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攜赤玄蛟龍之首,暫別豐源山,在焦鶴的護送之下,前往九霄仙宗山門。

而星羅觀弟子,則都留在了山上,他們年紀不大,初來乍到,在陌生環境下,難免生疏,皆有局促之感。

但好在有這一名為首的煉氣境弟子,作為眾人主心骨。

此人名為徐影,二十六歲,煉氣初境,與如今加入獵妖府的丘益,並稱為星羅山兩大奇才。

二十來歲,晉升煉氣境,就算放在顧玄宗這樣的頂尖道派,也都不弱。

因此他心中不免還有幾分傲氣!

見得這祖庭山門,地處荒涼,人丁稀少,更是讓他心緒複雜,既有失落遺憾、又有鬆一口氣的意味。

其他弟子,年歲尚小,而他已經二十來歲,自幼在星羅山長大,所以對於“吞並”星羅宗的白虹觀,並無過多歸屬之感……也就這兩日間,進一步了解寶壽道長的威名,得知他石碑留字驚退顧玄宗,多了幾分敬畏。

但此處確實不像是他心目中的道門大派!

“不要吵鬧,等掌教傳法。”

徐影微微抬手,壓下了這些十幾歲,甚至隻有十歲的小家夥。

而不待他繼續開口,就見道觀門前,一頭小熊仔,爬過門檻。

“尊使來了呀……”有小女娃兒高興地揮了揮手。

“來了來了。”

小熊仔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後小跑著繞過去,衝著後院喊道:“工具張,做飯了啊,你上一爐磚瓦煉完到現在,都歇了半刻鍾了,連工具甲都不敢像你這麽歇。”

它聲音落下,後院匆忙跑來一個少年,灰頭土臉,忙是應道:“大哥稍等,我實在有些累,剛才睡著了,這就去做飯哈……咦,咱們觀裏怎麽來客人了,得多煮點飯?”

“不用不用,咱們道觀裏米不多了,剛才他們吃了霧,午飯不用吃了,晚飯我準備給他們加餐。”小熊仔揮了揮熊掌,說道:“老爺給了條龍骨燉湯,我也已經吩咐後山的工具虎去抓野味,今晚咱們吃烤肉。”

“那陸仁甲呢?”張珺點了點頭,又問了聲。

“大家說吃的,你問它幹啥?”小熊怔了下,然後不可置信地道:“瞧你個濃眉大眼的,一天天跟它稱兄道弟,居然想吃它?”

“沒有沒有,就是剛才看昨天的剩飯它沒吃,這會兒要倒掉剩飯,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張珺忙是說道。

“它下河去了。”小熊仔說道:“剛才跟工具虎商量了一下,今晚得管十幾口人吃飯,要是野味不夠吃,隻能把工具甲燉了,不小心讓它聽了這話,它就跑下河去抓魚了。”

“好咧,那我做飯去了。”

張珺這樣說來,搓了搓手,訕笑道:“大哥稍等一下哈?”

小熊仔輕描淡寫地揮了揮熊掌,又摸著小肚子,悶聲說道:“最近米貴,少下點米,我要減肥……”

而此時此刻,星羅觀眾人皆是聽得麵麵相覷,大多是孩童,也就聽不出什麽。

然而徐影這位星羅觀大師兄,卻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煉氣境小成?”

“看他服飾,九霄仙宗真傳弟子?”

“他似乎比我還要小個十歲?”

“十年之前,我不過煉精境大成而已!”

徐影頓覺口幹舌燥,他若在外遇得先前那少年,無論是從修為還是身份,都要對這少年,萬分恭敬。

但是今日在這道觀之中,這九霄仙宗的真傳弟子,竟然隻是個廚子?

這白虹觀祖庭山門,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就在徐影萬分震撼的時候,便見得那小熊仔把左臂背負在後,右掌放在口鼻之下,輕咳了一聲,老氣橫秋,奶聲奶氣地道:“老爺有令,你等皆去道觀門前等待傳功。”

徐影施了一禮,應道:“有勞尊使。”

他領著身後七個孩童,便跟隨著小熊仔走出道觀之外。

而那位名震大夏的年輕道士,背負雙手,遙望遠方,正背對眾人,氣息縹緲。

“拜見掌教。”

徐影率眾弟子施禮。

“起來罷。”

寶壽道長緩緩轉身,淡淡說道:“你等皆是星羅觀當代弟子中的新秀,天資最高,潛力最大,隻是年歲還小,關於你們的悟性、毅力、心性,皆有待考察。今日本座傳下白虹觀至高功法,你等好生修習,一月之後,再看結果……”

“自今日起,你等便是白虹觀雜役弟子!”

“若能通過考核,今後便可留在白虹觀,成為外門弟子。”

“今後再看你等進展如何,是否有望晉升內門。”

寶壽道長如是說來。

而徐影微微低頭,心緒更為複雜。

星羅觀最傑出的一批弟子,來到了祖庭山門,竟然隻是雜役弟子的身份。

在下一刻,便見寶壽道長伸手一揮,光點閃爍。

混源白虹貫日經!

煉精卷的內容,皆傳入這些弟子眉心識海當中!

唯獨徐影,得獲兩個光點,第二個則是煉氣卷!

“你們就在此處修行,如有疑問,可向守山大妖請教。”

寶壽道長這般說來,便飄然而去,臨至山頂,運轉混沌珠,動用道觀地基陣法,匯聚九域靈氣,為這些弟子的第一次修行,營造環境,可事半功倍!

而徐影感悟著腦海之中的功法,最初隻是好奇,然後便是震驚!

此法比之於星羅觀的功法,高了何止一個層次?

同在一個境界,修行混源白虹貫日經的煉氣初境,隻怕能打他十個徐影!

“師兄……”

“盤膝坐定,安心修行。”

徐影沉聲說道:“你等都是經受過星羅觀教導的,入門修行也算有個基礎,無須多言。”

說完之後,他招呼那兩個未曾修煉的孩子,讓他們坐在身邊。

這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女孩兒名為劉清。

男孩兒名為孟秋。

二人都是初入山門,未經修行,所以要著重關注一番。

整個豐源山上下,便陷入了一片沉寂當中。

靈霧匯聚,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這批弟子,皆有獲益。

但下一刻,那女孩兒忽然眼睛一睜,光華閃爍。

她天資悟性之高,竟然隻在兩個時辰內,就將混源白虹貫日經修煉入門,成為了煉精初境的修為!

徐影偏頭看去,露出驚異之色。

就連山巔之上的寶壽道長,也不由得為之訝異。

“雖然功法品階極高,而且在我豐源山如此靈氣環境之下,修行事半功倍,但此前未有修行的女娃兒,兩個時辰便踏破了修行的門檻,此女天資極高!”

寶壽道長微微一笑,心道:“這般天資根骨,放在仙宗之內,都必然是頗受看重,星羅觀倒是有些緣法,竟尋得了這樣的苗子。兩張白紙的第一張,已經徹底銘刻上了白虹觀的痕跡……”

他這般念著,見眾人修行皆是十分順利,功法轉化圓融如意,甚至有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子,開始衝擊煉精境大成的枷鎖。

隻是眾人之中,卻有個特例,略感古怪!

若不是寶壽道長運轉白虹觀地基陣法,陰神與豐源山相合,都察覺不出端倪。

“這個叫孟秋的小男孩兒?”

寶壽道長微微皺眉,這小子年僅六歲,也是未經修行的白紙,但總覺得他哪裏不大對勁,似乎有種魂不守舍的意味?

這小子也在修行功法,但是他分明已經在體內聚起一點精氣,卻壓著不敢繼續修行,似乎害怕太出風頭?

在小女娃劉清晉升煉精初境之後,他才稍微開始運轉精氣,流經四肢百骸,逐漸增長道行,或許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能夠晉升煉精境。

這小子十分古怪!

像是為了藏私,怕當出頭鳥?

但是他這一點精氣,在體內經脈流轉,時快時慢!

似乎本可以十分通暢,精氣流轉,但是他壓製了一下進度?

可是他憑什麽力量,可以控製這一點精氣的進展?

而且,控製得如此細微,就算是煉神巔峰的真人,在他身旁,觀看他修行,隻怕都察覺不出來這一點細微變化!也就隻有寶壽道長以如今的狀態,能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

“這小子有問題!但他分明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

“不對,他的身體沒有問題,但是他的魂魄呢?”

“他這樣子,並非魂不守舍,更像是魂不附體!”

“這……”

寶壽道長猶疑了一下,還是打算探查一番!

這探查魂魄,是一項精細活,而且十分危險,憑他的陰神之強盛,一個不慎就會將這小孩的魂魄損傷。

但是寶壽道長不打算用陰神探查,他以道觀地基陣法,以整個豐源山的視角,探查一切。

瞬息之間,他似乎化作了豐源山的每一縷靈氣。

隨著這小男孩呼吸吐納,靈氣入體。

靈氣滲入體內,觸及筋脈皮肉、血液骨髓、五髒六腑、識海神竅,從而壯大精氣,增益自身。

但與此同時,靈氣也能察知他體內一切!

但一瞬之間,寶壽道長便收了回來。

“袁嘯舟的氣息。”

寶壽道長皺眉道:“憑一縷陰神法力,封住了這小孩子的三魂七魄,然後操縱其身?這是什麽古怪的法門?”

他深深看了道觀門前眾人一眼,站起身來,往後山去。

孟山君已經抓了不少野味,正在清洗拔毛,為今夜晚餐作準備。

忽然看見寶壽道長來了,這老虎連忙伏低下來,悶聲道:“老爺,還沒整理好,待會兒才能吃。”

它略微抬頭,隻見寶壽道長神色肅然,似乎十分不悅,連忙又磕頭道:“老爺恕罪,山上野味實在不多了,剛才小妖才無奈下山去叼了一頭羊回來,不過也留下銀子的。中午時候,熊小爺交代過不要亂花錢,但小妖實在沒有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找不到其他野味,就得把虎尾燉了……”

寶壽道長默然片刻,才道:“吞陰山是否有一種法門,可以操縱他人的身軀?”

孟山君怔了一下,然後低聲道:“這樣的方法不少,尤其是煉屍之法。”

寶壽道長微微搖頭,出聲說道:“操縱活人呢?”

孟山君沉吟道:“也有一些,但論起最為神妙的,還是造化奪靈術,乃是根據吞陰山的仙階道術造化紙靈術,而衍生出來的一門術法!”

寶壽道長問道:“袁嘯舟學過這一門道術?”

孟山君點頭說道:“他是懂得這一門道術的,此術其實不難施展,隻是需要煉神境級數,才有資格修煉!乃是以陰神法力,分化一縷意識,抹殺活人的三魂七魄,從而占據其身軀,但遠不如造化紙靈術那等神妙。”

寶壽道長沉吟了下,又將剛才所見,告知於孟山君。

這頭老虎當即一震,眼眸一縮。

“袁嘯舟來了?”孟山君略有驚惶。

“一縷陰神法力,藏在那小孩身上,但是那小孩的三魂七魄還在。”寶壽道長沉吟道。

“造化奪靈術,也有這樣的。”孟山君解釋道:“那個小孩天生的魂魄與他的肉身,是他不分彼此的本身,而袁嘯舟的陰神法力是外來之物,若是抹殺魂魄,陰神控製身軀,難免有異處!更何況,抹殺魂魄,肉身便是活死人,對煉神級數真人而言,一眼可以看穿!袁嘯舟此舉,是以陰神法力,封住了三魂七魄,但占據了意識,仍是借助這孩子的三魂七魄來操控肉身,所以顯得滴水不漏,哪怕煉神巔峰的真人,都無法看出端倪!”

說到這裏,孟山君露出震撼之色,袁嘯舟的造化奪靈術,可謂滴水不漏,可以瞞天過海,但仍然瞞不過寶壽道長!

“老爺可要出手?”孟山君悄聲問道。

“不要打草驚蛇。”寶壽道長沉吟道:“隻是一縷陰神法力,哪怕就此斬了,也隻是傷及袁嘯舟陰神,讓他休養個一年半載,但無法誅殺本身!更何況,這孩子畢竟也算是我白虹觀門下,三魂七魄未滅,這般斬了也不妥!”

“但是這孩子救不了。”孟山君悶聲說道:“要麽直接斬了這孩子的肉身,連同袁嘯舟的陰神法力都斬殺了!要麽陰神入體,去擊潰袁嘯舟這一縷陰神法力,可以保他肉身不毀!”

這兩個選擇,唯一的區別在於,後者可以留個全屍。

但是寶壽道長的陰神進入這孩子的識海之中,去與袁嘯舟的一縷陰神法力交戰。

陰神一縷氣機動**,都會讓凡人的三魂七魄,為之煙消雲散!

“暫時盯著,反正他一縷陰神法力,翻不了天去。”

寶壽道長出聲說道:“袁嘯舟以此法潛入白虹觀,必有謀劃!既然他有謀劃,最好可以將他的本身釣出來!一舉功成,將他斬殺,以絕後患!眼下還是先要摸索清楚,袁嘯舟來到白虹觀,謀劃的是什麽!”

就在寶壽道長與孟山君正在後山商議的時候。

青冥州直轄域當中。

山林之間。

渾身黑袍的袁嘯舟,微微閉目,盤膝而坐。

過得半晌,他才微微吐出口氣。

“白虹觀的功法,果真是極為神妙,竟然還在吞陰山至高典籍之上。”

“難怪這個小道士,本領如此之高,單憑這一門功法,他的法力就要遠勝同等級數的真人。”

“不過,這一門功法,略有古怪!”

袁嘯舟總覺得此法,有著極為玄妙的痕跡,如同萬法之源。

寶壽道長說過,修行星羅觀功法的弟子,也可以轉修此法,沒有阻礙。

於是他剛才也嚐試著用自身的本體,修行了一陣,竟然沒有感受到轉修功法的阻礙!

仿佛這混源白虹貫日經,就是他所修的功法!

他若轉修此法,不會有任何阻礙,而且自身本領,會更進一籌!

就算他無法再度突破,但是憑借這一門功法,他以煉神巔峰境界,戰力或許可以重歸掌教級!

盡管比持有白虹仙劍的時候,可能要弱上一籌,但畢竟是淩駕於煉神之上的戰力!

“這一門功法,寶壽道人隻是傳授了第一卷!”

“關於煉氣境,以及煉神境,都未有涉及!”

“功法隻有一卷,本座便無法修習完整!”

袁嘯舟略微沉吟,他總不能隻是修行這煉精卷,然後自身的法力,依然是萬源神書的功法,這其中兩門差異之處,若一旦與人爭鬥,便是十分要命的!

而且他嚐試過,以煉精卷聚起的精氣,仍然是無法打開紫金寶塔第九層的!

想要打開紫金寶塔,必須是煉神境的修為,而且必須是純粹的白虹觀法力!

他總不能借用這小男孩的肉身,等個三五十年,來修成煉神境罷?

眼下還是需要得到白虹觀餘下兩卷功法,自身轉換功法,來修行這混源白虹貫日經,才能打開紫金寶塔!

萬幸這白虹觀的混源白虹貫日經,可以讓任何功法,成功轉修,沒有阻礙!

“可是如何在豐源山得到完整功法?”

“那小男孩目前隻能得到第一卷功法,就算老夫將他營造成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幾日之內就修成煉氣境巔峰,然後找道士討要第三卷功法罷?”

“老夫若真身闖入豐源山,豈不是給這道士送賞錢?”

“如果道士不在豐源山就好了。”

袁嘯舟悵然一歎,收了紫金寶塔,站起身來,便往外而去。

他在這裏,已經過了兩日!

他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三日!

因為吞陰山掌教在追殺他,而大周皇族也在追殺他,甚至於大夏獵妖府,乃至於三大仙宗,以及十二家頂尖道派,都在追索他的蹤跡。

為了逃命,他已經毀掉了七件看家法寶,其中包括與紫金寶塔同時獲得的一枚神異令牌,落在了吞陰山掌教的手中。

“等老夫修成白虹觀功法,定要屠滅整個吞陰山,獨占所有女弟子,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