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境大地之上。

越過兩境交界的荒蕪之地,走過荒野大漠所在,便是西元境繁華之地,從建築到服飾,包括人種膚色、言語禮儀等等方麵,都能感受到與中元境兩大王朝截然不同的異域風情。

而這西元境當中,各地寺廟林立,香火鼎盛!

而各方百姓家中都供奉佛像,信仰虔誠,萬般祥和。

“佛門除修持自身之外,亦修香火功德願力,可借而鑄就金身,與中元境的功德正神,有相似之處。”

老和尚緩緩說道:“西元境之地,但凡寺廟,必有人拜,必有香火,在百姓心中,佛前供桌空懸,即是罪過!”

寶壽道長就站在他的身旁,神色平靜,說道:“已經三天了,你帶著貧道,遊走各方,何日見佛?”

老和尚雙手合十,出聲道:“何日見佛,在於道君!”

他說完之後,便又往前而行,但旁邊人家忽然開門,便有個中年男子撲上前來,跪地拜倒,忙是說道:“求大師救我家孩兒!”

老和尚並未推托,跟著中年男子,進了房中。

寶壽道長就在屋外,往內中看了一眼。

內中的孩子,隻是受了些風寒,並不礙事。

但孩子體弱,想必病了多次,家中認定是陰邪作祟,或是家宅不妥,又或是祖上墳塚不安。

等老和尚出來,孩子已經病愈,這一家人更是恭敬萬分,寶壽道長能見感激之念,香火匯聚,加於其身,增益金身。

“道君看出了什麽?”

“沒有什麽。”寶壽道長平靜道:“你也算積德行善。”

“但這孩子並不是中邪。”老和尚緩緩說道:“這一家人,認定孩子中了邪,老僧並沒有否認,隻是救治了孩子。”

“所以他們認為,你佛法高僧,驅了邪氣,對於佛門高僧愈發尊敬,香火願力更足?”寶壽道長問道。

“正是。”

老和尚往前而行,又道:“道君再隨我來。”

經過百裏,有一座村落,其中有幾戶人家,正在誦念佛經,無比虔誠。

在西元境當中,有一個說法,每日誦念佛經,尤其是六字真言,每念誦一次,便是為自身增加一層福報,死後往生,可歸入佛國,身入淨土,不受人間業債。

“村裏有人要死了。”

老和尚歎息道:“所以他們是在超度。”

寶壽道君掃了一眼,說道:“村中雖有老者,也有病者,但短時日內,似乎都沒有壽盡的跡象。”

老和尚出聲說道:“不是老者,也不是病者,而是童男與童女!這周邊的十餘座村落,都被一頭妖王占據,每隔一段時日,都要獻祭童男童女,才能保得風調雨順,否則便會災禍延綿。”

寶壽道君淡淡道:“家家戶戶供奉佛陀菩薩,何以還有這等妖禍?周邊似乎也有寺廟建立,如何不能庇護眾生?”

老和尚歎了一聲,說道:“這是煉神境巔峰的妖王,尋常僧侶道行不足,非他敵手!”

寶壽道君問道:“西元境也是高僧眾多,如今菩薩入世,何以沒有強者鎮壓?”

老和尚念了一聲罪過,然後看向寶壽道長,說道:“道君不若嚐試鎮壓一番?”

寶壽道君笑道:“有何不可?”

這般說來,時已入夜,忽然陰風席卷,森然可怖。

村落之中,童男童女放在祭台之上,瑟瑟發抖,低聲哭泣。

忽有法力從雲空卷落,化作一個血盆大口,就要將這童男童女吞噬下去。

旋即在黑暗之中,便聽得一聲劍吟之聲!

陰風驟然消散!

黑暗的空中,落下了一頭猛獸,形如獅虎,頭生尖角,尾如長須,顯得猙獰可怖,它有十丈身軀,凶悍無匹!

“誰敢傷我?”

那猛獸昂然咆哮,衝霄而上!

寶壽道君一劍揮去,便見那妖物的身上,浮現出一盞青銅燈火。

這一劍斬滅了燈火,青銅燈裂成兩半。

妖物遁逃而去。

“……”

寶壽道君沒有繼續出劍,看向了身邊的老和尚。

老和尚歎了一聲,說道:“這青銅燈是佛陀座下的,被它盜了出來,有此佛燈,誰敢對它出手?”

寶壽道君提起老和尚,化作一道金光,往前而去。

前方便見妖物遁入湖泊之中。

轟地一聲!

寶壽道君伸手一揮,頓時火焰滾滾,沒入了水中!

水能克火,但此火入水,非但不滅,反而讓湖水為之沸騰,不斷往上蒸發,白霧升騰。

那妖物禁不住一躍而起,怒吼一聲。

寶壽道長伸手一握,法力運轉,就將它擒在手中,正要一劍斬殺之時。

便聽得雲空之中,升起一道佛光。

“道友且慢動手!”

那佛光璀璨,赫然是一位堪比陽神境巔峰的大羅漢,出聲說道:“此乃佛前坐騎,原是西漠之中一頭妖王,害人無數,泯滅良知,幸得我佛門有羅漢將之降服,引入佛寺,聆聽佛法百年。不久之前它受召入了佛國,於座下聽講,因凶性難馴,盜取佛寶,逃入世間為惡!今日道友將之降服,實是大幸,望道友手下留情,貧僧將它鎮壓於寺內,導它向善,莫再作惡……”

“好!”

寶壽道長一劍把這妖王砍成兩段,然後抬頭看去,說道:“用了百年歲月,都沒能讓它向善,留之何用?”

那大羅漢臉色難看,旋即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友為何如此輕易殺生?世間生靈皆有善惡之念,隻要得以度化,善念為上,即為善類!”

寶壽道長淡淡道:“不願殺生,度化妖王,本是善事,但妖王逃出,作惡多端,又該怎麽算?百年前若斬了這妖孽,何至於今日有人為它所害?你認為妖孽惡類也有善念,理應度化,但如今被它所害之人何其無辜?貧道可沒你們這麽多麻煩,它服氣便好,不服便殺!”

說完之後,寶壽道長一劍指向那大羅漢,說道:“你是早知此事,可因為此妖曾在佛前聽講,所以不敢插手?”

這大羅漢聞言,臉色變幻,然後才說道:“貧僧是因青銅佛燈,才趕來此處。”

寶壽道長目光如炬,片刻之後,微微點頭,說道:“不知便好,若是知曉,而放任不理,貧道可不會度化,最多直接斬了你!”

這大羅漢沒有回應,忽然崩散,化作光芒散去。

“……”

寶壽道君靜靜看著這分身破散,沒有理會,而是看向身旁的老和尚。

老和尚繼續說道:“前方百裏,還有一座佛寺,內中有位高僧,早年降妖除魔,被魔氣侵染,難以自持……而在佛寺之下,有著傳說之中第一天魔的魔心,若他不鎮壓魔心,魔氣會禍亂八方,但他鎮壓魔心,卻在逐漸入魔,夜晚時分就會魔性大發,趁夜色而殺人!”

老和尚停頓了下,又問道:“道君看清了西元境麽?”

寶壽道長緩緩道:“看似繁華,實則繁華之下,藏汙納垢!”

老和尚低聲說道:“我佛慈悲,然而……佛已沉眠數千年了。”

他看向寶壽道長,然後出聲說道:“西元境之中,佛性與靈性並存,然而魔性也依附於人性之中!佛法本善,可是近萬年來,‘佛’陷入了沉眠,隨後世間的佛法,出現了錯誤的領悟,於是後世的佛門也有了極大的分歧,包括整個西元境……都已出了問題。”

說完之後,老和尚雙手合十,渾身佛光璀璨,金身光華流轉。

在他的身後,浮現出一尊佛陀的虛影。

“中元境的佛法,至今未受影響,初心未改,我亦未改。”佛陀出聲說道。

“所以你是九千年前的佛,而不是九千年後的佛?”寶壽道長問道。

“世人皆佛性,世人皆可成佛,在西元境內,人心即佛心,佛心亦人心!”佛影出聲說道:“但西元境之佛法,陷入歧途,所以西元境人心變化,善與惡混雜不清,而今蘇醒的佛,已不再是真佛!”

“那麽你這真佛,等貧道前來,又是想要什麽?”寶壽道長問道。

“誅殺魔佛。”佛陀正色道。

“魔佛?”

寶壽道長眉宇一揚,便見天地變化。

恍惚之間,來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歲月當中。

便見兩尊至強者,立於天地之間,遙遙相望。

一尊是萬丈金身,當世佛陀。

一尊是仙家道體,初代神皇。

“本皇鎮壓九大天魔,唯獨第一天魔鎮壓不住。”

初代神皇出聲說道:“本皇受得天譴糾纏,無法擺脫,即將身殞……在本皇隕落之後,中元境再無真仙級數強者,而其他各境的合道真仙,包括尊佛在內,皆受禁於自身大道,無法進入中元境!但第一天魔,不受大道所限,他的本領,近乎合道真仙,淩駕於偽仙境第九重天,必是本皇隕落之後,中元境最大的威脅!”

佛陀金光璀璨,麵有悲憫,說道:“天魔不可滅,隻得將之封禁,在你隕落之後,我會將第一天魔,封禁於西元境內,鎮於佛國之中!隻是,再過千年,劫數來臨,真仙也須沉眠,待到那時,佛國鎮不住第一天魔……”

轟地一聲!

場景驟然消散,一切消逝殆盡。

寶壽道長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老和尚。

老和尚身後的佛光已經消失,而他歎了一聲,說道:“佛陀沉眠之前,以身鎮魔,將第一天魔,封禁於金身之內,然而佛性沉眠,魔性卻侵蝕金身,從而影響西元境!而今佛門之中,善類與惡類,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寶壽道長皺眉道:“佛陀既然以身鎮壓第一天魔,何以會被魔性侵染?”

老和尚沉聲說道:“第一天魔的體內,具有黑暗的劫力,出自於鎮世鼎下的存在,而神皇的力量圍繞在黑暗劫力之外,未被吞噬,蒙蔽了佛眼!在佛陀以金身鎮壓第一天魔之後,陷入了沉眠之中,而在此期間,黑暗吞噬了佛光,天魔占據了金身,於是西元境的佛域淨土,被魔性所侵蝕……”

他這樣說來,然後說道:“天地之間,能拯救西元境的,隻有道君的劍!”

道君之劍,曾斬滅黑暗!

道君之劍,或許也能斬滅天魔!

寶壽道君已達到了偽仙境第九重天的層次,他具有了直麵魔佛的本領!

“佛陀身具大道,乃是西元境至高無上的存在,怎麽就斷定貧道可以斬殺魔佛?”

“世間一切皆定數,唯獨道君是異數。”

老和尚笑了一聲,說道:“西元境的一切,拜托道君了!”

他傾盡一身法力,顯化佛陀虛影,此時盤膝坐下,竟有坐化之兆。

寶壽道長眉頭緊皺,說道:“如何尋得佛國?”

老和尚說道:“佛陀金身,以無盡功德香火願力鑄造而成,道君如能奪取金身根本,魔佛必將現世!”

他身上泛起劫火,籠罩全身,頃刻間化為灰燼,隻留下一枚光芒璀璨的舍利子。

寶壽道長取過舍利子,沉吟著道:“這意思是,讓貧道將白虹道君的信仰,傳播到這西元境之中,搶奪功德香火願力?”

就在寶壽道君這般思索著的時候,中元境所在,一艘戰船,從大周王朝駛向了大夏王朝。

而戰船之上,小熊崽子斷了獨角,又沒收到銀子,平生第一次被人打劫,此刻仍然是鬱鬱不樂。

而初代祖師見它心緒不佳,便來哄它,涉及將來白虹觀之浩大盛勢,必將廣傳八方,成就無上仙宗。

“無上仙宗?勢力龐大?”小熊崽子摸了摸獨角,然後問道:“那以後咱們會很有錢?”

“這是自然。”初代祖師點了點頭,然後覺得要教導它作為仙宗掌教的原則宗旨,說道:“日後本門勢力龐大,涉及利益無窮,而作為本門第六代觀主,你日後行事,也須得賞罰分明。”

“能不能不賞?”小熊仔托著下巴,眨了眨眼睛,說道:“我隻喜歡罰錢。”

“……”初代祖師滿麵無言,旋即又道:“還有,作為本門第六代觀主,不單要高於九天之上,也要通曉市井之間,避免本門之中藏汙納垢之事!”

“這個您老人家放心,我最討厭這些貪汙咱們家道觀銀兩的家夥了。”小熊子來了興致,連忙說道:“我都想好了,等外邊白虹觀的分觀開始建造,我就牽著大黃,每天都去巡察一回,絕對不讓他們偷工減料,借機中飽私囊!您老人家看咱們豐源山,在我每天監督之下,就沒有這種事情發生過,他們就連一塊磚都不敢揣兜裏拿走……”

“這也算好事。”初代祖師悶聲道:“老夫有些累了,咱們還是先吃飯罷。”

“不想吃了。”小熊仔歎息道:“以前天天吃飯,顧著吃多點,能好長角,結果角被人搶了,還沒給我錢……”

“作為本門第六代觀主,須得有威嚴。”初代祖師見狀,繼續勸說道:“你年歲太淺,身形還小,得多吃點兒,壯大身軀……”

“威嚴能值幾個錢?多吃飯就得多花錢呢!”小熊仔悶聲說道:“都已經被人打劫了,哪裏吃得下?這回去大周京城,非但沒掙到錢,反而虧了一支角,現在外邊生意不好做,咱們還是省著點罷,反正一天少吃三頓飯,又餓不死……”

“……”

初代祖師心中有些疲累,又朝著文大人問了一聲,聽得戰船已經入了青冥州境內,不由點了點頭,但下一刻,便臉色大變,低聲道:“哪來的破界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