙眉。

“宇哥哥一直未轉醒,幻姬妹妹,你去看看他好嗎?”幾近哀求的眼神望著她。

幻姬微微頷首“我和黑還是居住在綺苑。”

她身旁的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冰冷氣息,前次來宇府時,就令她記憶深刻,看兩人親昵地交握雙手,她便明白了,幻姬應該是和他成親吧。

此刻甄芙並沒有任何立場去責怪她什麽,亦隻有吩咐管家帶那名男子去綺苑,而自己則領著幻姬前往夏宇居住的苑落,直到看著她踏入夏宇的房間,她才安然離去。

踏入他的房間,撲鼻而來的不再是淡淡的檀香,而是濃鬱的草『藥』味,躺在**的他卻是蒼白憔悴的。

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意氣風發的他,風流倜儻的他,為何要為她而折磨自己呢。

想她千落凝在前世,無愛過了二十五年,她看的很開,除去音樂,她從來不去在乎,一心一意隻是想要唱好歌,到頭來自己在那裏隻不過是多餘的人,她本就不應該活著。

今世經曆了所愛之人的逝去,她的心早就殘破了,於感情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執著的人,或許正因為她對感情可有可無的態度,讓南洌少了一份安心,於是他懷疑了她。

也正因為她模棱兩可的曖昧,令夏宇深陷其中,若她在獻藝那天,她選擇離開,或許對他來說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宇大哥,你又何苦呢?”隻有此時,她才除下蒙眼的薄紗,冰眸凝視**一動不動的夏宇。

修長纖美的玉指在他憔悴蒼白的臉龐上輕拂著,殷紅唇瓣輕聲喃喃道“我從小就為了牽絆被束縛著,天知道我有多想自由的展翅高飛,如今自由了,我是絕對不會再次跳進牢籠中的。”

“宇大哥,和你相處,我很輕鬆,沒有壓力,所以才想和你成為朋友,原本我並沒有打算和任何皇親國戚有任何的牽扯,我接近三皇子隻為了冰蠶絲,卻不想夏宇就是淩宇,我有意無意的接近你,隻是為了冰蠶絲,為何你就是那麽傻,就這樣陷了進來,當我發現想要遠離時已悔時已晚。”她幽幽的訴說著,希望她的聲音能進入他的昏『迷』的意識中。

“若是對你說我一點都不喜歡你,那是騙你還是騙自己?”語落,昏睡中的他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了,可惜幻姬並沒看見,隻是自顧自訴說著“可宇大哥你有一個好妻子,甄姐姐是個好女子,就算你再不受寵,始終是個皇子,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牽絆,你能放下嗎?黑衣將會是我的夫君,你能接受嗎?這一切的一切成了你我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醒來吧,看看你的身邊,你會發現,原來我也不過如此的。”昏睡中的夏宇眉頭再一次緊皺起來。

看他蒼白的沉睡著,她的心裏亦不好受。

半個月過去了,他又這樣躺了半個月,究竟該怎麽辦,她日以繼夜的陪在昏睡的他身邊,而他竟一點兒起『色』都沒有,仍然沒有醒來。

一天比一天的心焦,她開始無所適從,要怎樣才能醒來。

這半個月來,她幾乎沒出過這個房門,用膳都是黑衣送進來的。

“宇哥哥為何還不醒?”半個月了,他仍然昏『迷』不醒,禦醫都束手無策,他這樣,叫她如何走的放心呢。

夏棋微皺眉頭,心底泛起的心疼不言而喻,“芙兒,別難過,會好的,三哥一定會好的。”看見甄芙如此難過,他的心裏也像針紮似的疼。

“期望宇哥哥早日醒來。”這是她離開前的唯一心願。

“有幻姬姑娘在身邊,一定會的。”透過半開的窗子,看見幻姬對夏宇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知道可以把三哥放心的交給她照顧。

又過了半個月,他仍然沒有醒來,焦急變成了麻木,麻木久了,她知道再也不能如此下去了。

躺在**的男子臉『色』已經是慘白一片,這是因為長期失去營養的關係,他知不知道,看到這樣的他,就算是朋友,她的心也會有痛。“宇大哥,你還是不願意醒來嗎?你知不知道,對你我已莫可奈何了,不知道你是折騰自己,還是在折騰我,你不願醒,不願意麵對現實,算了,你就躺一輩子吧,我會離開這裏,離開洛城,離開南夏國,就不用看你這樣要死不活的樣子了。”看著**昏睡的夏宇,幻姬厲聲低吼。

心底泛起一股怒意,一時之氣的話脫口而出,未曾想,**這半個月來毫無起『色』的他,食指竟然動了一小下,正巧映入她的眼簾,心一喜,冷聲說“夏宇啊夏宇,你說你折騰個什麽勁,你知不知道,甄姐姐天天在門外守著呢,四皇子也日日前來正等著你醒來的好消息,看著你這樣,我也很難過,而我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既然看著你這樣我難過,不如眼不見為淨,我一輩子也不會來見你,哼……”話落,起身轉身就想離開。

“不……幻姬,不要……離開我。”衣袖被硬生生的拽住了,沙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幻姬嘴角不自覺得微微上揚,他醒了就好。

倏然轉身,冰眸一笑,眸底透著安然的笑意“你終於肯醒了嗎?”

夏宇一怔,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薄紗下的那雙眸子,好美,他沉溺在那雙冰冷的美眸中,半晌,他回過神,心底泛起懼意,他不能失去她,一把將她扯入懷中,緊緊的禁錮著她“幻姬,不要離開我。”幾近哀求,他不能失去她。

昏睡了近一個月,才蘇醒,他的手腳沒有任何氣力,想掙脫他的禁錮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之所以她還乖乖的呆在他的懷裏,或許是想感受他醒來的真實吧。“宇大哥,為何要如此的傻呢,為了留住我情願沉睡不醒嗎?”

她發現了?“幻姬……幻姬……”她此刻就在他的懷中,可為何他的心就是那麽不踏實。“不要離開我……”

是的,他不願醒來,因為他知道一旦醒來,她會離開,他將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將她留在身邊,那他寧願永遠不要清醒,這樣至少還能聽見令他魂牽夢縈的低柔嗓音。

“那麽執著值得嗎?”她輕柔低語,眼底劃過一瞬『迷』茫,她不懂,真的不懂。

“這已不是值……得不值得了,而是付……出的心,收不……回了。”身體虛弱的他,仍然無法順暢的說完一整句話,卻已經完整的表達了他的心。

他的愛,或許比她對月哥哥的愛更強烈,她感受到了,亦撼動了她,感動強烈地衝擊著心房。

“我在昏『迷』……之際,聽見你說對……我有感覺的,幻姬,為何現……在卻猶豫不決?難道你就不……能順著心走嗎?”她的眸底劃過一絲動搖,一絲掙紮,他不懂,既然她亦對他有意,為何掙紮,為何逃開,難道她就不能更純粹一些嗎?

“我很想順應著心走,可是甄芙怎麽辦,在感情上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執著的人,如果不是得到全部,我寧願不要,而且我給不了你唯一的感情。”一段感情她比任何人都灑脫,卻亦比任何人都霸道,就如月哥哥,她愛他,他亦愛她,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願意陪著她遨遊天下,但若是他真的一點都不愛她,她還會執意要與他在一起嗎?或許她可以很灑脫的放手,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如此執著的人,就如南洌,他愛她,卻無法信任她,於是她灑脫的放手,遠遠離開他。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是冷冰冰的黑衣給了她溫暖,他是屬於她一人的黑衣,完完全全隻是她一個人的,於是她娶他,隻因為她想把這份溫暖留住。

“我……幻姬……”他沉默了,芙兒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他能休棄嗎?他願意,父皇也不會讓的,雙手緊擁著她,埋首在她泛著微微清香的頸間。

時間仿佛停止了般,任由他擁著,沒有掙紮,沒有言語,他們都在珍惜這一刻的寧靜與溫馨。

門外,一抹倩影透過半掩的小窗望著房間內相擁的兩人,眼底透著淡淡的不舍,一切是該結束了,她希望看見他幸福,該離開了。

暗處,一雙恨意的眼眸瞪視著窗內的他們,陰鬱籠罩著整個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