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金陵會武館且說那白衣人有竹符在手,自是很迅快順利地離開了鐵花堡,直奔金陵而去。

一路上兼程急進,這日中午時分,趕到金陵。

金陵會武館乃大大有名的所在,白衣人自然是很容易找到。

這是緊靠秦淮河畔的一幢宮殿式的宅院,四周圍以宮牆,一座紅磚門樓上,橫寫著“會武館”三個大字。

白衣人緩步入館,隻見大廳中早已賓客滿座,還有一個座位。

會武館除了酒飯之後,還兼營著茶館,一杯清茶,也可以從早到晚坐上一天。

白衣人剛剛落座,立時有個三旬左右,短衫長褲的大漢子跑了過來,欠身說道:“朋友,是初次來麽?”白衣人點點頭道:“在下初到金陵,聞名而來。”

短衫大漢一抱拳道:“遠道朋友,咱們最為歡迎,兄弟常萬奇,朋友怎麽稱呼?”白衣人心中暗道:“這會武館中待客,果然和平常的客棧不同,他問我姓名,難道是這會武館的規矩不成。”

常萬奇似是已瞧出白衣人的為難,哈哈一笑道:“朋友不願留下姓名也成,隻要報上綽號,咱們也將一盡地主之誼。”

白衣人道:“在下初入江湖,還未立名傳號。”

常萬奇道:“這個,這個……”白衣人接道:“進入這會館中,可是一定要留下姓名麽?”常萬奇道:“是的!這規矩自會武館開張那日算起,如今已經沿傳了數十年。”

白衣人道:“既是如此,在下自是不能例外了?”常萬奇放低了聲音道:“朋友也許有不通姓名的苦衷,不過……”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不能破壞貴館的規矩,在下李寒秋。”

常萬奇道:“原來李兄,照咱們會武館中規矩,初入會武館的朋反,照例奉送一餐酒飯,四菜一湯,李兄吃點什麽,隻管吩咐兄弟就是。”

李寒秋道:“兄弟初入江湖,不解江湖中事,常兄隨便替兄弟配幾樣小菜就是。”

常萬奇微微一笑,道:“李兄吃酒麽?”李寒秋道:“兄弟酒不沾唇。”

常萬奇道:“李兄稍坐,飯菜即刻送上。”

言罷,轉身而去。

李寒秋借機打量了會武館中的濟濟群豪一眼,果都是掛刀背劍的三山五嶽人物。

他伸手摸摸懷中的絹書,暗暗忖道:“這絹書乃江南雙俠惡跡的唯一證據,這會武館中人手如此複雜,萬一有江南雙俠好友、屬下動手搶奪,在這會武館中又不能動手,被人搶走了,豈不是一大憾事,同時也失去了江南雙俠為惡的證據。”

心念轉動之間,忽聞一個沉重聲音說道:“借問一聲……”李寒秋抬頭看去,隻見一個麵目冷峻,四旬左右的清瘦中年,站在身側,當下應道:“兄台有何見教?”那清瘦中年目光四顧了一陣,緩緩說道:“會武館中佳賓雲集,兄弟晚來一步,已無容身之位,不知可否賜借兄弟一個座位。”

他措詞非常溫和客氣,但聲音聽起來,卻叫人有著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李寒秋坐的木桌已是很小的單人桌位,但如坐上兩人,亦無司可,正在尋思措詞回答,那清瘦中年已然自行坐了下去。

緊接著,常萬奇捧著酒菜,行了過來。

四菜一湯,占滿小桌大半的位置。

常萬奇目光轉到消瘦中年身上,一抱拳道:“兄台也是初次到這會武館中來麽?”清瘦中年點點頭,道:“不錯!在下不知館中規矩,還望多多指教。”

常萬奇微微一笑,道:“照咱們館中規矩,凡是初次來到館中之人,咱們都有一頓便餐招待,但兄台必須得報上姓名。”

那清瘦中年略一沉吟,道:“報上姓名,可是隻為那頓便餐人賬麽?”常萬奇淡淡一笑,道:“那也不是,咱們會武館中七大規戒,第三條就是初入會館之人,必要報上名號。”

清瘦中年淡淡一笑,道:“原來有此規矩。

如若隻是為了那一餐飯賬,在下就不用貴館請了。”

李寒秋暗暗忖道:“這人語中帶刺,似是有意來這會武館中找麻煩來了。”

常萬奇耐性極好,恍如聽不懂那清瘦中年的諷刺,淡淡一笑道“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凡是進入會武館中人,不論他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咱們館中同仁,均是一般地接待,數十年來,一直如此。”

清瘦中年緩緩說道:“規矩如此,在下自是應當遵守,小名雷飛。”

常萬奇一抱拳,道:“失敬!失敬!原來是當今第一神偷。”

雷飛一裂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登大雅之堂,倒叫兄台見笑了。”

大約是雷飛的名氣很大,周圍數桌之人,聽得了雷飛之名,齊齊轉過臉來。

忽然間,一個大漢離位而起,大步行了過來,抱拳道:“兄弟久仰雷兄大名,今日是有幸得見。”

雷飛微一欠身,道:“好說,雕蟲小技,不值識者一哂。”

語聲微微一頓,道:“兄台怎麽稱呼?”那大漢道:“兄弟名不見經傳,說出來隻怕雷兄也不知曉。”

雷飛道:“兄台太過客氣了。”

那大漢道:“雷兄既不見笑,兄弟就據實而言了,在下長江一龍周起。”

雷飛哈哈一笑,道:“長江一龍一鯊,大名鼎鼎,天下有誰不知。”

周起道:“我們比起你雷兄來,那可是霄壤之別,雷兄不用取笑我們兄弟了。”

這兩人一通姓名,立時引起了全場肅靜,鴉雀無聲。

李寒秋暗暗忖道:“看來這兩人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常萬奇接道:“雷兄一向活動在天子腳下,難得到金陵一遊,館中規矩,對於初進本館的大名鼎鼎人物,本有奉送全席的規矩,以雷兄的身份,那是當之無愧了。”

雷飛微微一笑,道:“會武館對兄弟如此優渥,叫我如何敢當?”常萬奇道:“禮當如此才是。”

雷飛道:“既是館中規矩,兄弟就卻之不恭了。”

常萬奇道:“兄弟這就去吩咐廚下準備。”

正待轉身而去,李寒秋突然接口說道:“常兄留步。”

常萬奇回過臉來,說道:“李兄有何見教?”李寒秋道:“兄弟有一件事請教。”

常萬奇道:“什麽事?隻要不違背會武館中的規矩,兄弟是樂意效勞。”

李寒秋道:“兄弟有一份密件,涉及當代兩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可否在這會武館中公布?”常萬奇征了一怔道:“這雖然不違背會武館中規矩,但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略一沉吟,道:“不知那密件涉及哪兩位高人?”李寒秋道:“金陵方秀,徐州韓濤。”

常萬奇呆了一呆,道:“江南雙俠?”李寒秋道:“不錯!正是江南雙俠。”

常萬奇略一沉吟,道:“是了,兄台受了江南雙俠之恩,無以為誰所以才公布兩人事跡,昭告天下。”

李寒秋道:“常兄正好說倒了。”

常萬奇道:“怎的說倒了?”李寒秋道:“在下要公諸於世的乃是江南雙俠的惡跡。”

常萬奇微微一怔,道:“李兄,這會武館中雖可自由談論江湖是非,但也得有根有據才行。

江南雙俠,名望甚重,江南數省的武林同道,無人不敬重他們。

李兄,可不能隨口捏造事跡。”

李寒秋道:“在下有他們親筆寫的悔過書,算不算是證據呢?”常萬奇神色嚴肅地說道:“當真麽?”李寒秋道:“句句真實。”

常萬奇道:“你如何能證明那是江南雙俠的親筆手書,而不是別人捏造陷害?”李寒秋道:“我想證明此事並不太難。”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此刻這會武館中高朋滿座,想必有人識得江南雙俠的手筆,隻要他們認出字跡,那就不會假了。”

常萬奇道:“茲事體大,非同小可,李兄,還是三思而行。”

李寒秋道:“在下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常萬奇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再多勸了。”

李寒秋道:“在下隻問常兄,這作法是否觸犯到會武館中戒律?”常萬奇搖搖頭,道:“會武館並無此戒律。”

李寒秋伸手深入口袋,取出那份悔過書,正待展開閱讀,忽然心中一動,道:“在下還有一件事情請教。”

常萬奇道:“什麽事?”李寒秋道:“如是在下把這份悔過書在貴館公布,有人出手搶奪在下是否可以出手保護?”常萬奇道:“自然是可以了,不過,絕不會有人出手搶奪。”

這時,館中大部分的人都已聽到了李寒秋之言,個個凝神傾聽。

原本呼盧喝雉,嘈雜異常的會武館,突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李寒秋的身上。

李寒秋四顧了一眼,緩步行近牆壁,把悔過書釘在壁上。

立時間,群豪一齊圍攏過來,爭相瞧著。

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不可能吧?江南雙俠乃仁俠之士,怎會做出此等事來?”另一個聲音附和道:“我瞧這是一個陰謀,借刀殺人。”

但聞另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這筆跡倒是很像韓濤所書。”

這兩句話又引起了全廳群豪的注意,齊齊轉臉望去。

李寒秋也隨著群豪望去,隻見那說話之人大約六旬左右,留著花白長髯,穿了一件青色長衫,滿臉仁厚之相。

隻聽一聲冷笑,由人群中傳了出來,道:“閣下怎知這是徐州韓濤韓大俠的手筆?”那老人在群豪爭論之中,失聲而出,說話出口,人已經有些後悔,本待轉身要走,卻被那質詢之人攔住了去路。

李寒秋凝目望去,隻見那攔路之人,三旬左右,身著勁裝,外罩被蓬,腰間掛著一柄腰刀。

那青衫老者望了那勁裝大漢一眼,道:“這個,這個……”他心中有所懼,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勁裝大漢冷笑一聲,道:“江南雙俠,是何等身份,豈可隨便輕汙?老兄這等隨口胡說,難道就不怕招致殺身之禍麽?”語氣之中,充滿著威嚇之意。

李寒秋一皺眉頭,暗道:“這人不知何許人物,看來似是和江南雙俠有著很深的交情。”

隻聽那青衫老者緩緩說道:“在下並不是信口胡說,這字跡確是韓大俠的手筆。”

那勁裝大漢怒道:“你怎麽知曉?”青衫老者被那大漢再三迫逼,無可奈何,硬著頭皮說道:“在下認識韓大俠的筆跡。”

這兩句話,使得李寒秋心中有著無比的興奮,也使那勁裝大漢更為憤怒,厲聲喝道:“你怎麽認識那韓大俠的筆跡?”青衫老者說道:“在下過去曾在韓大俠手下管過文案,因而認識那韓大俠的筆跡。”

那勁裝大漢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青衫老者右腕,冷冷說道:“你這人胡言亂語,血口噴人,我非得抓你去見韓大俠不可。”

李寒秋一皺眉頭,暗暗忖道:“這會武館中不是不能動武的麽怎的這人可以隨便出手?”正待出麵幹涉,忽見那常萬奇排眾而出,道:“放手!會武館中沿傳了數十年,不許動手,閣下難道未曾聽聞過麽?”那勁裝大漢神情激動,冷冷說道:“如若在下在館中動了手呢?”常萬奇道:“那就是違背了會武館中規戒,衝著我們會武館到了。”

那勁裝大漢緩緩放開了那老者手腕,突然向前行去,一麵說道“不許動手打人,揭下這封血口噴人的書信,大約是沒有問題了?”舉手去撕壁上的絹書。

李寒秋一橫身,攔住了那勁裝大漢的去路,冷笑一聲,道:“閣下意欲何為?”勁裝大漢道:“在下要撕去這封書信。”

李寒秋緩緩說道:“此信乃有主之物,豈可輕易撕去的麽?”勁裝大漢道:“是閣下之物了?”李寒秋道:“不錯。”

勁裝大漢冷冷說道:“你在哪裏撿到這封毒害江南雙俠的書信?李寒秋道:“不是毒害,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是江南雙俠親筆寫給別人的悔過書信。”

勁裝大漢冷笑一聲,道:“這封絹書,怎會落到你的手中?”李寒秋冷冷說道:“你問此言,必得先使在下了然你的身份,否則恕不作答。”

那勁裝大漢突然縱身而起,直向絹書之上撕去。

李寒秋也急急縱身而起,因在這會武館中,不能隨便動手,隻好用肩撞去。

兩人懸空一撞,那勁裝大漢吃李寒秋撞退四五尺遠,跌落實地。

那勁裝大漢原本氣勢淩人,但目和李寒秋懸空一撞之後,突然氣焰大消,落著實地之後,一語不發,轉身向外行去。

常萬奇大步行到李寒秋的身前,低聲說道:“李兄,咱們會武館中,向例不許有動手的事情,但李兄卻未遵守。”

李寒秋搖搖頭,道:“在下一直未動過手。”

常萬奇神色凝重地說道:“會武館中的規矩,十分嚴格,不準動手的規定,包括了不準使用任何方法較量武功,適才李兄和人淩空相撞,也應該包括其中。”

李寒秋道:“如是兄弟不動,那壁上的絹書,勢必被他取走,會武館中,對兄弟之物,又有什麽保障呢?”常萬奇道:“如若那人當真取走了李兄之物,咱們館中之人,目是不會坐視,但李兄自己出手相護,實有違館中規矩。”

李寒秋道:“那人呢?”常萬奇道:“一樣地犯了館中規戒,但他已自知理屈,離開會武館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就算在下違背了館中規戒,又應該如何?”常萬奇道:“照館中規定,閣下所犯規戒尚小,但卻定有明文,閣下要離開會武館,三月之內不得重來。”

李寒秋道:“三月之後呢?”常萬奇道:“三月之後,不再受此限製。”

李寒秋緩緩說道:“這館中規則,有些不平。”

常萬奇說道:“但館中規戒如此,兄弟也是愛莫能助。

李兄,請收拾一下,你可以離開此地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我如不走,隻怕要有一場紛爭,會武館盛名甚著,不宜和館中之人爭執,好在我目的已達,此刻雲集於館中之人甚多,江南雙俠為惡消息,想已傳布開去,似是不用留此和他們爭執了。”

心念一轉,舉手取下壁上絹書,緩緩說道:“在下雖然感覺到館中規戒有些不平,但在下仍然遵守。”

舉步向館外行去。

雷飛突然越眾而至,攔住了李寒秋的去路,道:“李兄不能走。”

李寒秋愕然止步道:“兄台有何見教?”常萬奇眼看糾紛又起,急急趕了過來,道:“兩位不要再起爭執了。”

雷飛淡淡一笑道:“兄弟不是和這位李兄爭執,而是代他不平。”

常萬奇臉上一紅,道:“兄弟按館中規矩行事,絕無偏袒,哪裏不平?”雷飛冷笑一聲,道:“這位李兄,似是初入江湖,他心中雖有所感,隻是講不出道理,仁兄弟就不同了。”

李寒秋內心中也覺著此事大不公平,隻是說不出哪一點不對而已。

常萬奇略一沉吟,道:“哪裏不對了,還請雷兄多多指教?”雷飛道:“兄弟不知會武館中規戒,也無意和你常兄為難,就事論事,說出來還望常兄不要見怪。”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如是會武館中不能動手,適才那人出手扣人腕脈,常兄就該攆他出館了。

如果是未形成鬥毆之前,不算動手,這位李兄為了保護自己所有之物,擋了那人去路,手未揚動,腳未踢出,自然也算不上動手了。”

常萬奇道:“兄弟在那人出手之時,已然及時喝止。”

雷飛道:“如若那時候常兄就逐他離館,自然不會發生他奪取絹書之事了。

如若他扣人脈穴,還不犯被逐之條,這阻人奪取自己之物,自然也不算有違館規了。”

常萬奇被雷飛駁得麵色尷尬,但仍然強辯道:“那人已自知理屈,含慚而去。”

雷飛微微一笑,道:“也許那人不走,常兄還不會憑仗館中規戒,攆這位李兄出去了。”

這兩句話說得很重,常萬奇臉色一變,道:“雷兄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兄弟在館中四五年,從未有人指過我處事不公,在下和這位李兄素不相識。”

雷飛接道:“但常兄和那人認識啊!”常萬奇道:“這個……”雷飛冷冷接道:“兄弟由北京跑到金陵,自信這對招子看不錯事情。

常兄可以否認認識那人,但在下相信這館中必有人能夠指出你們相識。”

常萬奇怔了一怔,道:“兄弟雖然和他相識,但並無拘私袒護他的意思。”

雷飛冷冷說道:“話說到此處,似是不用再爭論下去了,在下隻是覺著這位李兄不應該被逐出會館。”

常萬奇道:“這個兄弟也不能作主,必需請示館主才成。”

雷飛心知他是自找下台的台階,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常兄一行了。”

語聲微微一頓,仰麵籲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兄弟會偷,天下人稱我為第一神偷,兄弟是坦然受之,盜亦有道,總比沽名釣譽之徒強得多了。”

李寒秋暗暗讚道:“這人雖然被人稱作神愉,但行事為人,卻有君子風度,俠義風範,看來,武林同道,在他偷字上麵加個神字,實是大有道理。”

這時,圍攏看熱鬧的人,大都退回原位,隻因此事牽涉到江南雙俠,大部分人都不願意惹火上身。

常萬奇請示館主求返,雷飛也緩緩退回原位,嘈雜的會武館中,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