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黃昏日落時,莫大山夫婦的小院中,兩人坐在院子裏,看著天邊即將落山的夕陽,眼睛微微的眯著,兩隻布滿了皺紋的手拉在一起,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當家的,這天快黑了,孩子們還沒回來呢,可我已經有些累了!”莫河的母親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

她是真的有些乏了,這時候特別想睡覺,整個人從精神到肉體,都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讓她想要立即睡過去。

而在她的心裏,卻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她,告訴她這個時候不能睡,如果現在睡過去的話,很有可能就見不到子女最後一麵了。

一旁的莫大山聞言,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掌,看著正在不斷落山的夕陽說道:“那就先別急著睡,等到天黑了再去睡,要不然夜晚你又睡不著了!”

他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雖然同樣感到有些乏困,但總歸不至於特別的疲憊。

莫河的母親聽到莫大山的話,她想要答應一聲,但卻感覺眼皮特別的沉,似乎真的堅持不住了,就想要這麽睡過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讓她精神為之一振,那種特別疲憊的感覺,立刻一掃而空。

“娘,先別急著睡,再等一等,太陽還沒落山呢,莫青、莫柳他們,到了明個才能回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隻是相比起平時,這道聲音好像年輕了不少。

莫河的母親緩緩的回過頭來,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依舊是那個如今已經顯得蒼老,容顏有些憨厚的莫河,臉上也順勢露出一個微笑。

“好,再等一等,起碼要見見青兒他們!”

莫河的母親說完,身子剛剛轉回去,突然間好像又想到了什麽,然後又轉了回來,對著莫河說道。

“河兒,娘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樣子了,你年輕的時候,長的那是俊朗,你能讓娘看看你以前的樣子嗎?”

聽到這句話,還沒等莫河回答,一旁的莫大山似乎一下子也來了精神,轉過身來看著莫河說道。

“對啊,我也快忘了你以前長什麽樣子了,如今我們兩個,馬上也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該盡到了孝心,這些年你也都盡到了,好歹是個仙人,恢複你本來的樣子吧!”

莫大山說完之後,站在兩人身後的“莫河”,臉上又露出了非常憨厚的微笑,然後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院子之中的一個方向,輕聲說了一句,“好”!

話音一落,站在兩人身旁的“莫河”,突然之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兩人的麵前,出現的莫河的身影。

那年輕的麵容,還有身上飄然出塵的氣質,在一瞬間,讓莫大山夫婦愣了一下,精神也略微出現了恍惚。

緊接著,兩人快速的恢複了過來,看著站在那裏的莫河,莫大山輕聲開口道:“這才應該是仙人的樣子,和以前一點都沒變!”

莫河緩步走到了兩人的身邊,然後站到了兩人的身後,就是剛才“莫河”所站的位置,然後伸出手,搭在了莫大山夫婦的肩膀上,就這麽看著天邊的夕陽。

一直等到黃昏日落,太陽徹底的消失的地平線,莫河這才將莫大山夫婦扶起來,將他們送回了屋內,服侍著他們兩個睡下。

當莫河走出來的時候,看著站在院子之中,隱匿著身形的另外一個自己,正向著自己露出了一個憨厚的微笑,莫河腳步不由得停下了,看著這個憨厚的自己,片刻之後,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回你的房間去睡吧,明天,你還有不少的事情要忙呢!”

聽到莫河的話,他的這具分身點了點頭,重新現出了身形,走進了他平時所住的屋子。

明明是自己的分身,可是這樣的對話,就仿佛是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一夜無話,新的一天天很快就亮了,不過今天卻是一個陰天,早上並沒有太陽,厚厚的烏雲,看起來仿佛隨時會下雨一般。

“莫河”早起走出了自己的屋子,看著站在院中的莫河,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走到廚房去做了早飯,然後便走出了院子。

又等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莫河端著做好的早飯,走進了莫大山夫婦的房間,兩人這時候也都醒了,正有些艱難地穿著衣服。

莫河上前搭了一把手,然後看著兩人吃過早飯,帶著他們來到了院子中。

兩人來到院子中,抬頭看一眼天空,莫大山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天恐怕是要下雨了,青兒他們回來的時候,路應該不好走!”

“青兒他們又不是我們,這下雨天對他們沒什麽影響,該回來的還能回來的,就是還有不少的孩子回來,我這老婆子沒有梳洗一下,可能會嚇到孩子!”莫河的母親對著莫大山說道,話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她忍不住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最近這段時間精神不太好,頭發沒有怎麽打理過,稍微顯得有些亂。

莫河見狀,立即開口道:“爹娘,你們稍等一下,孩兒來幫你們整理!”

說完,莫河立刻端來了溫水,幫著莫大山夫婦整理起來。

一番洗漱之後,莫河拿著梳子,給自己的母親梳著頭,動作非常的輕柔,然後就聽到前麵的母親開口道。

“河兒,這些年辛苦你了,一直陪在我們的身邊!”

“孩兒說不上辛苦!”莫河聽到這句話,手中的動作並沒有停,繼續輕柔的給母親梳著頭發,動作顯得非常的仔細。

他這句話並沒有說錯,他隻是分出了一個分身,一直留在了下河溝村,照顧著自己的父母,雖然從本質上來說,也等於是他在照顧,但說到辛苦兩個字,還有些談不上。

“你的確辛苦了,咱們這個家能有今天,這都是多虧了你,當初你拜在道長的門下,家裏的日子才好過起來,後來有了青兒和柳兒,也多虧了有你這個兄長,他們後來才能夠出息,如今的莫家,也才能開枝散葉!”母親聲音柔柔地說道,說話的聲音有些飄忽,就仿佛是在回憶著往昔。

莫河的動作依然沒有停,繼續仔細的給母親梳著頭,也許是所剩的時間不多了,莫河發現在今天自己梳頭的時候,母親掉了不少的頭發。

“莫家祖上要行多少的善,積累多少的德行,才能出了你這麽一位子弟,娘這些年有時候想想,感覺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這一輩子,竟然享了這麽多的福!”

莫河手中的動作停下來了,將拿在手中的梳子放在了一旁,伸手給母親整理起頭發,快速的盤成一個發髻。

“這輩子享了這麽多的福,真的已經夠了,一輩子無病無災,而且兒孫滿堂,真好!”

莫河的母親還在繼續說著,隻是說話的聲音已經小了很多。

莫大山在一旁將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然後輕輕地眯上了眼睛,隨著莫河母親的話,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個時候,莫河已經感覺到了,莫青他們現在已經到達了子安縣,正在快速的向著下河溝村這邊過來,隨行的人不少,大家的腳步都比較急。

過了片刻的功夫,在下河溝村外,就已經傳了清晰的腳步聲,然後院門猛的被人推開了,莫青的身影最先衝了進來,緊隨其後的,就是莫柳的身影。

兩人進來的時候很急,但是等到進來之後,看到站在莫大山夫婦身後的莫河,還有目光望向他們的莫大山夫婦,他們的動作立即放緩了,隻是緩緩的走到了莫大山夫婦的身邊,看了莫河一眼之後,才輕聲的開口道。

“爹、娘,我們回來了!”

“好,回來就好!”莫大山夫婦看著眼前的莫青和莫柳,伸手抓住了兩人的手,將這一對兒女拉到他們的身邊。

這時候,莫家其他的子嗣,開始陸續的從院子走了進來,一個不小的院子,等到人都進來之後,站得算是滿滿當當的,因為來的不光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妻子。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蕭涼也來了,無憂和任雲騰等人還沒有到。

走在最後進來的,就是莫河的分身,他在走進來之後,對著莫河點了點頭,然後就安靜的站在了一邊,沒怎麽說話。

莫河默默地向著院子外走去,將院子裏的時間,讓給了剛剛趕回來的莫青和莫柳等人,這明顯是見最後一麵的時候了,相信莫大山夫婦,還有話要和他們說。

莫河走出院子之後,沒過多久,就感覺到了一陣空間波動,然後就看到無憂和任雲騰以及餘嶽三人,瞬間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看著三人,莫河先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對著他們身後拱了拱手,對送他們過來的人表示了感謝,然後才對著三人說道:“進去看看吧!”

無憂三人走進院子之後,莫河依舊站在院子外,但是對於院子中傳來的聲音,他卻都聽得一清二楚,莫大山夫婦最後對於子女的交代,他也都聽得很清楚,包括給“自己”的!

一直陰著的天,終於落下的雨滴,打在了地麵上,莫河這時候也感覺到,莫大山夫婦兩人的壽元,徹底的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