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元衿故意拖長了聲音,陰陽怪氣地答了一聲,而後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襟。

“站起來幹什麽?”康熙掀起眼皮子,拍拍身邊的座位,“別走了,陪皇阿瑪用個膳再走。”

“皇祖母不是找您一起吃嗎?我在皇祖母那兒等您好了。”

康熙:“……”

一時臉色可謂五彩斑斕,元衿卻像是沒看見似的,邊理著衣服上的荷包和玉墜一邊說:“女兒現在就去找皇祖母和她老人家說,皇阿瑪冊封我和佟家沒關係,以後就當舜安彥入贅好啦,反正舜安彥也樂意,就算不樂意我逼他半盞茶的時間他就樂意了。”

“元衿啊……元衿啊!”

康熙對著女兒的背影喊了兩聲,但調皮的閨女頭也不回地蹦了出去,他隻能支著腦袋在炕桌前深深地歎了口氣。

生女兒聰明真難,生個聰明又會搞事的女兒簡直難上加難,還是早點嫁出去禍害別人家去吧。

*

一出康熙的殿宇,四阿哥胤禛就迎了上來。

“怎麽樣?”

他和元衿一樣,都對康熙送出“固倫公主”這個封號時表現出的過分大方和痛快心存疑慮。皇家之中磨煉長大的孩子深知一件事:沒有人慷慨,隻有笑麵下的荊棘。

“佟家或者舜安彥,就看哪個更能幹了。”元衿拉著臉不滿地抱怨,“皇阿瑪的偏心眼子喲。”

“恩惠母家是人之常情。”

胤禛貌似十分通情達理地勸了這麽一句,順帶著眼神落在了十幾步開外的一群人身上。

元衿循著他的眼神望過去,是索額圖和他的兩個弟弟,也就是太子爺的舅舅們。

“四哥,要是你會做的那麽不要臉嗎?”

胤禛剜了眼元衿,兄妹間的默契讓他知道,元衿這句話即是在說他們的皇阿瑪也是在說他們的太子爺。

“你離了我記得把嘴上的門神放放好,別瞎說話。”他雙手背著挺起要來,“過度施恩和捧殺有什麽區別?若真的是可用的家族,有上進的族人,抬手放幾個進內務府、六部或地方當些個不矚目官職,配幾家中流以上、家風清正的婚事,不過一兩朝就能自己站穩了。”

他指指索額圖一左一右扯著弟弟們耳朵似乎在叱罵什麽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不然就是罵破了喉嚨,丹書鐵券按打給,也會消耗殆盡的。”

“太子哥哥的母家最近又怎麽了?”元衿湊在胤禛耳邊小聲問。

胤禛又剜了她眼,“難得聽你問起朝裏的事。”但既然是妹妹難得問,他便說了,“他家在關外莊頭上有奴仆逃出狀告家中隨意打殺下人,皇阿瑪下令讓刑部查一查。”

“就查一查?”

“那可是正黃旗赫舍裏氏的田莊,能查一查就不錯了。”

胤禛回身不再凝視那群赫舍裏家的人,帶著元衿穿梭在泰山行宮的牡丹花園中,“真查出大事來,你讓你太子哥哥的臉往哪兒放?元後娘娘去得早,這些年除了皇阿瑪就屬幾個舅舅對他關心最多,明年皇阿瑪出塞,太子還要監國呢。”

“四哥,我再問件事。”

胤禛摸摸元衿的發髻,“你今兒問題變多了嘛?”動作和康熙一模一樣,“問吧。”

“索家那麽多田莊,怎麽偏偏是關外的能逃出來告狀呢?關外到京城得有上千裏呢,這路不好走啊。”

胤禛勾起嘴角瞧了瞧長高了不少的妹妹,滿意地笑笑,“啊呀,小元衿呢,你以前都是老在這些事上裝傻,其實心裏和明鏡一樣,是吧?”

他感慨完,突然換了副酸溜溜的麵孔,“這問題你去問你的五哥哥去啊,他不是有個在關外掌關防大印的外祖嘛,關外的事他最清楚。”

“所以是九哥還是五哥?”元衿眼珠子轉了轉,“五哥應該沒這個心眼。”

“可不是,就你家五哥最憨厚老實。”胤禛繼續酸溜溜地補刀。

“九哥最近忙著想去外頭,也不該有這麽周全的心眼,他都沒成婚沒屬人呢。”

“可不是,你家九哥和你都喜歡那些個洋文啊提琴呢,聊起來一個時辰不帶停的。”

元衿想了又想,最後嚴肅地看著四哥問:“不會是你們一起吧?”

“一起?你這個想法太危險了。”可胤禛滿意地笑了,附在元衿耳邊說,“有些事,隻是,湊巧而已。”

“湊巧?得有多湊巧?”

“南巡這次太順利,太子威望大漲,漠北在屯兵備戰大哥幾次請命皇阿瑪都不同意。天平失衡,大哥想讓太子那裏輕一點,找著找著就找到了關外,你五哥的外祖多老實一人呢,誰也不得罪趕緊往京城報信。他是內務府人,送信自然是往內務府送。”

“所以是內務府總管稟報了皇阿瑪?”

“如今內務府三位總管,一個是皇阿瑪慣用的老人海拉遜什麽大小事都會嘮嘮叨叨地和皇阿瑪誰,都被皇阿瑪嫌棄嘴碎了。一個是富察氏的馬馬思喀,他有兩個弟弟一個叫馬齊一個叫馬武,馬齊管戶部日日禦前回話,馬武是侍衛又老實在佟國維手下入的禦前,偶爾知道點什麽也都會原封不動地告訴皇阿瑪。還有個和額娘一個姓,不過是遠房很遠房,年紀特別大以前是都察院的所以為人特別剛正,那也是事無巨細都會如實告訴皇阿瑪的一個人。”

胤禛攤開手,聳聳肩,“各有所長,但都是忠臣呢,皇阿瑪這天聽向下通暢得很。”

“可要隻有一個剛正不阿、老實巴交的內務府總管,皇阿瑪知道也就知道了,現在有三個,三人成虎,知道的人就不止皇阿瑪了。”

胤禛抬手,比了個“請”的姿勢,“繼續,繼續。”

“知道的人多了,這莊頭逃人上達天聽的路也就沒什麽絆腳石格外通暢,天聽一通暢,消息便傳開了,也就不得不查了。四哥,我不懂啊,現在這個刑部尚書是……”

“原來的年老體弱目前告病在家,下任已經選好叫傅臘塔,目下已經在辦差了。”

“被選上的理由是?”

“能力不錯,六部行走很多年了。”

“就這?六部有多少人呢,少說也有上千號吧?”

胤禛淺笑了下,“他有個小優點,叫明珠的外甥。”

“這是小優點嗎?哪怕傅臘塔嘴歪眼斜,但隻要這個優點在,他就渾身都是大材。”

“別亂說話,吏部推、百官議、皇阿瑪點頭,那是人才。”

“好家夥,這麽多人才這是把太子哥哥包圓了。”元衿小小地拍了兩下手,“四哥,皇阿瑪不知道嗎?”

“皇阿瑪知不知道,取決於,他想不想知道。”

胤禛說了句玄而又玄的話,話音落下,他和元衿也快走出行宮的牡丹園。

而舜安彥則如約好的那般,等在盡頭和元衿一起去給皇太後請安。

他們越走越近,舜安彥已經轉過身來,遠遠地朝兄妹兩人行禮。

看到他修長的身影,胤禛輕聲念叨:“佟家這回是真高興了。佟國維老了,佟國綱又戰死,佟國綱的兒子是個鄂倫岱沒長腦子愣頭青,舜安彥的阿瑪窩窩囊囊的,舜安彥的叔叔們沒比他大幾歲。本來佟家這靠太後和皇後撐起的半朝,下次要能再拿一等公,隻能在明珠和索家的夾縫裏捧個新君才有可能。現在白送個固倫額附,舜安彥幹活又利索,回頭皇阿瑪還能再倒貼個爵位進佟家送給你的孩子。”

“四哥,剛才你還說我亂說話。”

“事實而已,皇阿瑪特別喜歡隆科多,但有舜安彥和他阿瑪在,佟國維連進理藩院都優先孫子。誰在家沒點偏心眼子呢?撈不到爵位的勳貴之子和如夫人沒什麽區別。”

叨叨到這裏,胤禛的腳步停住了。

“佟國維最近一直想把舜安彥往理藩院塞啊……”

“這不是老故事了嗎?”

元衿和舜安彥早就知道了,對於佟國維這種把孫子當槍用,好用就往死裏用的行為,舜安彥煩的直接化身成了彥尋的鏟屎官,派人遠上一千裏把彥尋從京城的貓窩裏撈出來送到南巡隊伍裏

彥尋被打斷了在京城的好夢,驚恐中奔襲一千裏見到了主人和它的奴隸後,嘶啞咧嘴貓毛炸開賞了舜安彥十幾個貓爪。

被撓的滿手是傷的舜安彥根本不在意,天天把彥尋揣兜裏和遛鳥似的遛貓,弄得山東境內的官員都以為他是個一頂一的紈絝。

佟國維很生氣,但貓是元衿的,他不敢氣,隻能明天入夜去和孫子談談心,順便和當地官員喝喝茶,隨口說說自家孫子南下北上西出的光榮事跡。

“嗯,是老故事了。”胤禛抬手讓舜安彥過來。

“四阿哥。”

舜安彥見到胤禛總是很老實,因為他是未來的雍正,也因為他是護妹狂魔,兩相合一分分鍾要他命。

胤禛捋捋在舜安彥懷裏睡覺的彥尋的下巴,隨口問:“最近有安北將軍台的消息嗎?巴拜特穆爾那個渾身是心眼的家夥送回去,還是蘇赫去接嗎?”

“這是萬歲爺問過奴才,奴才說了自己的想法,蘇赫貝勒是直腸子,四公主雖然代行將軍台之責但對付那位還有些距離,所以奴才推薦還是由阿喇尼送,同時召阿喇沁郡王到漠北漠南交界護送他深入。”

胤禛:“阿喇沁郡王能辦好?”

“阿喇沁郡王有個庶子正好出生的時候漠北新空出來的一個小活佛位置,他覺得孩子很有靈性,所以想問問萬歲爺的意思。”

舜安彥說著笑了笑,“問意見嘛,總是要付點小費用的。”

作者有話說:

四:我隻是私下和妹妹吐個槽,忍太久了

舜安彥:我隻是提出朝廷該收谘詢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