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總是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在凡人的眼中,聖人的標準就是如此低。

以致於在確認了寧夜是個聖人後,消息很快傳開,城裏竟是歡騰一片。時不時便有小孩子過來討要銀兩,好在大人們卻是及時阻止的,唯恐惹惱了聖人,聖人轉化為惡仙——這種事據說以前也發生過。

於是寧夜知道,他們的歡笑,某種程度上,不是真的開心寧夜的“善”,而更多是一種偽裝。

是嚐試通過自己的笑臉,來軟化仙人們的鐵石心腸。

這便是小民的求生之道吧。

這狗日的世道,卻是把民眾都變成了戲子。

寧夜入此地,本意是隨遇而安,紅塵戲浪,如今戲是戲了,卻是一群戲子在獻媚,看著那一個個強顏歡笑的討好麵孔,寧夜便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離開吧,我想清靜一下。”

聽他這麽說,大家也精乖得很,便紛紛散去。

寧夜獨自找了個酒樓坐下,憑窗遠眺。

遠處忽起嗩呐之聲。

定睛望去,卻見是一隊人,敲鑼打鼓,鑼鼓喧天的走來,一名書生騎著高頭大馬,身紮紅花,後麵還跟著頂轎子。

原來是有人結婚。

不過算算時間,卻有些不對。

寧夜道:“店家,今日吉時好像已過,此刻娶親,是不是晚了些啊?”

旁邊店小二點頭哈腰:“是晚了,是晚了。”

見他如此模樣,寧夜心中有些明白了:“是因為我?”

那店小二有些尷尬:“先前不知仙家為人,所以……”

“無妨。”寧夜也不在意。

看看樓下,寧夜道:“這成親的,看樣子應當是島上的大戶人家?”

“是,是段老爺家的公子成親,新娘子據說還是島上的第一美人兒呢。”

“嗯?”聽到這話,寧夜看了眼那店小二,若有所思:“你和段老爺家,關係不好?”

那店小二嚇得一哆嗦:“小的不敢。”

“竟然在我這裏擺弄這些花樣。”寧夜沒來由的一陣厭煩。

他本來厭惡修仙者給人間帶來痛苦,但這刻這店小二的一襲話,卻突然讓他意識到,有許多麻煩,隻怕還是這些凡人自己造成的。

就因為一些私人恩怨,便想利用上層勢力?

可笑啊!

寧夜輕輕搖頭:“若是那快意恩仇之人,見你如此行事,多半就一掌斃了。隻是恩仇是快意了,這惡名卻又逃不掉,隻會導致更多的畏懼與嫌惡。所以說仙固有罪,凡亦未必無罪。有多少是非,都是自己招來的呢?這便是禍福自取了。”

那小二嚇的瑟瑟發抖再不敢言。

見嚇得他夠嗆,寧夜揮手道:“滾吧。”

眼看那小二灰溜溜的走開,寧夜飛身而出。

他幹脆也不再遮掩,就這麽飄飄落下,正落於花轎前。

那段家公子明顯緊張起來,一眾人都傻傻的看著寧夜,唯恐聖人變身。

寧夜隨意向轎內看去,以他的目力,這區區轎簾與蓋頭,又如何擋的住他,已看清那新娘麵容,笑道:“到的確是個秀氣姑娘,段家公子能抱美人歸,到也是豔福不淺。”

新郎官越發惶恐,想要跪倒,一股無形勁力卻已托住了他,竟跪不下去,連話都說不出來。

寧夜已道:“看來我來這裏,終究還是給你們造成了困擾。既如此,那我便離開吧。”

丟出些銀兩:“此為賀儀,算是恭祝二位新人。”

說著便欲飛去。

“仙家請等一等!”

轎中卻傳來一聲呼喊。

就見轎中新娘竟然走了出來,掀開蓋頭,卻是生得好容貌。

“娘子!”那新郎官叫道。

就見那新娘子也不畏怯,道:“酒來!”

旁邊自有捧喜酒的,端上一壇酒。

那新娘子便捧著酒壇來到寧夜身前,盈盈一禮:“多謝仙家贈禮,婉兒今日成親,便以此酒,謝仙家天恩。”

寧夜微微一怔:“你到是個有趣的小姑娘。這裏的人見了我,要麽怕,要麽裝,要麽退避,難得你到還有些膽識。”

接過酒,一把拍開酒封,已是一飲而盡。

然後長笑道:“酒很一般,盛情不錯。受你一酒,便再賜你一些好處吧。”

說著隨手一指,路邊的一個小泥偶竟然活了過來,一下撲到寧夜懷裏,卻被寧夜揪著放入新娘子手中:“此物受我點化,暫時有了生命,可為玩伴,送給你做個禮物。”

這手段正是得自忘千機的虛神咒,可使萬物通靈,若有靈識一般,具有靈性,即便是一草一木,皆有智慧。此咒主要是用來強化機關之術,所以寧夜很少在外人前使用,這次卻是用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物件上,也是難得。

沒想到那新娘子卻退了一步:“父親常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草民不敢有此寶物。”

聽她這麽說,寧夜愣了下:“是我疏漏了。”

於是再對那玩偶一指,就見那玩偶氣機已然委頓下來。

寧夜道:“現在好了,此物如今隻有三日壽命,三日之後,重歸泥石。”

沒想到那新娘子的目光越發黯淡了:“我這一句話,卻是讓剛獲得生命的小東西就此夭折了。”

見她如此,寧夜笑道:“你確實有意思。不過不用擔心,它本來也非生物,所有的靈性,隻不過是表象。但就算是,也沒什麽稀罕。有些生命,生來可能就隻能活三日,於它而言,那便是一生。”

新娘子目光微亮:“是啊,隻要能相攜走過一生,生命的長與短,又有何妨?”

說著已看向那新郎官。

就連寧夜都不由讚歎:“你父親的教誨不錯,確實是個有家教的好姑娘。不過仙凡有別,緣分已盡,就此別過吧。”

他說著轉身飛去。

“恭送上仙!”下方眾人同時高聲道。

寧夜微微一笑,揮手而去。

正欲加速飛離,突然心生警覺。

不對!

本能的,寧夜已金身護體,同時一股浩**之力從天而降,掃過寧夜,卻沒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原來此潮雖洶湧,卻明顯不是衝著寧夜來的,確切的說,那隻是戰鬥的餘波。

寧夜已向天上看去,就見天空中仙風激**,赫然有人在打鬥。

原來不是對自己,寧夜鬆口氣。

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再向下方看去。

就見城中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

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