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爺爺陸行空的隱瞞和欺騙,以及將整個陸氏宗族推出去當作誘餌的殘忍行為,導致李牧羊心灰意冷,覺得自己這些時日的痛苦掙紮心酸血淚以及背負的仇恨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所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開始,他心灰意冷,準備逃離這一切,帶著父母家人前往江南——他是真的好懷念以前在江南居住時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啊。

那時候最難過的時候也無非就是被人罵幾聲“黑炭”、“豬玀”,現在想來,人家又沒有罵錯什麽,畢竟,李牧羊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確實像是黑炭一樣的黑,豬玀一樣的笨。

現在李牧羊都準備“金盆洗手”了,陸契機卻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到來,難道是想要阻止這一切?

無論如何,他是不準備再插手西風事務了。無論她用什麽樣的理由和借口,李牧羊在心中準備好的答案隻有一個:拒絕。

“人族有危險。”陸契機說道。

“什麽?”李牧羊一愣。你不是替那個老頭子來做說客的嗎?你不是想和我談陸氏複興西風朝局嗎?怎麽一張嘴就是整個人族了?

不過想來也是,陸契機是鳳凰轉世,原本就應當是人族之母,她想庇護著整個人族倒是也說的過去——

要不是與它糾纏萬年,李牧羊體內的那頭黑龍怕是早就想辦法把人族給覆滅了——天知道那頭黑龍對人族到底有著多麽大的怨念。

“救下爺爺之後,我便到了怒江之下,守護陰陽界石——近日來深淵族那邊加大了攻擊力度,以前是群魔亂舞,現在應當是大祭祀級別的高手在強攻。”

“萬年以來,陰陽石一直被深淵族那邊強攻。原本就有些鬆動和細小的裂縫,因為有人族強者鎮守修複,所以才一直有驚無險,沒有被它們破壁而入。但是,最近情況卻不容樂觀。”

李牧羊挑了挑眉毛,問道:“這和我有什麽關係?你不要忘記了,倘若不是你的存在,深淵族要做的事情正是我要做的——”

“李牧羊——”陸契機明顯動怒,冷聲說道:“你是你,你是李牧羊,你和那頭黑龍不一樣——要毀滅人族的是那頭黑龍,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呢?”李牧羊看著陸契機那仿佛燃燒著一把紫色火焰的眼睛,出聲問道:“你是誰?你是陸契機?還是那隻火鳥?”

“不管我是誰,我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三眼惡魔打破結界,像是老鼠一樣的衝出怒江,席卷花語平原,最後將整個神州給納入他們的版圖,成為他們的巢穴——人族呢?人族到時候便會成為他們的食物。他們是不會允許有人族的存在的,他們想要的是這片肥沃的土地,是天上的烈日星辰,是地上的一切——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人族。”

“你在乎的那些人,你一力想要保護的那些人,最終都會被他們吃掉——”

“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做這一切?”李牧羊麵無表情地說道:“讓一個人人喊打喊殺的家夥,站出來去保護那些想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的那些——人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起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心中就有一股戾氣難以抑製的向頭頂狂湧而去。

李牧羊知道,雖然那頭黑龍徹底的消失在他的身體裏麵,消失在他的記憶海深處,但是,他終究占據了那麽久的時間,自己的人生也因他而改變。或多或少,自己的身體都會殘留一些他的痕跡,思想也會受到他的影響。

那頭黑龍不甘心啊,他選擇的宿主,沒有和他一樣想著毀滅人族——

他不甘心!

看到李牧羊眼裏的怒火紅光,陸契機久久的沉默不語。

她知道龍族遭遇了什麽,她知道李牧羊經曆了什麽——她是整個事件的見證者。數萬年的親曆者。

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那頭黑龍對人族的血海深仇,也沒有人比她更理解李牧羊對人族的複雜情感。

江南城的無憂少年,卻因為龍魂入體而遭受人屠殺,九國合力屠龍,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死在了人族的手裏。

現在,自己卻央求他前去守護陰陽界,守護那曾經屠戮他的人族——

陸契機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過份!

不,很過份!

“你想過沒有,或許,你去了,結果就不一樣了——人族被蒙蔽,被史書欺騙,他們應當重新審視自己和龍族的關係。”陸契機柔聲說道,話中不無勸導的意味。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論點,倒是和李牧羊一直珍藏在心的那個女孩子有些相似。

據說她現在正統領大軍準備攻伐它國呢,也不知道戰事進展的怎麽樣了。希望她無病無災,一切順利吧。

“不一樣的結果?我去守護人族,去為了他們拚命,讓他們看到我的付出——然後他們會感動?會懺悔?會重新接受龍族的存在,會糾正龍族是惡魔的錯誤?”戾氣愈濃,李牧羊的聲音更加冰冷。“或許是另外一場背叛?”

“李牧羊,你為何——將人心想的如此陰狠?”

“我經曆的這一切——難道不是嗎?”

“——”

“我要回江南了。”李牧羊看著陸契機,有著解脫般的愜意感。“如果你當作自己是陸契機,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如果你當自己是那隻火鳥,那麽我們就此分別。”

“李牧羊——”

“你不用勸了。”李牧羊打斷了陸契機的話,笑著說道:“我不去。哪裏也不去——誰也不能——”

李牧羊指了指站在遠處朝著這邊觀望打量的家人,聲音堅定地說道:“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你相信宿命嗎?”

“宿命?”

“宿命。”

“相信。”李牧羊點頭。“倘若不是宿命的話,我又怎麽會——變成一頭龍呢?但是,我的命——就讓我自己來處理吧,其它人無權幹涉。”

李牧羊深深的看了陸契機一眼,說道:“怒江水寒,自行珍重。”

說完,轉身朝著人群所在的地方走去。

陸契機站在原處,看著那道背景逐漸走遠。

他的身體如此挺拔,步伐如此堅定。

正如他剛才所說,沒有什麽能夠把他們分開。

陸契機的嘴角浮現一抹甜美的笑意,莫名而起,就連她自己都沒想清楚為何而笑。

或許,她也感覺到了——解脫後的愜意?

她的身體一飛衝天,再次化作一道熾烈的火球朝著高空飛去。

正如她來的時候那般轟動,走的時候也同樣絢爛。

李牧羊甚至沒有抬頭看上一眼,他走到公輸垣的麵前,用力的拍拍胖子的肩膀,然後大聲喝道:“我們出發。”

轟隆隆——

馬車碾動起來。

朝著江南,朝著希望之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