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壽道長神色複雜,靜靜看著初代祖師。

初代祖師滿麵無辜,眨了眨眼睛,撓了撓頭,說道:“今兒天氣真好,老夫都快上千年沒見過這樣好的天氣了。”

寶壽道長背負雙手,淡淡道:“那祖師覺得天氣應該在什麽時候才不好?”

初代祖師一本正經地掐指算了算,然後說道:“倒也快了,道觀建成之前,老夫大概差不多又要死了,臨死之前肯定是要交代的,這可是咱們白虹觀的曆代傳統!”

寶壽道長聞言,思索著點頭,說道:“您老人家這樣的,估計下葬之時,定是鬼哭神嚎,雷霆閃電加暴雨,不過現在……其他的還好說,等祖師什麽時候覺得時機到了再提,可是大周王朝的事情……”

初代祖師不由問道:“大周王朝怎麽了?掌教不是在邊境布下了劍界,阻攔了兩國戰禍嗎?”

寶壽道長平靜說道:“在古墟之時,弟子的一具化身,曾經直麵過幽冥鎮獄神,它出手試探之後,便沒有繼續動手,而是與弟子交談了一陣。”

初代祖師更是錯愕,說道:“那個老鬼一向蠻不講理,一心想要滅世,眼中更是隻有合道的仙神!你尚未合道,就算戰力再高,它應該也不會把你放在眼中才是,居然會與你交談?”

寶壽道長沉吟著說道:“大約是覺得弟子長得好看,不忍再出手了。”

初代祖師沉默不語。

寶壽道長繼續說道:“幽冥鎮獄神提及,大周王朝有一場巨大的謀劃,它似乎都有幾分忌憚!而它的消息,來源於大周王朝南部軍神章之玄,據弟子所知,祖師複生之後,徑直去向了章家?”

說到這裏時,他回望了一眼,關於此事,源自於大周皇女。

而如今大周皇女便也在道觀之中,靜靜聽著二者的交談。

“章家的先祖,也是神庭舊部,有著稀薄的神皇血脈,但是這一次……章家血脈變得頗為純粹,因此老夫才去看了一眼,但看不出端倪,便也走了。”

初代祖師這樣說來,又道:“至於大周王朝的謀劃,老夫在棺槨之中躺了上千年,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寶壽道長目光微凝,說道:“章家血脈更為純粹?”

初代祖師應了一聲:“論起神皇血脈來,目前章家甚至超出了當今大周皇室的血脈。”

寶壽道長回頭看了那大周皇女一眼,隻見那女子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麽。

“大周皇室是坤字部神將的嫡係,按道理說神皇血脈要純粹一些,而章家具有稀薄的神皇血脈,祖師認為又是什麽原因?”

“要麽是血脈返祖,曆年後代子孫當中,總會出現幾個返祖的,與先祖血脈極為相近,甚至樣貌都極為相近。”初代祖師撫須沉吟,出聲說道:“不過,老夫記得世間有兩種功法,還有三種陣法,可以提純血脈,昔年……大周的太祖皇帝,其實也是坤字部神將的旁係分支血脈,是老夫給的法門,助他提煉血脈的。”

“血脈純正,可引道果碎片?”寶壽道長忽然說道:“章家也試圖獲取道果碎片?”

“老夫從皇陵中掙脫出來,也不過幾日光景,對於外界之事,一概不知。”初代祖師攤手道。

“如此說來……”

寶壽道長看向旁邊的大周皇女,說道:“當年章之玄與無極魔宗的宗主,不打不相識,還獲賜一門陣法,成為第一個走出天魔穀的外界修行者!在他之後,大夏王朝也派人去做了一場交易,獲取了一門陣法!”

大夏皇帝獲取了這一門陣法,開始暗中殺戮皇室血脈,讓自身血脈變得純粹,也讓皇陵之上的符文具有初代神皇之血,從而招來道果碎片。

如果章之玄獲取的也是這麽一門功法?

章家血脈變得純粹凝練,而同時具有章家血脈以及大周皇室血脈的人呢,是否會更加純粹?

這位大周皇女的兩位皇兄,是否因為血脈過於純粹,受得大周皇帝的忌憚,恐被壞了大事,才對親生骨肉痛下殺手?

大周皇女神色黯淡,沒有出聲。

然而寶壽道長卻想到了什麽,看著大周的方向。

“祖師,不久之前,大夏皇帝得獲道果,已經被弟子斬殺,而大周王朝……”

寶壽道長出聲說道:“至少要得到四枚以上的道果碎片,才能真正與弟子一較高低!可是目前以弟子看來,大周王朝的朝堂,比之於大夏王朝還要更是混亂,大周皇帝繼位又是不久,是無法效仿大夏皇帝那樣,暗中籌劃,布下各處祭壇的!可是在道果之外,大周王朝境內,還有什麽力量,能讓幽冥鎮獄神心生忌憚,可以與弟子這辛辛苦苦修煉的二十年道行相抗衡?”

“……”

祖師神色古怪,過得片刻,才仔細思考,半晌之後,神色漸漸變得異樣,低聲說道:“難道……”

他看著寶壽道長,猶疑片刻,才說道:“老夫記得大周的太祖皇帝,是在老夫之後才死的?”

寶壽道長愕然了一下,說道:“您老人家死的時候,他還活著沒?這您老人家自己都不清楚嗎?”

初代祖師撓了撓頭,才繼續道:“主要是老夫還沒死的時候,就先給葬入了皇陵,在裏邊活埋了一年多才死的。”

就在這時,便聽大周皇女出聲說道:“祖師葬入皇陵之後十二年,太祖才壽盡而亡。”

初代祖師思索了半晌,又繼續問道:“他死得慘不慘?有沒有留下全屍?是不是七竅流血,五髒移位,還陽神破散?”

寶壽道長與大周皇女,均是麵麵相覷。

根據傳說,初代祖師乃是一路扶持大周太祖皇帝,助他創造大周王朝,怎麽聽著這番問話,不像是至交好友,倒像是有著深仇大恨?

“祖師這麽痛恨大周太祖皇帝?”寶壽道長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不由問道:“他搶了您老人家的心上人?聽說大周皇室的後輩還有一個是咱們二代祖師,難道是您老人家的……”

“胡說八道什麽呢?”初代祖師忙是擺手,說道:“老夫就是好奇,問一問嘛。”

“關於這點,沒有記載。”大周皇女停頓了下,說道:“不過我可以命人去查。”

“盡快去查……”初代祖師正色道。

“如果查到的消息,正如祖師所言,大周太祖皇帝確實死得這麽淒慘,那又會怎麽樣?”寶壽道長繼續問道。

“那就代表,他並非壽盡而亡,應是自廢修為而死。”初代祖師微微撫須,出聲道:“倘若他不是壽盡而亡,是自廢修為,那很可能是從老夫身上,獲取了造化……他很可能也隨著老夫,一起複生了。”

“這是什麽道理?”寶壽道長狐疑道:“您老人家布下謀劃,千年之後重生,他蹭了您老人家的仙氣,也得以重生?”

“你要是這麽說,也不算有錯。”初代祖師這樣說道。

“那您老人家是怎麽活了這麽些年的?”寶壽道長這樣問道。

“天氣真好。”初代祖師抬起頭來,感慨道:“什麽時候老夫要死了,也就不怕天氣變幻莫測,再給你說也不遲。”

“……”

寶壽道長心中微動,每當提及類似的隱秘,初代祖師總是抬頭看天,提及天氣?

先前他還以為初代祖師是以非常生硬的方式來轉移話題,若是現在這般看來……是天機不可泄露?

這不由得讓他又想到了第三代神皇,離開中元境後,因天譴而亡!

所謂的天譴,涉及到了什麽?

初代祖師口中的隱秘,會涉及到所謂的天譴?

他這樣想著,靜靜看著初代祖師。

“……”

初代祖師被他看得發毛,才咳了一聲,說道:“如果太祖皇帝複生,那麽這一次他大概是會有一場巨大的謀劃!老夫大約能夠捋清其中的來龍去脈,此事或許會跟道果碎片有關係,但應該也涉及到了道果碎片之外的力量,例如……遠古的鎮世鼎!”

“大周王朝可以借助鎮世鼎的力量?”

寶壽道長問了一聲,神色略感凝重。

鎮世鼎來曆久遠,還在初代神皇之前。

就連初代神皇,都無法煉化鎮世九鼎,隻能從其中觀摩萬般玄奧,創造出星辰劍河這等仙家劍術,仿造出劍鼎這樣的仙家法寶。

“或許是鎮世鼎的力量,也或許是與鎮世鼎相關的另一層力量……”

初代祖師神色也變得凝重,出聲說道:“鎮世鼎誕生於遠古,初代神皇都對它萬般垂涎,而無法煉化!但根據老夫所知,鎮世鼎之下有著世間大恐怖。”

寶壽道長出聲問道:“什麽大恐怖?”

初代祖師停頓片刻,思索著說來,道:“天氣真好。”

寶壽道長深吸口氣,平複了心境,抬手道:“祖師先等一等。”

然後初代祖師就怔怔看著他走到了一邊,拎起熊崽子就是一頓揍。

小熊仔被揍得嗷嗷亂叫,在劈裏啪啦揍過一頓之後,才見寶壽道長渾身輕鬆,走了回來。

“祖師覺得有什麽話,跟天氣沒關係的嗎?”寶壽道長這樣問道。

“這……”祖師仔細想了想,說道:“聽聞當年神庭創立之前,初代神皇從鎮世鼎悟出了仙家劍術,還分別從上麵剝離出了玄妙無窮的九宮令!除此之外,初代神皇在隕落之前,還曾經嚐試強闖鎮世鼎之下的深淵,但是作為合道真仙,進入深淵三日後,重傷歸來……未過三年,初代神皇就隕落了,但是道果不滅,中元境後世依然無人可以合道成仙。”

“大恐怖……”寶壽道長神色肅然,沉吟了半晌。

“老夫可以先捋一捋,明日給你答複。”祖師沉吟著道:“如果真是太祖皇帝複生,那麽老夫應該可以摸清大周王朝接下來這一番謀劃的脈絡。”

“那就有勞祖師了。”寶壽道長這樣說來,又道:“對了,關於仙神墳塚之中的火神殘骸,還請祖師也捋一捋,回頭弟子可以在仙神墳塚之中,探尋一番,回來建造地煞火脈。”

“這個不成問題,老夫這就去畫仙神墳塚內中的地勢圖,裏頭所謂的幽冥界,方圓不過六十萬裏,老夫一個時辰就夠了。”初代祖師這般說道。

“……”寶壽道長錯愕道:“六十萬裏的範圍?這裏頭究竟埋了多少上古仙神?”

“這就不清楚了,其實在萬年之前,修成陰神就能被譽為神靈,陽神被譽為真神。”初代祖師說道:“像是幽冥鎮獄神這一類以身合道的神靈,則是天神!根據老夫所知,古往今來,隻有九尊合道的仙神,唯一隕落的是初代神皇,其他八境神魔均在歲月長河之中沉眠……”

“那仙神墳塚之中,都是煉神境真人?隻是有陰神與陽神之分?”寶壽道長問道。

“還有例如火神這樣的天生神靈,生來就具有超出陽神之上的力量!”初代祖師出聲說道:“例如鎮世鼎之中的地龍,也是天生的神聖!若不是被困於鼎中,地龍的力量之強橫,甚至不亞於合道仙神!仙神墳塚之中,埋葬了不少這等層次的仙神!”

“那麽九大天魔呢?”寶壽道長出聲問道。

“九大天魔……”

初代祖師頓了下,正要繼續開口,寶壽道長便抬手止住。

“弟子明白了,天氣很好。”

“嗯。”

祖師想了想,再度開口,說道:“九大天魔,壽元無盡,駐世不朽,它們的本領極為強盛,與初代神皇也隻有一線之隔!”

“一線之隔?”寶壽道長想了想,問道:“豎起來的一條線?”

“……”祖師頓覺無言。

“弟子聽聞,昔年九大天魔合力,阻攔神庭建立,被初代神皇封禁於無窮虛空之內!”寶壽道長神色複雜,說道:“現在你告訴弟子,這叫一線之隔?”

“唔……”祖師遲疑著道:“你也知曉,初代神皇的道果,破碎成了九枚?”

“這倒是知曉。”寶壽道長應道:“陽神巔峰的神皇血脈,隻要獲得一枚道果碎片,就是偽仙境!”

“道果可以疊加,九枚道果碎片的劃分,其實就相當於偽仙境的九個層次。”祖師出聲說道:“其實這不是修行人的層次劃分,因為修行人最高便是陽神境巔峰,或許戰力可以達到偽仙境的層次,但本身仍然是陽神境巔峰,其實你應該已經算是古往今來最為強大的陽神境真人!可是對於上古仙神而言,偽仙境便是它們的階層劃分,例如火焰中誕生的那尊神靈,相當於七枚道果碎片疊加,屬於上三境的仙神!”

“那麽九大天魔的本領,就相當於九枚道果碎片疊加,也就是偽仙境第九重天?”寶壽道長沉吟著道:“祖師所言的一線之隔,則是在於大道?身合大道,便是真仙之境,直接鎮壓九大天魔?”

“大約便是如此。”祖師點頭說道:“不過,無論是九大天魔,還是那些天生的神聖,都有極大的弊端……它們生來的修為是固定的,無法經過修行而提升,隻能尋求大道,成就合道的仙神!”

“可是修行人,最多局限於陽神境巔峰,同樣隻能尋求大道!”寶壽道長緩緩說道:“而且這些天生的神聖,壽元無窮,修行之輩,除真仙之外,無論再是何等驚才絕豔,壽元隻局限於千年……當然,您老人家是個例外。”

“……”祖師神色複雜,然後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九大天魔與幽冥鎮獄神之間仇怨極深!據說幽冥鎮獄神,從陰冥之中誕生,本身是偽仙境第六重天,曆經十萬年仍不能提升半點修為,最後得了東元境大道,才成就真仙之境,淩駕於偽仙境第九重天之上,曾重創過九大天魔,但也一樣無法斬殺九大天魔!”

“初代神皇無法斬殺九大天魔,才將它們封禁於虛空之中?而幽冥鎮獄神也無法斬殺九大天魔?”寶壽道長想了想,說道:“既然仙神墳塚之中,隕落了大量的上古仙神,那麽九大天魔為何在合道真仙的麵前,仍然可以不死不滅?”

“這就不清楚了。”初代祖師說道:“根據神庭的記載,九大天魔的存在,太過於久遠,比初代神皇、比幽冥鎮獄神、比祖龍等存在,都更為古老……沒有任何強者知曉它們究竟存世了多少年的歲月,也沒有任何仙神知曉它們誕生的方式!”

“看來九大天魔的背後,蘊藏著極大的秘密!”寶壽道長摸著下巴,沉吟著道:“下次可以找閻魔天尊探討探討,他老人家倒是非常和藹可親。”

“和藹可親?”初代祖師略感茫然。

“言歸正傳,最後一個問題!”寶壽道長停頓了一下,說道:“祖師是如何被驚醒的?又是什麽時候被驚醒的?”

“……”

祖師思索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天氣很好。”

他說完之後,又不由歎了一聲,說道:“可是去年此時,天氣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