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天氣晴朗。

寶壽道長從**醒來,伸了個懶腰,掃了窗外一眼。

眾弟子皆在修行,而小熊崽子睡眼朦朧,拿著銀兩往兜裏塞。

顯然在眾弟子開始修行之前,又有人拿銀子哄它睡了。

“寶壽道長。”

張珺已經在房外等侯。

寶壽道長見了,當下明朗,說道:“你要回山複命了?”

張珺點頭說道:“此次下山,原本半月之前就要進行考核,考校門下弟子斬妖除魔的成果,但是方玉師姐回了道觀之後,與晚輩提了一句,宗門封山,延後時日,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寶壽道長笑了一聲,說道:“也好,這一次你取吞陰山掌教的首級?”

張珺聞言,不由一怔,低聲道:“會不會太過分了?”

吞陰山掌教,不在獵殺榜上,所以他的首級,沒有上交獵妖府。

而這位掌教級的存在,號稱不死之身,比之於獵殺榜首卓書崇,還要更為強悍!

這一個頭顱拿回去作為考核的成績,豈不是要冠絕全宗上下?

據說前次方玉師姐,取赤玄蛟龍頭顱歸去,獲得宗門考核第一之後,便讓九霄仙宗上下,為之沸騰!

昨日接到回山考核的消息時,他便知曉門中有十二位煉氣境巔峰的師兄師姐,還重酬請了一位金衣斬妖吏,合力斬殺了一位煉神境大成的真人,準備奪取這一次宗門考核大比第一的名頭!

他要是拿吞陰山掌教的首級回去,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最近生意不大好,自從貧道晉升陽神,斬殺了吞陰山掌教以及上元仙宗太上長老之後,已經沒有多少獵殺榜上的妖魔,願意來廣山域了。”

寶壽道長歎了一聲,說道:“好些天沒開張了,目前貨源不足,能夠供你選的,實在也不多了啊。”

張珺沉默了半晌,才悶聲道:“全憑道長吩咐。”

他這般說完,又低聲道:“晚輩大約再過十二日,就回來繼續煉器,本來十日就夠了的,不過再多等兩日,大約就是下一版獵殺榜頒布了,晚輩可以先領了獵殺冊再回來。”

“很好。”

寶壽道長出聲說道:“就讓孟山君駕馭玉龍戰船,直接送你回古玄州,十二日之後再讓它去接你,總比你徒步來回趕路,要快得多了。”

“多謝道長。”

張珺忙是施了一禮,又遲疑了下,低聲道:“晚輩想邀大哥一塊兒去九霄仙宗遊玩……”

寶壽道長不由得錯愕了一下,怎麽整得跟回家探親還帶上同窗好友一樣?

張珺臉色微紅,低聲道:“主要是晚輩有一位心儀的師妹,而從來又不知道如何與她開**流,她入門十多年了,晚輩才跟她說了不到二十句話,所以想要讓大哥幫個忙……”

寶壽道長神色古怪,這小子泡妞的想法竟然如此清奇脫俗?

“也罷,你自己與你大哥商量便是。”

寶壽道長這般說來,又道:“就你大哥一個夠了沒?用不用帶上工具甲?”

張珺連忙擺手,說道:“它太醜了,怕嚇著人家。”

寶壽道長一陣無言,終於還是揮了揮手。

張珺退了出去,掏出銀兩來,就朝著小熊仔跑了過去,準備邀請它去九霄仙宗做客。

然而過得未久,便又見焦鶴登山來,並且帶來了一道消息。

“廣山域獵妖府的餘多大人,已被調回京城了,據說是大夏高層進行了一場清洗,他背後的獵妖府主已經敗了,被革職查辦,打入了牢獄之中。”

“哦?”寶壽道長眉宇微皺,道:“如此嚴重?”

“獵妖府主的處境堪憂,不過目前來看,餘多大人既然隻是被調回京城,應該不至於有性命之憂,而且他父輩的關係,足以保住他的。”焦鶴說到這裏,又想到什麽,低聲道:“文大人先前已被革職,如今不在獵妖府任職,暫時應該還不至於波及到他。”

“嗯。”寶壽道長神色複雜,微微點頭。

“據說閻羅殿的大殿主,也入了大夏境內。”焦鶴低聲說道:“就在邊境,受獵妖府圍殺,重傷而逃,主要也是因為獵妖府主正好在此時被下獄,否則再加上他,閻羅殿這位最強的殿主,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閻羅殿的大殿主?”寶壽道長神色微凝,說道:“近來加強戒備,他閻羅殿的三殿主程烈,以及諸位長老,被貧道所殺,未必會善罷甘休!甚至他們第六殿主洪軒,隕落於大夏高層手中,但閻羅殿似乎也認定是貧道所為。”

“說到這個,古墟三十六邪宗之首,無極魔宗的宗主也來了。”焦鶴這般說道。

“貧道知曉此事。”寶壽道長這般說了一句,忽然怔了下,說道:“關於此事,貧道似乎沒有與你提及過,你是如何知曉的?”

“閻羅殿的大殿主,被圍殺之前,也是準備將無極宗主的蹤跡告知獵妖府,結果臨近獵妖府便落入了圍殺的大陣之中。”焦鶴說到這裏,竟然忍不住啞然失笑。

“倒也有趣。”寶壽道長笑了一聲,說道:“對了,少陽老祖隕落之後,他的少陽宗如何了?貧道既然答應了庇護,便不能讓少陽宗毀於一旦!”

少陽老祖隕落,可要比星羅宗隕落,影響更大。

因礙於功法緣故,少陽宗規模不大,隻是個小宗派。

但這個小宗派擁有煉神境的底蘊,而且少陽老祖臨死之前晉升煉神巔峰,編撰出來的煉神境修行心得,更是讓外界萬分眼熱。

如今少陽老祖隕落,少陽宗不但失去最高的主事之人,也失去了能夠庇護宗門的支柱,在外界宗派壓迫之下,少陽宗要麽被吞並,要麽直接滅亡。

“少陽宗內憂外患,不但有著被吞並的危險,內部也是爭端頗多。”

焦鶴正色說道:“各脈長老之間,互有不服,已是人心離散,爭奪著瓜分宗門底蘊,少陽老祖隕落之前,最後的遺願是請掌教老爺庇護少陽宗,若是掌教老爺不棄,便如星羅宗一般,將少陽宗列為星羅分觀,但是……”

寶壽道長神色如常,在少陽老祖隕落之後,他已經知曉修行混源白虹貫日經的人物,死後道行歸流,修為會助長自身,所以他對傳揚這一門法訣,還是頗為重視的。

“鄭主事認為,庇護少陽宗無妨,但是要收歸門牆,作為外門旁支,需要謹慎行事。”

焦鶴說道:“他準備向掌教老爺請命,主動前往少陽宗,進行宗門考核,清理掉其中心性不正的害群之馬,再考慮擴展少陽分觀一事。”

“他倒是考慮得周全。”寶壽道長微微點頭,頗感滿意,又問道:“諸葛司徒呢?”

“這位前輩還在後山,拿著一塊卦盤,正在搜尋……”焦鶴神色古怪。

“搜尋無極宗主的天機痕跡?”寶壽道長問道。

“尋找墳地。”焦鶴無奈道:“自從昨日與今日,靈氣化霧之後,他認定豐源山是座靈山寶地,而半個月後,要麽掌教驅他下山去死,要麽掌教當場把他砍死……所以他說死也不離開豐源山,就埋在這兒了。”

“讓他給貧道滾過來!”

寶壽道長哼了一聲,過不多時,便見焦鶴領著戰戰兢兢的諸葛司徒,進了道觀之中。

“拜見寶壽道君。”諸葛司徒躬身叩拜。

“少來!”寶壽道長問道:“你說半個月內,必能找出無極宗主的行蹤,怎麽現在又想死在豐源山上了?”

“道君誤會啊……”諸葛司徒當即涕淚橫流,說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夫就在山上,不敢下山探查,又沒有任何線索,更是得不到什麽消息,如何能查無極宗主的行蹤?”

“什麽意思?”寶壽道長問道。

“任何一座宗派,都會有自家的消息來源。”諸葛司徒遲疑著道:“就算是老夫,在天源州也養了一批閑人,專門關注各方消息,從而歸於卷宗,但是您老人家,似乎隻憑一人一劍,占住了大夏最高層次的宗門地位……在此之前,老夫是完全沒有料到這個。”

“你是怪白虹觀,沒有耳目於外?”寶壽道長微微皺眉。

“老夫不敢!”諸葛司徒連忙說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寶壽道長仔細想了想,關於外界消息,要麽來自於獵妖府,要麽來自於九霄仙宗,或者是從星羅分觀之中得知一些關於青冥州的消息。

關於大夏境內的風吹草動,無論是朝廷官場之上,還是市井民間之內,實則他都並不能及時知曉,即便知曉也不夠清晰。

“給你一個機會。”

寶壽道長摸著下巴,說道:“天溪域中的少陽宗,貧道有意清理掉其中害群之馬,把其中仍有塑造潛力之人留下,建造外門分觀。鄭主事今日動身前去收服,貧道準你隨行,以少陽分觀的弟子,引導他們探知各方消息,成為能夠通曉天下各方動靜的耳目來!”

“老夫不想去,老夫就想死在豐源山上,老夫現在下山去,不得讓無極宗主弄死?”諸葛司徒連連擺手。

“你不下山去,現在就死。”寶壽道長淡淡道:“無極宗主若是伏殺你,本座定然讓他給你陪葬!你仔細想想,隻要能夠盡早為少陽分觀,造就一批耳目來,你也可以盡早查到無極宗主的消息,然後本座砍死了他,你不就解脫了?”

“可是……”諸葛司徒還要說話。

“要麽照做,要麽早死,兩個選擇。”寶壽道長神色平靜,說道:“後山的孟山君還沒出發,它昨日才說了,近來吃了不少煉神境真人,甚至還有陽神境的存在,隻要再吃個煉神境,它應該能突破到煉神境大成!”

“全憑道長吩咐!”諸葛司徒正色道。

“前輩可以再考慮一下。”寶壽道長說道:“貧道一向尊老愛幼,便也尊重你的選擇,此事全憑自願,絕不強迫!”

“老夫選第一個,心甘情願。”諸葛司徒大聲道。

“繼續。”寶壽道長點頭道。

“這……”諸葛司徒苦著臉,終於還是對天起誓,答應盡心盡力,造就一批白虹觀的耳目來。

“你們這類卜卦測算之人,善於天機,也困於天機,若是違背誓言,前輩可是天打雷劈啊。”寶壽道長歎了一聲,說道:“前輩今後行事,務必要三思而後行。”

他說完之後,拍了拍諸葛司徒的肩膀,便走出道觀來。

此時道觀已經多了一位來客,正是來自於原天域。

這是原天域陳掌域的貼身護衛,來見陳氏兄妹。

“掌教老爺,我兄妹二人,想要下山一趟。”陳圖躬身施禮,說道:“京城來了調令,將家父調往京城,任戶部侍郎,交出了原天域的掌域之職。”

“哦?”寶壽道長微微皺眉,原天域就在豐源山的後邊,有這麽一位掌域大人,許多事情頗為方便,如今換了一位官員,未必是什麽好事,不過對他來說,也都還隻是小事。

“道長。”那護衛上前來,施禮道:“小人奉命,帶來了十餘萬縷發絲,來自於十多萬名百姓,皆是感念道長救命之恩,主動獻上的。”

“救命之恩?”寶壽道長頓了一下。

“前次災禍,禍及青冥州,道長以一己之力,鎮壓災禍。”這護衛低聲說道:“此事經青冥州獵妖府而傳出,各地皆有響應……因為此次災禍之前,號召百姓避劫,所以許多百姓,都知曉是道長救了他們的性命。”

“原來如此。”寶壽道長不由得笑了一聲,他知道這是文大人調任之前,給他傳出名聲,積攢了功德。

“之前原天域之內,各家族老、鄉紳富翁、文人士子等,欲往豐源山來,朝拜真仙,敬獻香火,但是被青冥州官府壓住了。”這護衛再度說道。

“你說什麽?”正在跟張珺講價的熊仔渾身一僵,跑了過來,怒道:“青冥州官府,不準各地百姓來獻香火錢?”

“行了。”

寶壽道長輕描淡寫地揮手,說道:“反正道觀也未建成,何須進獻香火?”

他心中大約明白,是大夏王朝高層在壓製此事。

白虹觀名聲鼎盛,在修行之人眼中,已經是高不可攀,所以大夏高層並不願意讓白虹觀的名聲繼續傳入世俗之中,讓黎民百姓對白虹觀產生敬畏依賴之心。

例如三大仙宗之一的九霄仙宗,位於古玄州所在,那裏也有官府統轄,但真要論起來,平民百姓心中對九霄仙宗反而更為崇敬,甚至更為依賴。

對於大夏王朝而言,國中之國,不利於治。

這也是另一種壓製白虹觀擴大發展的方式!

免得白虹觀再過百年發展,真正成為了第四座仙宗,成為了大夏境內第四個國中之國!

“其實……”

這護衛欲言又止,終究說道:“大人被提早調往京城,也是因為他支持白虹觀,不願壓下道長拯救青冥州的消息,想要替道長籌措百萬發絲,但最終隻得了這十餘萬……”

“陳大人此去,莫非是有曲折?”寶壽道長問道。

“應該不至於。”陳畫柔聲道:“我爺爺是戶部尚書,如今我父親被調任為戶部侍郎,一家人總歸有照顧的……”

“這還不夠曲折?”

寶壽道長不由一臉錯愕。

戶部管著大夏王朝的錢糧,可謂至關重要。

帝皇之術,重視製衡之道,卻讓這一家父子,同時掌控戶部高位,實在違背常理,這種事換個皇帝的話也就罷了,可是根據這位大夏皇帝過往的行事風格來看,簡直就像是擺明了告訴陳家父子,就是準備要一鍋端了!

而且這父子二人同時放在戶部,隻要在戶部查出了問題,同一個罪名就可以一並論罪,還省得避免多費工夫!

寶壽道長略感無言,旋即掃了陳氏兄妹一眼,忽然笑了一聲,說道:“你們稍等片刻,陳大人準備前往京城,路途遙遠,近來各地妖魔作祟,貧道給他準備一份禮物。”

他走入房間內,過得片刻,再出來時,已經多了一幅畫卷。

他交到了陳圖的手中,平靜說道:“將此畫卷,交與你父親,讓他帶去京城,掛在房中可以鎮宅辟邪。”

陳氏兄妹千恩萬謝,接過了畫卷,拜別了掌教,才隨著那名護衛,沿著後山,回了原天域。

而寶壽道長卻轉身回了道觀,迎向了走出來的星羅分觀弟子方玲。

“掌教老爺,那位姑娘醒了。”方玲低聲道。

“本座知曉了。”

寶壽道長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去練功。”

方玲這才退了下去。

而寶壽道長推開房門。

隻見內中的女子,已經重新戴上了麵紗,遮掩了精致的容顏。

她看向寶壽道長,眼神平淡,開口便說道:“大夏皇室血脈,僅存不到二十人了。”

寶壽道長沒有料到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如此令人震驚。

大夏創立至今已有數百年,太祖血脈繁衍,皇室開枝散葉,按道理說,已有千子萬孫,時至今日,如何隻剩不到二十人?

“大夏皇室的血脈,受到最後一任神皇的詛咒,怕是再過二十年,大夏皇室就要滅族了!”

她看著寶壽道長,說道:“而這詛咒,隻有你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