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愣了愣,一時間都沒聽明白青山在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賽音諾顏郡王來了。”

“你再說一遍?”

“賽音諾顏郡王來……”

“不是,後麵那句!”

“他今天下午被安北將軍台的人押來的。”

安北將軍台如今歸四姐和蘇赫貝勒掌管,元衿和四姐之間聯係極為密切,自從南巡通信不比在京城方便,但三姐在京待產,還是會時不時派人轉送四姐的信。

因為漠北要實際控製,朝廷從去年開始在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到殺虎口、喜峰口、古北口三個要塞之間加建驛站,速度從過去的一日六百裏,提升至了清朝最高的等級一日千裏,這也就意味著漠北三個王庭雖然距離京城最遠有兩千餘裏,但若有什麽事送信到京城隻要兩天。

這在古代沒有電報、電話及任何便捷通訊工具的狀態下幾乎是極致,也足見理藩院和康熙對漠北三部的重視。

四公主掌有實權,她給元衿和三公主的信都是走的這條一日千裏的驛站,也就是說元衿和她之間最多兩日時差。

即使來了南方距離翻倍,元衿最多五日也就能收到四公主的信,和舜安彥去年去漠北時相比提升不可謂不迅速。

四公主一直很想念元衿,而最早安北將軍台就是元衿出的主意,她也從來沒隱藏過,日常都會和元衿分享漠北的許多事,甚至也沒少問過元衿怎麽辦。

就比如那些辦學的事,四公主知道是元衿編的書,在舜安彥回京後還幾次來問她課程如何安排更好。

而巴拜特穆爾這個人,四公主也常常在信裏和元衿提起,他聰慧敏捷,是漠北三部重新劃地後最早讓自己部族安頓太平的紮薩克封王。

四公主甚至在信裏感歎過,若是當初真的嫁給巴拜特穆爾,她或許毫無施展的餘地。

“我或是被他吸引,或是從此被他掌控,小元衿,我此刻想想卻是有點害怕。這般看來,再見蘇赫便舒心了不少。”

元衿走在杭州織造花園裏,心裏亂糟糟地想起四姐在信裏的這句話。

這話當初她收到時笑得暢懷,隻因她僅僅關注到了四姐寫在最後的對蘇赫的感受。

現在,現在倒回去想……

元衿在冷風裏抖了一抖,整個人不寒而栗。

四姐這麽塊就覺得他可怕了嗎?她和自己說了這感受,她會不會和皇阿瑪說?

皇阿瑪……

元衿明白,要瞞她的人必然是康熙。

漠北雖然送信快,但要把大活人運到江南,怎麽也要個半個月,同時在來的路上,還能讓四公主在常來常往的信件裏一句不提,除了她的好皇阿瑪康熙無人能有這個統領全局的能力。、

他幹什麽了?

這可是南巡,皇阿瑪為什麽要急著見他?就不能放在熱河嗎?不是南巡回去就要去熱河了嗎?

甚至,甚至可以讓他待在京城啊。

皇家來江南是來“演戲”的,為什麽要把這個人帶來。

元衿不安地踱步,青山在後麵一臉憂愁。

她特別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讓她多嘴,讓她守不住事情。

可青山又知道,那個神童巴拜特穆爾對公主是不同的,即使現在又彥少爺在公主跟前,她還是相信公主對他不同。

那麽多個午後,公主都花在福君廟裏,甚至那些年讓她特意去找彥少爺幫過他。

“公主,您別著急,不會有什麽大事的。”青山囁嚅著說出自己知道的,“神童,不對,賽音諾顏部郡王大人來的時候是坐車來的,幾位國公爺還親自迎出去了呢。”

“你還知道什麽?”元衿回頭抓著青山的手腕問,“還有嗎?還有別的嗎?”

“就這些……今兒行宮裏都很正常……禦前……禦前也正常傳膳了,甚至還有幾位江浙的大人陪著呢。”青山絞盡腦汁地回憶著,突然想到,“哦,對了!好像,好像賽音諾顏郡王大人也用了膳!”

聽到這裏,元衿長舒了口氣。

都陪著了?那就還好。

正如她之前想的那樣,皇家來江南是來“演戲”的,若是把他叫來輕易也不會有大事。

“希望吧。你明日替我打聽下他住哪兒。”康熙若要青山瞞她,定然是不會輕易讓她見到巴拜特穆爾。

“公主……別了吧……”青山一是得過萬歲的旨意,二是——“彥少爺知道了吧……”她可是親耳聽過舜安彥酸那位神童大人的。

“鄢少爺才不會怎麽樣呢!”

元衿頗為後悔,剛才進園子前逗弄了舜安彥,跑得太快把他甩在了外麵,不然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他讓他去打聽一定比自己在這裏胡思亂想來得好。

青山正要和元衿掙紮下,突然角落裏傳出了個熟悉的聲音。

“他不會怎麽樣?”

元衿抬頭,仿佛有光,照亮了漆黑的花園。

巴拜特穆爾就在那裏,沒了紅色袈裟,卻保留了白麻衣襟,外麵是白衣勝雪,依舊是翩翩風度。

他背著手站在那兒笑起來,“好久不見,公主。”

*

舜安彥是回營房塊入睡時才知道的消息,同樣的,康熙也讓人瞞了他,也沒人再他麵前像在元衿麵前那樣說漏了嘴。

隻是慎興永從外麵得知了點今日的動靜,按照往常的習慣一一回報了他。

“今兒有京城的信使來了兩撥,晚膳前傳了兩江總督進園子,後來江寧織造曹大人也來了,萬歲爺留了他們用晚膳,晚膳過後兩江總督出去了,曹大人現在還在園子裏。”

“皇子們沒陪嗎?”舜安彥隨口問了一句。

慎興永搖頭,“沒呢,皇子們今天白天在校場,晚上萬歲爺就打發他們走了,這個點好像皇子們都在各自應酬呢。”

慎興永也知道現在皇子們之間花頭頗多,他有得過佟國維的指點,讓他多替自家少爺留心點。

“好像大阿哥和杭州將軍那裏把酒言歡,太子那裏叫了浙江巡撫,三阿哥找了幾個文人,不知道是哪裏的,但據說都參與過修全唐書,四阿哥找了幾個和尚,五阿哥那邊……”

舜安彥打斷了他,這些亂七八糟的他懶得聽,左不過就是“結黨營私”四個字而已,為了往外傳好聽點,皇子們都會拿點遮羞布遮掩。

比如大阿哥會說他是義務論道,太子會說是為了了解民生,三阿哥最簡單,附庸風雅嘛,找人聊聊詩詞怎麽了?四阿哥好佛道,馬上就是康熙和德妃的生辰了,找他個十個八個和尚抄抄經,誰能告他一狀?

舜安彥聽得煩悶,準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剛剛要躺下,又聽慎興永說。

“其他的今日都沒什麽了,不過……不過……”慎興永皺皺眉頭,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多話。

“說吧,怎麽了?別吞吞吐吐的。”

“就是說曹大人來的時候摔了一下,後麵還叫了太醫。”

“太醫?叫太醫幹什麽?”

“不知道啊,跌打的太醫麽。”

“梁之惠?”這家夥舜安彥可熟悉,就是南城老郎中的師弟,最早介紹他過去看病的,今年元衿的身子越發結實,他可沒少給這兩人送東西表示感謝。

“是啊,您說曹大人是不是太粗心了,侍衛處都笑呢。”

“粗心?”

舜安彥笑了下,心想慎興永不懂事,曹寅怎麽回事粗心之人,他最是細心不過,細心到康熙對他的信任二十年不變,據說南邊官員家裏的底細,支取的不可言說的開銷,以及宮中一些漢人妃子的亂七八糟的親戚都是曹寅在替康熙管。

紅樓夢的原型家族啊,沒點子小心謹慎怎麽辦差?

“曹大人不會的,許是出了什麽岔子吧。”

“真不是,我聽侍衛處說,曹大人一下馬整個人啪嘰一下一個大馬趴!都以為他不會騎馬。”

“他是八旗人!怎麽可能!”曹家是漢軍包衣,早年是山東漢人被俘虜到關外的,但是曹寅自己是完全接受過滿洲教育的,甚至還會滿文,騎射更不用說,他可是陪過康熙這個騎馬狂人的。

於是乎,到這裏,舜安彥終於驚醒了過來。

“你快去,快去叫梁之惠來!”

“好。”慎興永剛要出門,舜安彥又把它拉了回來。

“算了算了,我的靴子!我的衣服!快!快!快!”

舜安彥隨手一抓,想都沒想就套了上去,然後趁著夜色衝出們。

太醫所在和侍衛所在在營地的兩個方向,是杭州織造為了迎駕臨時打造的一排住所,舜安彥以前覺得這裏逼仄,可今晚走得卻十分難受。

到後麵,他甚至一路小跑起來。

終於到了太醫的屋子前,不管三七二十一,隨意推開了扇門。

卻沒想到是太醫院院判那個老頭的屋子。

“抱歉抱歉!請問梁之惠梁太醫在哪兒!”

說來也好笑,這太醫竟然也是個好色之徒,在裏麵正拉著不知道是侍女還是臨時找的人翻雲覆雨,看見舜安彥下的整個人一哆嗦,埋在被子裏瑟瑟發抖不說話。

“不是,院判,梁太醫在哪兒?”

院判看不清人,隻知道這人無理至極,嘴上是罵罵咧咧:“黃口小兒!什麽東西!我要和織造大人告你!”

“算了,我自己找!”

舜安彥一扇扇門去開,“梁之惠!梁之惠!”

梁之惠篤悠悠的聲音從一扇門裏傳出來,懶洋洋地說著他,“佟少爺,您幹嘛呀?小的我忙了一天,剛剛能解個手。”

“你在哪呢!”舜安彥高吼他。

“茅!房!裏!”

一陣稀裏嘩啦後,梁之惠提著褲子從後頭走了出來。

“佟少爺,急也沒用,明兒再說吧。”

“你給誰治傷了?”

“曹大人呢。江寧織造曹大人,您見過的,他騎馬摔了一下,萬歲爺仁慈讓我去給他看看,看的時候大人們還在用晚膳呢,那香味饞的我喲。”梁之惠砸吧了兩下嘴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還好最後萬歲爺賞了我一疊,啊,就那個櫻桃肉,可真是太棒了,我要是致休,一定要到這裏來養老!”

舜安彥不耐煩,這梁之惠就是有點油腔滑調在身上,每每有什麽是總是和他插科打諢。

他現在很著急,他有種不祥的感覺在。

舜安彥單刀直入地質問他:“還有誰在?”

“都是大人們呢,有些,小臣也沒見過,這裏是江南。您懂的,我平時都是伺候宮裏的,五公主是我伺候的最多的,其次就是上書房那些大人了!”

“你給我直說行不行!梁之惠!”

舜安彥都快要急死了,恨不得掐死梁之惠才好。

梁之惠看看他,最後搖搖頭。

“哎。萬歲爺就是不想讓您多管閑事,你為什麽非要?非要?”

“這不是閑事!你快說!”突然的,就在這刻,就在這句話後,舜安彥有了答案。

“巴拜特穆爾來了?他從漠北來了?”舜安彥在那刻拉住梁之惠的領子,整個人漲紅了臉,“你說,是不是?”

梁之惠無奈地長歎氣,“是,是他,被押送來的,現在就在園子裏。”

“還有啊,萬歲爺親口叮囑,讓您置身事外。”

作者有話說:

問敏敏來幹嘛的吧……他來見證男女主在一起的愛情啊~

(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