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縣,牢房內。

身著囚服的男子,癱坐在角落裏,披頭散發,汙臭不堪。

他臉頰消瘦,精神萎靡,神情顯得恍惚。

他知道牢房之外,必然是哀鴻遍野,餓殍遍地。

朝廷的賑災糧和賑災銀早就到了。

但是糧食被封在倉庫,不準發放,而銀兩都被縣衙的官員各自分去。

他不願同流合汙,本以為會跟趙忠等人一樣,被老魔打成肉醬,但是老魔留下了他。

老魔用他來安撫縣令等人,待饑荒過後,他周烈就是替罪羔羊,身敗名裂,辱沒宗族,遺臭萬年。

但實際上,周烈明白,饑荒過後,不但他會死,縣令等人都會死,老魔根本沒有打算給他們活路,隻是給縣令他們一絲安慰……但縣令等人,也非蠢材,隻是為了一時活命,而自欺欺人。

“這一次,要死多少人?”

周烈抬起頭來,語氣苦澀,低聲歎息。

“已經死了超過八萬人。”

忽然之間,牢房外傳來聲音,冷漠萬分。

周烈偏頭看去,隻見縣衙中的官吏,多數已經來到了牢房之外,當下他麵帶憤怒,目眥欲裂,喝道:“你們不得好死!”

“我們能不能得好死,誰也不知道,但是你恐怕沒辦法死得痛快了。”

那名主簿,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鎖,左手一揚,赫然是一把森寒的剔骨刀。

周烈怒吼一聲,朝他衝了過去。

嘭地一聲!

主簿一腳將他踹倒。

“飯都沒吃飽,站都站不穩,還想掐死我嗎?”

主簿走進來,在他身後,縣令等人也逐一進入牢房。

“周烈,你在牢房,是不是覺得自己受苦了?”縣令神色冷淡,緩緩說道:“可是比我們好多了,這些天來,老魔逼迫著我們,如今白羊縣餓殍遍地,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有人是餓死的,有人是病死的,有人是被吃掉的,我們每天看著人間煉獄,而你隻是在牢房裏麵對著一堵牆壁,不是比我們好多了嗎?”

“無恥!煉獄不正是你們造成的?”周烈披頭散發,厲聲大喝,咆哮出聲,竟像是一個厲鬼。

“是我們造成的,可我們也是無奈。”主簿獰笑一聲,說道:“你該謝我們才是,這些天裏,白羊縣餓死了多少人,偏偏你在牢房裏,還能混一口飯吃,沒有餓死……那些饑民吃的人,是餓成了皮包骨的,好在你還算血肉不少,想必味道會好一些。”

“你們想幹什麽?”周烈聞言,頓時大驚。

“你的女兒,將此事報去了原天域,傳回了廣山域,如今事發,我等難逃一死。”縣令接過剔骨刀,厲聲道:“我等必將淩遲處死,甚至禍及九族,這一切都是你周家幹的好事!”

“什麽?”

周烈怔了下,然後瘋了一般,哈哈大笑,道:“事發了……事發了……好!好!好!”

他的女兒逃出了這煉獄之地。

他的女兒還將這一切真相傳了出去!

他就算是死,也可死而無憾!

他指著眼前眾人,大笑道:“你們想汙我清白,可如今我周某人就是死了,也是流芳百世,而不是與你們一樣,遺臭萬年!”

“你死不了!”

忽然之間,牢房之中,傳出一個淡淡的聲音。

原本提起剔骨刀,就要將周烈開膛破肚的縣令,渾身一滯。

眾多官員,隻覺無窮壓力,如山一般,將他們重重壓落。

牢中除卻周烈之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被無形的壓力,死死壓在了地上。

眾人循聲望去。

牢房另一角落處。

有個年輕道士,背倚牆壁。

他神態平靜,氣度不凡,眼神冷淡。

他負有一劍,手執拂塵,看著眾人的目光,如同看著一群將死的螻蟻。

“你……”縣令顫聲道:“你是誰?”

“你們不認得貧道?”

寶壽道長淡然說道:“當日貧道一劍截江,放走了周家的千金,驚退了你們的手下,隻是當時不清楚背後牽扯著這麽一樁大事,也就沒有宰了那幾個雜碎,他們應該回來報了才是。”

這話說完,他目光掃過,卻見這些官員,依然神色迷茫,不明究竟。

寶壽道長眉頭微皺,難道那幾個黑衣人沒有回到白羊縣,而是直接逃走了?或者是半途被獵妖府的人殺了?

他心中微動,但也不太在意,隻看向眼前的官員們,說道:“你們認不認得貧道,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罪孽滔天……”

他聲音落下,伸手一壓。

無形的壓力,滾滾而下。

這些官員禁不住大聲哀嚎,慘叫不已,渾身顫動,冷汗瞬息而出。

寶壽道長這一掌,看似無形無跡,實則真氣威壓,已將他們的經脈骨骼,寸寸碾碎。

“宰了你們,太便宜你們了。”

寶壽道長說道:“留著你們,等朝廷律法處置,待你們淩遲處死之時,貧道若有空閑,親去觀禮,送你們一程,到時候讓你們魂飛魄散!”

那些官員盡數趴在地上,渾身顫抖,劇痛無比,他們之中,有人心頭充滿怨恨,有人心生悔恨,有人想要求饒,但都在劇痛之下,化作了一聲聲顫抖的呻吟。

啪的一聲!

周烈身上的枷鎖破碎開來。

他怔怔看著眼前的一幕,良久未能清醒過來。

本已準備引頸就戮,忽然便峰回路轉,得脫生天,而這些畜生卻都一個個趴在了地上,動彈不得,隻能哀嚎慘叫。

“周烈,走罷。”

“這位道長……”周烈怔了下,然後連忙跪倒,道:“是道長救了小女,讓白羊縣這滔天慘禍,得以真相大白?”

“算是。”

寶壽道長伸手一抬,將他扶起,說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無須跪拜貧道,隻是如今白羊縣大禍滔天,形同煉獄,你脫困之後,立即朝著火光方向逃命去罷,那裏會有人接引你。”

周烈不禁遲疑,低聲道:“那白羊縣內的災民?”

寶壽道長歎道:“白羊縣慘狀,比你想象中更殘酷,你留下非但不能幫忙,反而有性命之憂,聽貧道一句,逃命去罷,至於餘下諸事,自有善後之人。”

他聲音才落,未等周烈回應,卻目光一凝。

就在這時,牢房外又傳來腳步聲。

“大人,那位老神仙的弟子來了縣衙,正要與您商議事情。”

那小吏來報,然後便見牢房之內,諸位官吏老爺趴在地上哀嚎,心頭一震。

而另一邊的角落裏,有一個年輕道士,與那周烈,皆是朝這裏看了過來。

他見這景象,心頭一慌,轉頭就逃。

然而才一邁步,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道長,冤枉啊……小人是無辜的……”

這小吏抬起頭來,慘叫著道:“都是他們勾結魔頭,害死百姓,我就隻是一個小吏,無權決策,實在與我無關……”

寶壽道長提起他來,緩緩說道:“你知道外界慘狀,屍骸遍地,也知道他們勾結魔頭,刻意製造饑荒,十幾萬人死不瞑目,可卻還是替他們效力,與他們為伍,你不算首惡也算從犯,今次涉及十幾萬人命,按照律法,就是從犯也難免判個斬刑,他們死有餘辜,你也不算無辜了。”

他將這小吏一並扔進了牢房,順便落了鎖,折斷了鑰匙,淡淡道:“你們餓死之前,會有人來接你們的。”

他說完之後,偏頭看向周烈,問道:“你是直接離開白羊縣,還是隨貧道去會一會那位神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