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沼內鍾馗廟內外的這場拚殺正慘烈地進行著,聲聲不斷的淒厲狂嗥,便在人頭拋飛鮮血四濺中相繼不斷的傳入人們的耳膜,是誰在號叫,已沒有人管得了——

大廟左邊,李淦的鋼刀刀鈍,上麵變得宛如一把破爛鋸子,鋸齒上麵掛著鮮紅的東西——人肉!

包公度便在迎麵七個人的圍殺中,雙瞳泛赤,傷口迸血,分握的雙刀已有些力不從心之感!

一邊,李淦已看出包公度的情形不對,從包公度的移動與出招上看,顯見他氣虛力竭,力不從心,不由得沉聲對包公度道:

“老包,你給我守住後路,這幾個潑皮由我打發!”

雙刀交叉掄劈,但勁頭上的威力已大大減低,難比平時火候的一半,包公度依然咬牙出聲,道:

“李淦,別為我擔心,情勢上已十分明顯,如今殺一個夠本,撂倒兩個有得賺,殺吧,兄弟。”

斜峰騰起的巴子龍突然從空撲來,人未落,“飛虎鞭”已“叭”的一聲卷翻撲近包公度的那名大漢!

大漢扭動流血的脖子,仰頭對落地的巴子龍罵道:

“你媽的!”

“哢嚓”!包公度的左手一刀已狠砍在大漢的頂門上。

鋼刀卡在那人的頭骨上,包公度一時間未能拔出來,稍一遲鈍,頭上冷芒激蕩,猝然流燦暴掠,包公度偏頭舉右手,雙目凸出的大喝一聲:

“殺!”

包公度人稱“快刀”,刀法之辛辣與出招之快自不待言,不幸他身負重傷,先是未能運力收回左手鋼刀,已是大異平常,今見鋼刀劈來,他咬牙揮出右手鋼刀,快不可言的切過對方腰腹。

“哢”!“噗”!兩聲不同聲音,包公度肩頭上承受的一刀可真不輕,肩胛隻怕已被砍裂,鮮血上標半尺。包公度悶哼一聲往右偏身撞在牆上,而對麵大漢已捧腹左右閃晃著往地上萎坐下去,口中正發出“嗚嗚”哀叫!

巴子龍已騰身往場中央撲過去,但他見包公度把握刀,李淦又難以照顧,空中一個倒翻又撲過來!

“叭叭叭”連著七鞭逼退敵人,巴子龍叫道:

“李兄快去照顧包兄傷勢,我來料理這幾個狗東西!”

包公度原可以不必挨那一刀,但他卻寧願拚著再挨一刀要送對方上路,隻要自己不死便有得賺!

“大齙牙”李淦橫身挨到包公度身邊尖叫道:

“包公度!”

睜著一雙大眼,一口一口的喘著帶聲的氣,包公度渾身上下,已完全被血浸透了,斜靠在牆上就像個血人似的不即倒下,微弱的,包公度出聲,道:

“李淦,殺便殺他娘的……過癮!”

李淦目流四方,低沉地道:

“少說話,老包,白馬鎮上包大嫂在等你回去,你可不能噎氣走人,我護著你!”

喃喃的,包公度道:

“別……把……精神……放在……我身上,李淦……我像是……害了……傷寒……全身……像是……沒骨頭,這他娘……的大概……就是……五神……離位……怕……不行了!”

李淦雙目赤如血地道:

“別你娘的盡冒些喪氣話,包公度,聽我的,閉目,想些快樂事,這裏有我撐著,記住,但有一口氣在,就別泄氣!”

包公度已閉起眼睛,聞言又睜開來,道:

“李淦……多宰幾個鱉孫子叫……我看……那才……是令我……快活的……事!”

擰下一把酸鼻涕,李淦道:

“包兄弟,有得你瞧的,眼下你得提住氣!”

就在這時候,小道上人影晃動連閃,川縣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與副堂主“飛花公子”白文定呼喝著衝殺過來,二人原本是“銀刀”戈清鬆的一支埋兵,見敵人就來了這些人,而且雙方正殺得難分難解,時機正是最適當時候,於是石敢一聲招呼,二人便立刻撲擊過來!

石敢騰身空中,已對白文定叫道:

“你去支援戈堂主!”

怒翻三個空心筋鬥,白文定人未落地,三支“梅花釘”抖手便往“粉麵鷹心”鐵少朋打去。

“銀刀”戈清鬆絕對想不到鐵少朋的環上功力如此驚人,如今除了左手淌血,連胸前也已裂了半尺長,雖隻傷得表皮,但已足令他寒心——

現在,白文定人從空而降,他來的時間巧,而撲擊的方向更妙,因為鐵少朋是背對著他,更出鐵少朋意外的,白文定竟然未落地便打出“梅花釘”!

“叮叮叮”連三聲,鐵少朋一個踉蹌,忿怒的回頭,惡毒的望著白文定,罵道:

“好不要臉的東西,你竟偷襲本少爺!”

有三支“梅花釘”打中鐵少朋身上,一支中在頭上,兩支分中背上,殷殷的鮮血在向外浸,而白文定已與戈清鬆並肩站在一起——

冷笑一聲,白文定道:

“這不叫偷襲,而是正當的教訓你這頭小色狼!”

戈清鬆沉聲罵道:

“便偷襲又怎樣,總歸是殺光死絕算數!”

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鐵少朋晃動一下流血的腦袋,道:

“死絕的一定是你們!”

白文定一聲冷哼,道:

“言之尚早!”

白文定的話令鐵少朋流目四望,光景地上躺下的全是清一色自己弟兄。

戈清鬆已低聲對一旁的巴子龍道:

“巴老弟,覷準了取他兩個招子!”

也是低聲的,巴子龍道:

“我也正有此想法!”

“旋天環”便在二人低語中飛閃猛卷,絲絲鋒芒撩起激蕩冷焰,猛可裏便往白文定的頭上遞去!

身形疾旋,橫移九尺,白文定突然躍起兩丈餘,一個怒翻,已往鐵少朋左側落去。

戈清鬆便在這時,暴喝一聲,銀晃晃的光華倏映,銀刀拚力劈出三十一刀,悍不畏懼的斬向敵人那怪異的金環上,頓時光芒耀目,一片碎芒狂濺中鐵少朋叱道:

“你找死。”

隻見煌煌絢燦的金芒涵蓋而吞蝕了大片銀芒,戈清鬆“嘿”的一聲直往上衝,他在雙目盡是金芒,拚命劈出三刀,卻刀刀落空。剛覺不妙,銳風已撲麵,尚幸他發覺得早,奮力上衝,大腿上連褲帶肉已被生生劃破尺長一道血口,人未落地,鮮血已往外噴灑。

戈清鬆右大腿傷的不輕,但他咬牙沉喝,左腿卻怒踢而出,“嘭”的一聲踹上正要狂笑的敵人肩頭——

身子暴偏,鐵少朋悶哼一聲,卻發現兩點寒星臨了麵門,這時他連閃的機會也沒有,看著兩支梅花釘射入雙目,大叫一聲:

“痛死我也!”

正同“鐵漢”張召殺得難分難解的小丘,聽得少主鐵少朋的淒叫,暴砸七棍擊退張召,立刻騰身而起撲向場中央,正迎向鐵少朋似沒頭蒼蠅般撞來,忙伸手一架叫道:

“少主,你的傷……”

張召已撲過來,大叫道:

“狗雜種,拿命來吧。”

大鷹爪“呼呼”連聲抓向小丘後腦,一旁的白文定已扶著戈清鬆,道:

“戈堂主,你的傷不輕,我扶你進廟裏去!”

“銀刀”戈清鬆搖頭,道:

“敵人尚有十多個,白老弟快動手,我還能自保!”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尖號,“大鷹爪”張召的右手五指幾乎全插入小丘的腦袋,而小丘的三節棍正奮力的夾住張召的脖子,而張召正縮肩瞪眼,看著小丘慢慢的往地上滑,直到小丘的七孔也在流血,直到小丘的三節棍自他兩手慢慢脫離,張召才猛的一陣咳嗽又喘息。

淒厲的慘叫聲正發自狂奔的鐵少朋,隻不過奔出不到二十丈遠,便一頭撞進水沼裏。

便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大叫,道:

“快救少寨主。”

是戈然的聲音,他正在水沼附近同幾個大漢圍殺“判官”苗強與張召二人,小丘因為鐵少朋哀號,忙不迭撲過去,卻把張召引到場中央。

戈然的狂叫聲立刻便有三個大漢撲到水沼邊,見鐵少朋雙目流血,雙手亂抓,忙伸手把他拉上岸,鐵少朋已喝了不少泥水!

戈然撲過來,道:

“少主,我們撤吧。”

鐵少朋厲叫道:

“我不撤,我一定要見勝小玲。”

戈然急的跳腳道:

“可是少主的雙目……”

戈然未說完,鐵少朋已吼道:

“至少我還可以聽得她的聲音。”

戈然望望幾處拚殺弟兄,急又道:

“少主,勝小玲絕不在十裏沼,否則姓君的怎會這時候不出麵?”

鐵少朋已是搖搖欲倒,連聲厲吼不已……

戈然又道:

“少主,要走現在還來得及,晚了隻怕一個也別想退出十裏惡沼。”

咬著牙,鐵少朋喝道:

“我不甘心。”

戈然道:

“玩命搏殺,總得有目的,如今既知勝小玲不在,拚殺已失去意義,更何況救治少主傷勢要緊。”

鐵少朋大吼一聲,道:

“撤!”

戈然立刻對近身的四個大漢吩咐:

“保護少主上馬!”-

四個大漢齊應一聲,道:

“遵命。”

兩個大漢扶持鐵少朋,另兩個斷後,急速往附近的馬群移去……

戈然已高聲大叫,道:

“少主有令,黑虎寨哥們扯呼了!”

十三個勁裝大漢並著肩往後退,光景是要上馬走人了。

那麵,“銀刀”戈清鬆戟指鐵少朋狂叫道:

“鐵少朋那個小雜種絕不能放他走,殺了他鐵石心那老賊必會發瘋。”

“判官”苗強已大吼著飛撲過去——

後麵,巴子龍與白文定也雙雙騰身而上——

“快刀手”石敢往路口一站,大吼道:

“要走可以,肉身子留下來,魂靈兒盡管走。”

“鐵漢”張召手扶著傷重的戈清鬆,高聲對石敢道:

“石兄,一個也別留下,別忘了熊霸與任三成兩個死得夠慘呐!”

大廟左麵,同“快刀”包公度蹭在血泊裏的李淦也厲烈的尖聲狂叫,道:

“你娘的,要走得把命留下。”

虛脫得快要斷氣的包公度,斷續地道:

“老李……你……你……別……盡在……我耳根……窮詐唬……去……合力滅……了……這批……王八蛋……”

“唬”的站起身來,“大齙牙”李淦沉喝道:

“老包,我聽你的,可是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我為你找回來,你個王八蛋要是閉上眼,我李淦準罵你祖宗十八代!”

包公度苦笑,道:

“媽的……囉嗦!”

操起身邊鋼刀,李淦“哦——”掄刀狂追而去。

那邊,雙目已瞎,麵色已青的鐵少朋吼叫著一抖雙肩,震脫兩個正要扶他上馬的大漢,叫道:

“給我殺。”

原本傷勢不輕的戈然,這時也看出情形不對,光景是不拚命真的完命。

雙刃雙刀並舉,戈然厲吼,道:

“哥兒們,拚了。”

話聲響自空中,戈然半空中雙刀連劈,摟頭五十一刀撞向“飛花公子”白文定。

狂笑連連,白文定旋身往左,右手忽的一仰,吼道:

“照打。”

“叮”的一聲,梅花釘正中戈然左手腕,“當”的一聲雙刃銅刀掉落地上。白文定一招得手正欲回身發出左手“梅花釘”,猛可裏發覺敵人雙手抱刀直往自己懷裏旋進,同時戈然更梟叫道:

“好雜種,爺來侍候你上路!”

暴閃狂旋,白文定空中一個倒翻,梅花釘尚未出手,突覺背上一陣裂肌刺痛,已知背上挨了一刀,落地疾旋,三枚梅花釘抖手便打出手,戈然已拋刀雙手猛的捧著脖子,“咯”聲連連叫不出聲音,鮮血已自他的指縫外溢……

白文定伸手袋中,梅花釘已被他打完,背上那一刀痛得他齜牙咧嘴幾乎倒在地上!

伸著舌頭喘大氣,白文定連踢力量也沒有的看著戈然往小道上晃蕩著走去。

“飛虎鞭”巴子龍連連卷翻兩個敵人,他已撲近馬群附近,鐵少朋雙目流血,一支金光燦燦的“旋天環”已不知去向!

巴子龍嘿嘿笑道:

“小雜種,你的末日到了!”

“飛虎鞭”暴旋疾抽,“叭”的一聲鞭梢子帶過鐵少朋的右目,一股烏血被皮鞭帶出來。

“哦!”鐵少朋不辨東西的左右連晃血腦袋,尖聲狂嗥,聲入雲霄……

“叭!”又是一鞭抽來,鞭梢怒卷,鐵少朋已跌趴地上,他雙手撐地欲起,巴子龍的第二鞭又到,“砰”的抽在鐵少朋後腰上,打得他衣破肉綻!

鐵少朋狂嗥道:

“戈然,你們死絕了?還不快來收拾這個狗雜種。”

“咚”的一聲,戈然已倒在鐵少朋身前,他拚命擠出一句話,道:

“少……主!”

鐵少朋聽聲辨位,雙手猛的抓住地上戈然尖叫道:

“戈然!戈然!”

雖雙手力抖,但戈然已沒有反應,鐵少朋忽的彈身而起,雙手抱頭往前麵疾衝,他那濕漉漉的身子,摻雜著烏紅的鮮血,尖叫道:

“爹。”

迎麵,“判官”苗強剛從一個漢子胸前拔出判官筆,見鐵少朋往自己撲來,他吭也未吭的右手判官筆點進了鐵少朋胸膛,判官筆未拔出來,斜刺裏一刀劈下,刀聲“咻”的便砍在他的肩頭上。

巴子龍的“飛虎鞭”就在那漢子第二刀未劈下,“蒼龍戲珠”“噝”的便抽在那漢子的手腕上。

強猛的回點,口中罵道:

“去你娘的。”

大漢“哦”的雙手捧腹,夾著縷縷血雨,踉蹌著撞跌入水沼中!

搏殺狂熱地進行著,寒光血影,相互輝映,人肉便在追逐砍殺中到處飛馳,各形各狀的慘怖屍體,有的身子扭曲,有的少個腦袋,殘肢斷體,五髒外溢,鍾馗廟前麵已是可怕的修羅場了……

“快刀手”石敢與“鐵漢”張召二人已在聯手——

聯手對付僅餘下的五個敵人。

現在,巴子龍扶著苗強,對衝過來的李淦,道:

“李兄,快扶白兄到廟牆下,我去助張堂主二人。”

苗強噎著大氣,道:

“不!我自己還撐得住,你快去收拾那五個王八蛋。”

“大齙牙”李淦道:

“苗兄言之有理,巴兄如傷得不重,你我合力殺過去。”

巴子龍點點頭,騰身而起,空中鞭影激閃,已將一名敵人卷到三丈外,李淦也不客氣的一刀砍在那漢子的脖子上,“哢”的一聲,人頭滾向水沼裏去了。

便在這時,“鐵漢”張召斜身撞入一個揚刀敵人懷裏,橫肘疾撞,一聲“哢嚓”骨折聲,後麵李淦正好趕上,一刀便砍在那人頭上,頓時了賬!

不旋踵間,另外三名敵人生生被石敢與李淦合力亂刀劈死在泥地上。

握刀坐在一棵纏繞藤蔓老樹下的“銀刀”戈清鬆喘著大氣撐起身子,他沙著嗓子叫:

“快回廟裏包紮傷處,此處不能久留。”

疲累不堪的“大齙牙”李淦迅速來到大廟左麵牆下的包公度身邊,邊叫道:

“老包!老包!我們勝了,一頓好宰,王八蛋們一個也不留的全進他娘的鬼門關了!”

蹲身檢視,李淦見包公度雙目緊閉,不由大叫道:

“包公度,你個王八蛋真的撇下我一個人走了?”

疲累的睜開眼,包公度嘴唇抖了一下,以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道:

“沒得……被……砍死……倒被……被你咒死……”

李淦略放寬心的雙手兜起包公度便往廟裏跑,邊嚷道:

“快!快包紮傷口!”

急步迎過來,巴子龍問道:

“李兄,包兄傷得如何?”

淒涼,卻又是安慰的一笑,李淦道:

“就剩下半口氣了……”

巴子龍細看包公度,舊傷加上新創,痛不痛別管,就隻鮮血大概也流了幾大碗。包公度的雙目深陷,麵色灰中透青,臉皮似是包不住他那溢血的嘴巴,有一半牙齒露在外麵,濃稠稠泛腥的烏血,幾乎把衣褲全染透!

搖搖頭,巴子龍道:

“李兄,要快敷藥,包兄不能再流血了!”

小心把包公度放在神案下,那麵戈清鬆已叫道:

“記得昨日所帶傷藥全都用完,得辛苦幾位兄弟去敵人身上找了,也許他們帶的有……”

李淦第一個往廟外衝,邊吼叫道:

“快找!”

於是,巴子龍、苗強、白文定、石敢、張召,幾位傷勢不重的全出動了!

不旋踵間,幾個人還真的在廟外敵人屍本中找到不少刀傷藥——

衝近廟裏,李淦忙著撕開包公度上衣,老天爺,包公度左肩頭上一刀,肩骨白森森外露,明顯的刀口幾乎把肩骨砍斷……

敷藥包紮,連著舊傷也重新敷藥,包公度已沉沉睡去!

戈清鬆右大腿傷勢比之左手背重多了,所幸他受傷後未再運力拚殺,如今敷上藥,痛楚大減!

苗強的肩頭也挨了一刀,刀口深可見骨,尚被削掉一片皮肉,情勢所逼,他還是拚戰至最後,但也流了不少血,如今也是躺在地上直喘大氣!

白文定背上一刀也不輕,敷上藥,反倒痛得他直流眼淚,直吸大氣,情形與巴子龍差不多!

石敢這時坐在地上,他歎口氣,道:

“江湖風雲,隨處是血腥場所,我們這一場搏殺,沒得到為鍾馗老爺製造麻煩了!”

張召問戈清鬆,道:

“戈堂主,小弟也覺得此處已不宜久留了!”

戈清鬆點點頭,道:

“不錯,江湖上誰都知道鐵石心那個老響馬十分寵愛的這位獨生寶貝兒子,說不定鐵石心會隨後趕來!”

巴子龍道:

“以我們目前情況,隻怕難以抵擋姓鐵的雷霆一擊,還是避一避為妙!”

戈清鬆思忖一陣,道:

“唯一擔心的是二當家,萬一二當家找來不見我們,那該如何是好?”

張召道:

“二當家西去白馬鎮,我們往西應該可以遇上!”

戈清鬆點點頭,道:

“也好,大夥填飽肚子便立刻上路!”

石敢走出廟門望向遠處,他心事沉重的又回到廟裏來,深長的歎口氣——

戈清鬆道:

“石兄心中有結?”

石敢指著外麵,道:

“青龍集第一分堂這次最慘,先是陶堂主重傷,如今熊霸與任三成二人又戰死在這裏,而我們幾處分堂的人全有一口氣在,對他們而言,這也太不公平了!”

戈清鬆點點頭,道:

“是有些不公平,但鐵石心那個老響馬死了獨子,成了絕戶,對熊霸與任三成而言,他們死得值,也死得令我們既佩服又懷念!”

李淦已在外麵砍了樹枝,馬背上他又做了個兜架,把包公度抬上去……

就在距離大廟三裏地,戈清鬆等發現熊霸與任三成二人屍體,附近地上至少有十五具是敵人的,水沼裏也有三具被一堆浮在水麵的枯樹枝擋在那兒!

立刻,巴子龍與張召、石敢三人把熊霸屍體包紮捆在馬背上,一行匆匆便離了十裏沼!

“追魂老六”君不豪領著勝小玲沿著大羊山後麵那群山層峰中摸進去,煙靄裏景色如畫,清新中透著幾分寂靜,山鳥尖叫,幾裏外也聽得見——

透著幾許高興,君不豪對勝小玲道:

“小玲,二叔絕想不到堡主竟還活著,這真是令人最鼓舞的一件事了!”

笑笑,勝小玲道:

“在‘黑虎寨’時候,爹一直不許我多問,他更不承認是我爹,但我心中明白他是!”

君不豪道:

“那種光景,你應該知道堡主的苦心!”

勝小玲點頭,道:

“所以我不再追問!”

君不豪笑笑,又道:

“堡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他答應照顧段姬兒,便一定會照顧到底……”

勝小玲道:

“段姬兒可也真夠可憐,幾十年被囚石牢,過著受盡虐待的日子,真不敢想萬一我也步上她的後塵……能不能支撐三天!”

君不豪搖頭,道:

“你絕對不能,這一點二叔十分相信!”

勝小玲一怔,道:

“怎麽說?”

君不豪道:

“因為你缺少愛情支撐,要知道段姬兒是同胡仙二人立過盟約定過親的一雙情侶,她的能承受各種痛苦,便在她想起胡仙時候全化為烏有,而你……”

勝小玲一笑,道:

“造化在捉弄她了!”

君不豪緩緩道:

“二叔預測,段姬兒就要苦盡甘來了!”

段小玲道:

“我爹能救她出來?”

君不豪立刻接道:

“能!就在我率領弟兄們攻進黑虎寨的時候!”

勝小玲點頭道:

“對,爹是要裏應外合。”

連夜翻山越嶺。高山之巔,君不豪指著遠處笑道:

“看,再翻過那座高山便是白馬鎮地界了!”

回頭,勝小玲指著東邊,道:

“已經走了一夜,天都要亮了!”

君不豪四下回望,道:

“這裏已十分安全,先找個地方歇歇喘口氣!”

勝小玲坐在馬上笑笑,道:

“爹還活在世上,太高興了,我一些也不累!”

君不豪笑道:

“便人不累馬也累了!”

二人剛往山下走,那麵竟然有白煙嫋嫋升自半山腰處,君不豪手指過去,道:

“渺渺有人家,雲深不知處。誰會結廬住在這荒山野嶺上,這人不是神仙便是個瘋子。”

勝小玲道:

“遁世之人好去處,我們過去瞧瞧!”

這段山路還真難走,別說是騎馬,便牽馬也相當吃力,幾次,兩匹馬沒翻滾下山崖!

君不豪立刻把馬藏在荒林子裏,同勝小玲二人直往半峰腰的茅屋撲過去。

有一股草藥味道隨風飄過來,茅屋門口忽見一個穿長灰衫老者,手提一隻小木桶走出來,晨曦微微,老者白髯飄胸,瘦骨嶙剛,雙目有神,見君不豪與勝小玲自山道走來,先是一怔,旋即迎上前,道:

“二位怎的這時來到此荒山,敢情迷路了吧!”

笑笑,君不豪道:

“倒是沒迷路,來此隻是想稍做休息,老人家給個方便,如何?”

望望勝小玲,又看看君不豪,老人道:

“莫非私奔?”

君不豪一怔,道:

“你弄錯了,她是我侄女,何來私奔!”

老者一笑,道:

“我渴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即算私奔,我老人家也照樣給二位方便!請!”

走入茅屋中間,正麵牆上有塊木匾,上麵寫著:

“囂廬”。

勝小玲一怔,不由張口結舌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君不豪見勝小玲麵色有異,低聲問道:

“可是累了?”

勝小玲指著“囂廬”二字,道:

“我在想,不知爹提過的那位老人家是否……”

老者已提了個茶壺走來,笑道:

“二位,桌上有杯子,二位自己沏茶吧,我去為二位弄吃的!”

勝小玲立刻迎上去,道:

“請問老人家,此地可是叫‘百草嶺’?”

點點頭,老者道:

“不錯,百草嶺出百種草藥,配製得法,樣樣可治大病,老漢便是為百草而居於此……”

勝小玲笑笑,道:

“老先生可是姓胡?”

老者雙目一亮,道:

“你們是誰?”一頓,旋即又搖手,道:“我不姓胡!”

勝小玲望了君不豪一眼,道:

“這麽多年的逃避,竟還怕姓鐵的找來,這種日子可也過得提心吊擔不好受了!”

君不豪指著勝小玲對老人道:

“她叫勝小玲,是百靈堡主勝英的掌上明珠,如果你是胡仙胡大夫,我們便有大好消息送給你!”

老人一愣,忙道:

“可有什麽證明?”

勝小玲道:

“我爹全身燒得體無完膚,多虧你大力施救才保住一命,如今我爹仍在唐山,就等著把段姬兒救出來了!”

老人雙目見淚的道:

“不錯,老夫正是胡仙,我那姬兒真的有消息?”

勝小玲道:

“有,但她活得十分淒慘……”

胡仙,不錯,老人家正是胡仙,一位癡情不渝一等便是二十多年的人,在聞得段姬兒有了消息以後,竟然興奮得雙手顫抖的抓住勝小玲雙肩搖晃著,涕淚滂沱地道:

“姑娘,你快告訴我,姬兒她如今怎麽樣了,她被姓鐵的占有了?她的日子過的淒慘,什麽意思……”

勝小玲緩緩道:

“胡先生,你別如此激動,我們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且容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指著桌邊破椅子,胡仙點著頭,道:

“二位,你們快坐,我先替二位弄吃的去,哈……”

望著幾乎是跳著拍手走出去的胡仙,君不豪道:

“好可憐的老人家!”

勝小玲道:

“春蠶到死絲方盡,但有一口氣在,他都要癡癡等下去,如今一旦有了消息,他又哪能不高興得忘我?”

君不豪道:

“我十分理解!”

勝小玲提壺倒茶,那茶十分清香,二人舉杯各自連喝三杯才舒暢的坐下來!

老人已端著木盤走進來,盤中不外粗食幾碗,包穀湯與包穀麥餅,小菜不知名,卻甚是可口!

胡仙似是突然沉默起來。

直到二人放下碗筷,勝小玲才緩緩的道:

“胡先生,說來也真是巧,我們竟冒打誤撞的到了你這清修之地,可算巧合!”

胡仙歎口氣,道:

“也算天可憐見!”

勝小玲道:

“自從我爹進了唐山黑虎寨以後,他見到了我,更在同一石牢洞裏看到了段姬兒——”

胡仙急問:

“姓鐵的竟把姬兒關入石牢?”

勝小玲道:

“已經關了二十餘年了!”

胡仙雙目熱淚奔流,他雙手握拳掄空,咬牙道:

“姓鐵的為什麽要折磨姬兒?為什麽?”

勝小玲道:

“姬兒是有節操的女子,她不從姓鐵的——”

胡仙吼道:

“那也不該把人關入石牢呀——啊!老夫……”

勝小玲咬咬唇,道:

“別忘了,段姬兒至今未忘你,她活著也是為你而活,她的那種毅力,連我也十分佩服!”

胡仙大哭,道:

“我可憐的姬兒呀……”

君不豪走至胡仙麵前,道:

“別忘了,你老不也為她在荒山吃苦?”

胡仙突然捶胸頓足嚎叫道:

“我活該,我應該受苦,誰叫我連保護她的能耐也沒有,她那樣為我吃苦,為什麽?”

勝小玲木然的感動著,半晌她才又接道:

“前三年,姓鐵的每日探望她,也還給她送好吃的。但三年後姓鐵的全變了,除了粗食以外,每十天還鞭笞她一頓,舊傷剛愈,便又是一頓毒打。這種日子她還是勇敢的承受著,她……”

連勝小玲也在垂淚……

“追魂老六”君不豪沉聲道:

“娘的,果然鐵石心腸,得不到的便毀了他,世上真有這種人?”

橫袖拭著老淚,胡仙道:

“有,這種人世上到處有,所不同的是許多具有這種性向的人他們沒有辦法像姓鐵的這樣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不幸姬兒遇上了鐵石心,而我又是個窩囊廢!”

勝小玲歎口氣,道:

“聞得家父言及,胡先生除了醫理高明,也會武功,難道……”

胡仙搖搖頭,道:

“實不相瞞,我與你父相識十多年,否則他在被火燒得麵目全非之後,又怎能護住一口元氣跑來找我醫治?”

連君不豪也吃一驚地道:

“老堡主十多年朋友?怎的沒聽堡主提起過?”

勝小玲也訝異地道:

“我也一樣未聽家父提過他認識胡先生!”

胡仙麵無表情地道:

“是我的要求,一個遁世的人,心中又充滿了痛苦,自然不想為人所知了!”

勝小玲道:

“胡先生的遭遇,家父十多年前便知道了?”

搖搖頭,胡仙道:

“本來會知道的,可是我卻一直未能啟齒!”

君不豪道:

“卻是為何?”

胡仙緩緩站起身來,雙手背扶在身後,邁著十分沉重的腳步走到草屋門口,緩緩地仰視著遠方,道:

“十多年前,那時候老夫結廬於此尚不足十年,有一天我在對麵那條山峰上采藥,遇到了令尊‘金刀太歲’勝英,當時我多麽的高興呀……”

君不豪遙望對麵山峰,點頭道:

“那是往白馬鎮去的山道,平日走那條小道的人不少。”

點著頭,胡仙道:

“是的,當時勝兄便是往白馬鎮去的,嗯!有一百餘裏遠吧!”

君不豪道:

“一百四十裏左右吧!”他一頓又道:“胡先生怎的遇上堡主便高興了?”

胡仙道:

“自從姬兒落入鐵石心手上,胡某當時便奔走江湖,花銀子買殺手,甚至賞重金,隻要能救姬兒,便任何代價在所不惜。可是,每當我提起‘唐山黑虎寨’,竟然再多銀子也沒人敢接手。我的武功又平平,痛定思痛,老夫才來到這百草嶺結廬遁世,精研醫道,以求忘卻痛苦……”

勝小玲道:

“那家父……”

胡仙回過身來,接道:

“囂廬十年,遇上勝兄,當時勝兄見我深山采藥,立刻向我問及幾項病理,山道上大家言談甚歡。老夫既知他是‘百靈堡’堡主,立刻又升起一線希望,因為當時江湖上兩雄並立,一為‘黑虎寨’,另一便是‘百靈堡’,隻要勝兄肯為我出麵,姬兒便有機會重回我跟前來……”

君不豪點點頭,道:

“不錯,堡主一諾千金,如果他答應,便必能為胡先生主持公道!”

一歎,胡仙道:

“但我思之再三,終未啟齒!”

勝小玲道:

“為什麽?”

胡仙緩緩的道:

“十年山中遁居,老夫也悟出不少人生道理,也許這就是我為什麽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的主要緣故吧!”

君不豪一笑,道:

“我懂先生意思!”

勝小玲眨著一雙大眼睛,道:

“君叔,你懂?”

君不豪道:

“不錯,我懂!”他望望胡仙,接道:“先生要一力承擔自己痛苦,如果要求堡主,必須引起雙方人馬拚殺,一己之利而令他人流血,是先生所不願之事了!”

深深的點點頭,胡仙道:

“所以幾次我都忍了下來!”——

煜媸樵荷描,東曦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