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話武玄霜聽了也不相信,心道:“豈有搶了別人的孩子鬧著玩的?”那維族婦人更是急得瘋了,根本不理會他說些什麽,隻是叫道:“還我兒子,還我兒子!”一劍緊似一劍,山路險峻,誰要是一不小心,都有跌下懸岩,碎骨粉身之險。

激戰中,但見那維族婦人好像一隻負了傷的母獅子一樣,狂怒進攻,一招“直指天南”,劍光閃處,在那突厥武土的手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那突厥武土喝道:“你討死麽?再不住手,我便不留情了。”

話聲未停,那維族婦人又是“唰”的一劍,突厥武士霍地一個“鳳點頭”,頭上的銅豫被劍劈落,迫得連退幾步,已踏到了懸岩的邊沿。

突厥武士勃然大怒,長鞭猛的掣回,一個‘怪蟒翻身”,喇的一個盤扛,長鞭天矯,直向那維婦的右肩掃到,那維族婦人竟不退讓,劍鋒外展,一招“平沙落雁”,貼著鞭身,上削敵人的手指,突厥武士喝聲:“滾下去吧!”長鞭一收,猛地一卷,卷著了這維族婦人的青銅劍,用力一拖,這維族婦人立足不穩,“轟隆”一聲,踢翻了一塊大石。

人也到了懸岩的邊沿,這時兩個人的身軀都在懸岩邊沿搖搖晃晃,危險萬狀。

那突厥武士猛地又是一聲大喝,吐氣開聲,左掌閃電股的向那維族婦人的天靈蓋直擊下來,掌風起處,砂石紛飛,眼看這維族婦人便要喪身在他掌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武玄霜捏起了一團雪球,已是趕到了離他們數丈之地,見狀不妙,雪球立即飛出,“卜”的一聲,正正打中了那突厥武士胸口的“璿譏穴”,那突厥武土突然感到胸口冰涼,立即全身酸麻,長鞭鬆開,往後一仰,墜下山穀。

那維族婦人狂叫道:“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他們搶了我的兒子了!”武玄霜見此情形,想必是另一個武土早已把她的兒子擄走,這個武士乃是留下來攔截她的。

當下急忙上前,將那維族婦人扶著,柔聲說道:“大娘,你靜一靜,咱們慢慢商量。”

那維族婦人呆了一呆,凝視看武玄霜的麵龐,露出非常奇異的神色。

突然雙掌一推,尖聲叫道:“不要近我!”武玄霜微微一笑,將頭上的皮帽除下,又把上身的獵裝脫了,說道:“大娘,不要害怕,我是女的!”那維族婦人打了一個寒顫,猛地叫道:“武玄霜,武玄霜,我知道你是武玄霜!好吧,你眼見我受了這場災難,你應該高興了吧!”這幾句話她突然間改用漢語說,聲音似曾相識,好像以前聽過一般,武玄霜向她臉上一望,不覺心頭一驚,驚得呆了!這維族婦人競是她意想不到的一個熟人!淚水衝淡了她麵上的油彩,用眉筆描畫的濃黑的眉毛也被淚水洗去了,這“維族婦人”現出了她本來的麵目,武玄霜呆了一呆,立刻便認出了她,她是長孫均量的女兒——長孫壁!武玄霜又驚又喜,想不到在天山腳下竟然遇到了一個相識的人,雖然這個人是對她懷有成見的,可是在這樣遙遠的異鄉,隻要是遇到一個同膚色的中國人已足以令她喜悅了,何況長孫壁還是和她有過一段淵源的熟人!武玄霜緊緊握著她的手,一連串的問題不知先問哪一樣好,她定了定神,隨即急促問道:“長孫姑娘,那是你的孩子嗎?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想辦法替你找回來。

咦,你怎麽啦?喂,喂,我向你打聽一個人,聽說李逸也逃到了這兒,你知道他的下落嗎?喂,喂,你聽見我說什麽嗎?”長孫壁手足冰冷,麵色慘白,神情是出乎意料的冷漠,突然間她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一把甩脫了武玄霜的手,冷冷說道:“不用你假慈悲,我絕不沾人的恩惠。

你要找李逸你自己找去!”“這是什麽道理?”“為什麽她對我這樣?”武玄霜愕住了。

不錯,武玄霜知道她們父女是效忠唐室,反對武則天皇帝的,可是僅僅為了這個原因,似乎也不至於露出那樣怨毒的神情吧?武玄霜心頭一涼,柔聲說道:“長孫姑娘,你醒醒吧。

我對你沒有絲毫壞意,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訪尋李逸嗎?嗯,也許你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她正想把則天皇帝要傳位兒子,恢複唐朝正統的事情說給她聽,長孫壁卻突然一聲尖叫,把她的說話打斷了,隻聽得長孫壁恨恨說道:“不,我不要見你。

我也不要聽你的任何說話,好啦,我向你求情啦,你,你走開吧!”武玄霜退後幾步,驚疑不已,茫然的望著長孫壁,不知再說什麽話好,就在這時,忽聽得在對麵的山峰上有人高聲叫道:“壁妹,壁妹!是你在下麵嗎?快來呀,我找到一朵雪蓮!敏兒,你聽到爹爹叫你嗎?”武玄霜心頭大震,是這樣熟悉的聲音,雖然隔了八年,她一聽就聽出是李逸的聲音!長孫壁一聲尖叫,立刻便跑。

武玄霜卻全身乏力,雙足幾乎不能站穩,更不要說走動了。

這刹那間她什麽都明白了,原來那孩子乃是李逸和長孫壁的孩子,他們早已結為夫婦了。

武玄霜呆了好一會子,腦中空空洞洞,好像神經全都麻木,一切都覺得茫然,抬起頭來,在雪白的山峰上。

隱約還可以看到長孫壁的影子。

好久,好久,武玄霜好像從一個奇怪的夢中醒來,長孫壁的影子不見了,李逸的聲音卻還似在她耳邊飄蕩。

但願這些是“夢中的幻影”,可惜這不是夢,雪地上還留有長孫壁的足印。

她千辛萬苦的來找尋李逸,聽到了他的聲音了,卻又讓他過去了。

武玄霜第一次發覺了自己的怯弱,也發覺了長孫壁的怯弱,原來她用那樣滿懷怨恨的目光接待自己,是因為她掩飾不住她心中的懼怕。

雪花飄落武玄霜的身上,武玄霜迎著寒風,吸了一口冷氣,漸漸清醒過來,心中想道:“難道我就此不再見他?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應該有這份勇氣見他,將皇帝的決定告訴他,不管他願不願回來輔佐他的兄弟,他聽到唐室恢複的消息,最少也可以心情比較舒快吧?即算為了他和長孫壁的幸福,我也應該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使他們不至永遠飄泊天涯,抑鬱終老!”武玄霜打定了主意,極力抑製下心底的哀傷,一步一步,踏著長孫壁的足印向前走去。

武玄霜在忍受著痛苦的折磨,但長孫壁所感受的痛苦卻比她還要深重。

這八年來她的日子過得十分甜蜜,可是在甜蜜之中,她的心底深處卻藏有隱憂。

是的,李逸對她非常體貼,可是她感覺得到,李逸並不快樂!她曾不止一次發現,李逸在獨自沉思,或者在彈奏古琴,從他的神色與琴聲之中,也懂得他是在追懷往事。

這八年中,李逸從未在她的麵前提起過武玄霜,也沒有提起上官婉兒。

可是長孫壁知道他是永不會忘記她們的!長孫壁常常這樣的想:“如果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來到這裏,他將會怎麽樣呢?”料不到要來的果然來了。

他們來到了天山之後的第二年結婚,那年年底便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希敏。

李逸本來投奔他的師父的,他的順父尉遲炯自從武則天執政之後,便逃到天山隱居了。

雖是隱居,有時也在草原上幹些行俠仗義的事,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天山上有一位隱居的漢族異人,便稱做:“天山劍客”。

李逸到了天山之後不久。

他的師父病死,李逸承繼了他師父的武功,也維承了他師父“天山劍客”的稱號。

李逸還保存有夏侯堅給他的易容丹,兩夫妻常常變貌易容,輪流下山,長孫壁愛打扮成維族婦人的模樣,李逸則總是以漢人的麵目出現,這一來是為了紀念師父,二來也是為了讓牧民對漢人保有一份好感,因此他雖然以漢人的麵目出現,卻也歡喜扮成不同年齡、不同相貌的漢人。

這就是為什麽牧民中的“天山劍客”各各不同的原故。

天山腳下,每年在冬季來臨之前,總有一些外地的商人乘著駱駝來到草原,帶來牧民們所需要的貨物,他們在草原上支起帳幕,成立一個短期的、流動的市集。

長孫壁這次攜帶孩子下山,就是為了備辦冬貨,準備過年的。

料不到因為突厥可汗的“大點兵”,來到天山腳下的隻有逃難的人群,今年例外的沒有市集了。

長孫壁非常掃興,更想不到在歸途之中,孩子被武士擄去,而且又意外的碰到了武玄霜。

長孫壁這一生中遭過無數的災難,哥哥的失散,父親的死亡,萬裏逃亡,荒山結宅,風霜雨雪,顛沛流離,這些苦難,她都“挺”過去了,因為在這些苦難的日子裏,有她最親愛的人陪伴著她,支持著她的勇氣。

這次又一個更大的災難降臨了,她既是傷心,又是害怕,傷心孩子的被擄,害怕武玄霜奪走她最親愛的人,武玄霜親口說的,她來到這兒,就是為了要尋找李逸啊!她見到李逸之時,隻說得一句“敏兒被人搶去了!”就再也支持不住,暈倒李逸的懷中,直到李逸將她抱回家中,她才蘇醒。

李逸也給這個意外的打擊嚇慌了,待得他的妻子精神稍梢恢複之後,便即查問經過。

長孫壁把那兩個武士擄走兒子的情形,向李逸講了一遍,但她卻瞞著一件事情,她意外的碰見了武玄霜。

李逸非常詫異,問道:“你在草原上可曾殺過突厥武士麽?”這些日子裏,突厥的武士常常在草原追捕逃避兵役的人,李逸以為是妻子路見不平,惹了別的突厥武士,以引起他們同伴的報複。

長孫壁道:“沒有啊!”李逸道:“他們認得出你是漢人麽?”長孫壁道:“我想他們不會認得出來。”

李逸奇怪極了,說道:“敏兒今年剛剛七歲,他們將他擄去有什麽用?突厥武士縱然殘暴,也總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一個孩子的。

莫非他們見敏兒長得聰明伶俐,抱他去玩嗎?壁妹,你放心,咱們總能將孩子找回來的。”

他一麵安慰長孫壁,一麵思索原因,“突厥武土為什麽要擄走我的孩子呢?”想來想去,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外麵風雪正濃,李逸負手沉思,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長孫壁立在窗口,望著外麵漫天的雪花,她的心也好像冷得要凝結了。

突然她回轉了頭,幽幽問道:“李逸哥哥,你和我結了婚這麽多年,你當真未曾後悔過嗎?”這句話突如其來,令得李逸莫名其妙,“她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卻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情,問我這個說話?”兩人目光相接,李逸見她神情痛苦,而且甚是認真,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李逸暗歎了口氣,走上去輕輕撫她的頭發,說道:“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相信我嗎?這一句話,我記得八年之前,你已曾問過我了。”

長孫壁道:“現在我還要再問一遍。”

李逸道:“我的答複和八年前完全一樣。

當時我沒有後悔,現在更沒有後梅。

壁妹,你休要胡思亂想,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是怎樣想法子把敏兒找回來。”

長孫壁喃喃說道:“不錯,不錯。

一定要想法子把敏兒找回來。”

她心上放下了一塊石頭,另一塊石頭又壓上來了。

就在這時,忽聽得外麵有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有人扣門,長孫壁麵色鐵青,想道:“來了,來了!她終於找到這裏來了。”

李逸也好生奇怪,他在這兒,並無朋友,是誰來敲他的門?門是虛掩的,李逸遲遲不去開門,那人便推開了門走進來了,大大出乎長孫壁意料,來的並不是武玄霜,而是一個高大的突厥武士!兩人呆了一呆,長孫壁忽地一聲尖叫,跳了起來,叫道:“是他,就是他!是他搶去了我們敏兒!”那突厥武士恭恭敬敬的向李逸施了一禮,笑道:“我是奉可汗之命來請殿下的。

小殿下沒有失掉一根汗毛,請你們放心。”

他說話之時,長孫壁已拔劍出鞘,李逸使眼色將她阻止。

李逸道:“失敬,失敬,原來你是可汗的使者。

請問為什麽要擄走小兒?”那突厥武士道:“請殿下去見我們的大汗,自然就會明白”。

李逸道:“我隻是一個避難隱居的山野之民,你請哪一位殿下?”那突厥武士哈哈笑道:“殿下何必隱瞞,我們早已知道了你是大唐皇室的龍子龍孫,這許多年來,讓你冷落荒山,多多怠慢,實屬不恭。

大汗怕請不動你這位貴客,所以隻好先把小殿下請去,望殿下體諒我們大汗的這片苦心。”

李逸見身份已被他們識破,隻好默認,想了一想,說道:“我避難貴國,隻求安居。

而且現在中國並不是大唐的天下,我又不是奉有皇命的使者,貴國大汗因何要見我,若不說個清楚,李逸斷斷不敢奉命。”

那突厥武士露出詭異的笑容,笑道:“殿下,你洪福齊天,我們的大汗決心幫你恢複大唐天下,請你去商量大事”。

李逸詫道:“你們的大汗要幫我恢複大唐天下,這從何說起?”那突厥武士道:“不錯,正是要幫你登中國天子的寶座,重光你大唐李姓的江山,實在告訴你吧,你們中國現在的這位女皇帝太可惡了,她要起兵打我們,我們的大汗隻有先發製人,先打進中國去,將她消滅。

哈哈,這豈不是你的機會來了!”李逸心頭一沉,想道:“原來是突厥可汗用這等威迫利誘的手段,想我順從於他,幫他搶奪中華的錦繡江山!”那突厥武士等了半晌,不見回答,詫道:“殿下,這真是百載難逢的機會嗬,你還有什麽疑慮?”李逸勃然說道:“煩你回覆大汗,我李逸寧死也不會從他。”

那突厥武士道:“咦,這倒奇了,武則天搶奪了你們姓李的江山,你就不恨她麽?”李逸道:“我恨武則天是另一件事,我若引你們入關,占領中國的土地,**中國的百姓,我豈不成了禽獸不如的叛國之徒?”突厥武士笑道:“搶來了中國皇帝的寶座,可是交給你坐的嗬!”李逸怒道:“我豈是做兒皇帝的人?你再多說,吃我一劍!”那突厥武士退後一步,奸笑道:“皇帝的寶座你可以不要,你的親生兒子也不要了麽?”李逸麵色鐵青,又氣又怒,長孫壁忽地一聲尖叫,拔劍出鞘,倏的就剁將過去,喝道:“你搶了我的兒子,我先要你的命!”她激動過度,這一劍用力太猛,那突厥武士一個閃身,順手一帶,長孫壁站立不穩,先跌倒了!李逸再也忍受不住,立即一掌拍出,那突厥武士用了一招“霸王卸甲”,雙掌回環牽引,解拆李逸的攻勢,豈知李逸的武功比長孫壁高明得多,他這一掌拍出,早已料到對方要如此解拆,立即搶進一步,反手一勾,將突厥武士的手腕勾住,左掌立即跟著拍出,那突厥武土側身一閃,已是閃避不開,隻聽得“啪”的一聲,被李逸打了一記耳光。

那突厥武士手腕一沉,掙脫了李逸的反手擒拿,踉踉蹌蹌的倒退三步。

李逸見他武功不弱,正待再施殺手。

那突厥武士忽地哈哈笑道:“你敢殺我?你殺了我,你的兒子就要給我償命!大汗早已防到你們這些南蠻不可靠,我來的時候,他就對我說道,你放心一個人去,那姓李的敢動你一根毫毛,哼,哼,我就拿那個小蠻子,去喂狼。

你的兒子現在已經用快馬送到大汗那兒去了,你願喝敬酒還是願喝罰酒,隨你自便!”李逸氣得渾身發抖,但一想殺了他也沒有用,隻好由他去。

那突厥武士出門之時,還在哈哈笑道:“大汗給你一個月的期限,若然過了期限,不見人鱗,那可休怪我們無情。”

李逸將妻子扶了起來,那突厥武士已走得不見了。

長孫壁嚷著要追,李逸道:“追他有什麽用?哼,哼,想不到一國大汗,卻做出這種卑鄙勾當!”歇了一歇,突然下了決心說道:“待我自己去見他!”長孫壁驚道:“你真的要去見他,你,你!”李逸道:“我當然不是去順從他,我是去想法子把敏兒救回來。

壁妹,你在家裏要自己小心。”

長孫壁道:“咱們夫妻生死與共,決不分離,我與你一同去。”

李逸輕輕扶摸她的秀發,柔聲說道:“壁妹,你放心,他們要的是我這個人,即算被他們擒住,他們也不會將我殺了的,我自會相機而逃,何況未必會落在他們的手中呢。

多少大風大浪我都經過來了,武則天我都不怕,還怕區區一個突厥可汗嗎?你受的震動過甚,精神尚未恢複,還是在家靜養的好。

至遲一個月後,我就會與敏兒回來的。

你一向相信我,聽我的話,這回就不相信了嗎?”長孫壁知道丈夫的武功智計都勝她十倍,若然同去,隻怕真的反會拖累於他,想了好一會子,幽幽說道:“逸哥哥,我相信你。

隻是,我怕,我怕……”李逸微笑道:“怕什麽?”長孫壁道:“我失掉了哥哥,失掉了父親,現在又失掉了兒子,我怕,我怕連你也失掉了!”李逸笑道:“我怎麽會失掉?除非突厥可汗把我殺了。

我敢鬥他,就不怕他!不過,凡事多些顧慮也好。

萬一我有什麽不幸,壁妹,你千萬不可自尋短見,一定要替我報仇!”長孫壁眼眶一紅,說道:“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是指這個,我是怕你走出家門之後,也許就忘記我了,也許就從此不回來了!”李逸笑道:“你又說糊塗話了,我怎麽會忘記你呢?我救出了敏兒,又怎會不回來呢?壁妹,你安心靜養吧,別要胡思亂想了!”說罷,輕輕的撫拍她的香肩,好像大人哄孩子一樣,哄得長孫壁安靜下來,李逸便出門去了。

長孫壁表麵已安靜下來,心頭卻是波濤起伏,殊不寧靜。

她怕李逸去見可汗,會遭遇凶險,更怕他在山中便遇見了武玄霜,她怕武玄霜會奪走她的丈夫,更鑒於怕突厥可汗!武玄霜在雪地上踽踽獨行,她的心中也是波濤起伏,殊不寧靜,“去見他呢,還是不見他?”雖然她剛才已下了“決心”,可是每向前行進一步,長孫壁的影子就越發鮮明,那幽怨的目光也好像迫到了她的麵前,令她心悸!終於武玄霜是走兩步停一步的,但仍是往前走了。

武玄霜走了一程,她沒有碰見李逸,卻碰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她轉過了一處山拗,忽然在一塊岩石上發現有人畫著一付骷髏頭骨,下麵還有兩行漢字:“欲全性命,趕速回鄉!”武玄霜精神陡振,心中笑道:“突厥武土原來也學會了江湖上的這一套恐嚇手法,拿來嚇我,這豈不太可笑了嗎?”她認定這是懂得漢文的突厥武土所畫,說不定就是擄走了長孫壁孩子的那個武土,再走一程,又發現了同一的圖畫和文字,好像是用刀劍新刻上去的,石屑還撒滿雪地。

武玄霜想起了一個妙法,折下了兩支枯枝,運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將枯枝“唆”的彈出。

那兩支枯枝飛出了十來丈遠,一前一後,落在雪地之上,發出了極輕微的“嚓嚓”的聲響,就像一個具有輕功本事的人,足尖點在雪地上所發比的聲音一樣。

與此同時,武玄霜卻用最上乘的“踏雪無痕”的功夫,向相反的方向,滑出了數丈,絲毫沒有聲息。

過了片刻,隻見在那枯枝射去的方向,一塊岩石後麵,有兩個武士探頭探腦的出來張望。

敵蹤一現,武亥霜身形立起,捷如飛鳥,霎眼間就到了那兩個武士的身後,嬌叱一聲:“站住!”手腕一翻,用大擒拿手法,向那武士的後心便抓。

那兩個武士的功夫甚是不弱,武玄霜這閃電般的一抓,竟然落空。

隻見那兩個武士身形一俯,倏地一個盤旋,已是轉過身來,一對判官筆呼呼挾風,雙點武玄霜的“期門穴”,另一個武士也早已拔出了一柄短刀,就在武玄霜施展擒拿手法之時,突然便欺身進步,刀鋒一劃,削武玄霜的手腕。

武玄霜喝道:“來得好!”左手一招,右手早已拔劍迎上,錚錚幾聲,將一柄短刀一對判官筆全都蕩開,兵器碰擊,那兩個武士雖然給她震退,武玄霜的虎口亦微微發麻。

這兩個武士不僅能夠硬接武玄霜的一劍,而且還有反擊之力,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好手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兩個武士一退即上,左右包抄,使判官筆的那個武士,以攻為守,雙筆一晃,猛撲武玄霜的中盤,左點“期門穴”,右點“精白穴”,出手迅捷,點穴奇準,武玄霜橫劍一封,飄身閃過,那使短刀的武士掄刀俯腰,便斬武玄霜的雙腳。

武玄霜飛身躍起,青鋼劍淩空下擊,再度把這兩個武士殺退,疾忙喝道:“你這兩個是胡人還是漢人?”原來這兩個武士,穿的雖是突厥武士的服飾,卻並不是擄走長孫壁兒子的那兩個武士。

最奇怪的是他們都罩著麵罩,一聲不響,隻是和武玄霜啞鬥,而且他們所使出來的武功,一個是青城派玄門正宗的點穴手法,一個是萬勝門的“五虎斷門刀法”,都是中原武林的上乘武功,即使是這兩派的功夫傳到西域,也決不能使得如此精妙。

武玄霜曾見過這兩派的掌門,拿來與這兩個武土一比,也並不見得比這兩個武士高明,但從他們的身形體態看來,又決非這兩派的掌門。

那兩個武士被武玄霜一喝,在麵罩上露出來的眼睛炯炯發光,但仍然沒有答話。

武玄霜道:“你們快說實話,免得自誤!”那兩個武士“哼”了一聲,短刀飛舞,鐵筆穿梭,不退反進,攻得更緊了。

他們仍是悶聲不響,啞纏啞鬥,看他們的神氣,似乎並不相信武玄霜便能殺敗他們。

武玄霜道:“你們不露真相,可體怪我寶劍無情!”冷笑一聲,劍招倏變,寶劍挾風,呼的一聲,從兩人頭頂剛過,使判官筆的那個武士還了一招“橫架金梁”,被武玄霜的劍鋒劃過,錚錚聲響,濺出了點點火星,使短刀的那個武士見狀驚心,急忙搶上,聯手防禦,奮力擋開。

說時遲,那時快,武玄霜在瞬息之間,連攻七劍,有如長江浪湧,前浪未逝,後浪又來,那兩個武士極力解拆,仍是被她殺得手忙腳亂!激戰中,那使判官筆的武士一拖一帶,筆鋒顫動,一招之內,連襲武玄霜的靈台、至陽、風府、周謬、陽失、愈氣、命門七處大穴,這七處穴道分布在不同的部位,距離頗遠,而那武士用左筆一拖,右筆一帶,居然能夠把武玄霜的寶劍擋出外門,而且就在這瞬息之間連襲七處不同的方位,的確是一流高手的點穴功夫!武玄霜是何等樣人,焉能給他點中,那武士出手已算快極,但她的身法更是迅急飄風,但見她往前一探,一記“夜叉探海”,解開了敵人的剩勁,寶劍迅如電靶,揚空一劃,回削使短刀那個武士的手腕,又把他的攻勢解開。

她身法輕靈,儼若行雲流水,使判官筆的那個武士雖然使出平生本領,筆尖竟然連她的衣裳也沒有沾著!武玄霜笑道:“你的玄門點穴手法著實不錯,可是還略嫌駁而不純,如今,你也看我的吧!我要用劍尖刺你背心的靈台穴,刺他胸口的掰現穴!”刺什麽穴道,先說出來,這已是一奇,那兩處穴道,一在背心,一在前胸,而且是同時分襲兩人,武術中尚未聽過有這等駭人聽聞的點穴功夫?兩個武士聳了聳肩,各自用手中的兵器封緊門戶,雖不說話,神態表露,卻是絕不相信!武玄霜笑聲未絕,長劍倏的展開,劍勢飄忽無方,似是攻向使判官筆的那個武士,又似是攻向使短刀的那個武士,兩人連用幾種身法,遮攔封閉,卻是封閉不住,但覺劍氣森森,冷透肌膚,使判官筆的那個武士,似覺劍尖就要觸到他的背心,使短刀的那個武士也覺劍尖就要測及他的胸口,兩人使盡平生本領,怎樣也擺脫不開,嚇得同聲叫道:“武郡主手下留情!”哧哧一片聲響,兩人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武玄霜笑道:“原來你們果是漢人,我還當你們是啞吧韃子呢!”劍勢一收,卻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揭下了他們兩人的麵罩,這一揭開,登時令武玄霜也嚇著了!這兩人擬曾相識,武玄霜陡然想起,乃是在堂兄武承嗣家中見過的門客,回憶當時情狀,這兩個人好像還是她堂兄的心腹。

“他們為什麽改了突厥武士的服飾,而且居然敢來和我動手,莫非是造反了麽?”饒是武玄霜聰明機智,隻因這事情太不尋常,一時間也令她猜想不透。

隻見這兩個武士現出尷尬的神色,扔掉了武器,便在雪地上跪下去,向武玄霜叩頭稟道:“小人封牧野祝見章叩見郡主,適才多多冒犯,求郡主恕罪。

郡主劍術,妙絕天下,我等無知,班門弄斧,尚望郡主一笑置之。”

這兩個名字一報出來,武玄霜心道:“原來他們是和我試招來了。”

想這封牧野與祝見章兩人乃是青城派與萬勝門的名宿,論起武林中的輩份,在自己之上。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行徑非異常人,想是他們要見識自已的劍術,卻又不方便按武林的規矩,來請試招,故而蒙麵改裝,布此疑陣?但隨即想到,若是他們有心要和自己較量,在長安之時,盡多機會,何須萬裏跟蹤,遠來漠外?何況自己這次奉了天後之命,事情極其秘密,他們又從何得知自己的行蹤。

武玄霜道:“兩位請起,我雖姓武,並未受封。

咱們同是武林一脈,豈可行此大禮。”

兩人站了起來,封牧野訕訕說道:“聽說郡主在八年之前,於峨嵋金頂,曾劍敗群雄,威震四海,適才承蒙賜招,果然名下無虛,奴才輸得心服口服!”他們再一次解釋何以前來試招的原因,武玄霜聽了越發懷疑,當下麵色一端,正容說道:“論起武林輩份,還當推兩位為尊,什麽奴才郡主的稱謂,請即廢去。

咱們隻以武林之禮相見。

武林之中,彼此琢磨,事亦尋常,但兩位改了突厥的服飾,萬裏遠來,深入天山,難道就隻是為了要和我試招嗎?這事情可就有點不尋常了!”祝見章訥訥道:“這個,這個——”武玄霜道:“這個怎樣?現下突厥正在興兵,意欲犯境,兩位莫非是叛漢歸胡,以試招為名,實是想來暗殺我麽?若在中原,我自當尊重兩位前輩,此時此地,如此相遇,請兩位恕罪,我非問個清楚不可!若有含糊,休怪無禮!”武玄霜留心他們的麵色,這番話一說出來,隻見祝見章倏然色變,封牧野也微微一抖,但隨即便鎮定如常,微笑說道:“武姑娘,有甚懷疑,請問便是。”

武玄霜道:“你們在岩石上刻字畫圖,請問欲全性命,趕速回鄉,這是什麽意思?”封牧野道:“這意思明白之極,就是要請武姑娘速回中土嗬!”武玄霜道:“為什麽你們想我回去?”封牧野道:“不是我們想你回去,是你的皇兄,千歲爺想請你回去!”武玄霜道:“胡說八道,承嗣他要我回去作甚?”封牧野道:“這個小人怎能知道?好在千歲爺有親筆書信在此,請姑娘自己看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