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之大,竟然無自己容身之所。”李牧羊在心裏發出由衷的感歎。

有親人的地方,才能夠稱之為家。倘若父母家人不在,就隻能稱之為擋風遮雨的房子吧?

無仇一身輕!

李牧羊想著此時應當先去接上獨居龍窟之中的宋晨曦一起去風城,還是先趕去風城接上父母家人返回江南定居,然後再轉回來接上宋晨曦——畢竟,自己龍族的身份還是非常危險的,而龍窟卻是一個極佳的藏身之所,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尋找到。

宋氏倒塌、族人盡屠,那些僥幸逃脫的幼小婦孺現在還不知所蹤——

宋晨曦和崔小心不一樣,可以真正的稱之為“家毀人亡”,宋氏她是回不去了,親人暫時也聯係不著,隻能由自己代為照顧了。

李牧羊又想起那個一臉平靜自行仙解的老頭兒,或許他在臨死之時將孫女托付給自己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深意吧?

這些老頭子——怎麽就沒有一個簡單的呢?一個個的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彎,繞得你頭暈腦花不明不白一直等到事到臨頭才恍然大悟。

李牧羊當真是被這些老頭子們給坑慘了。

李牧羊猛然停步,站在一處天都櫻下麵,仰臉看著那微微綻放的粉紅花蕾,輕聲說道:“你要跟我走到什麽時候?”

“公子——”一身紅衣的紅袖出現在李牧羊的身後。膚如白雪、麵若銀月,眼睛細長、睫毛彎彎,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這是紅袖的真實麵目。紅袖原本就是一個美人兒,隻是因為長期以假麵示人,總容易忘記她的這幅堪稱禍水的容顏。

“如果你是來道歉的話,那些話就不要說了。”李牧羊沉聲說道:“雖然你叫我一聲公子,但是真正盡忠的主子是他,你為了他做事,為他隱藏真相——何錯之有?”

“公子,紅袖並不是有心想要隱瞞,隻是——”紅袖低下腦袋,低聲說道:“身不由已。”

“我明白。所以我不怪你。”李牧羊眯著眼睛笑了起來,聲音感傷地說道:“怪就怪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怪就怪我相信我爺爺真的戰死,怪就怪我主動將那些血海深仇背負在身,怪就怪——我把你們當成真正的朋友。”

“公子——”紅袖眼眶微紅,抬起頭來看著李牧羊的背影,聲音堅定地說道:“我亦是把公子當成朋友的。從那次公子舍命相救,紅袖便將公子看作朋友。但凡公子有所差遣,紅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是——主人沒有說要告知公子,紅袖也不敢泄露,怕誤了主人的大事。”

李牧羊轉身,看著紅袖羞愧自責的表情,輕聲歎息,說道:“我都說了,這不怪你。”

“可是,紅袖怪自己。”紅袖沉聲說道:“我知道哪些人是暗線,哪些人是誘餌,哪些人是可以犧牲的——棋子。陳大富他們被殺的時候,紅袖心裏比誰都難受。可是——可是——我隻能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當作所有的事情都不可避免。”

李牧羊沉默不語。

他不願意去思考這些問題,不願意去思考那些死去的人,該死的或者原本不應該去死的——那些英勇的犧牲,那寧死不屈的忠誠,就這樣被那個老人如此糟蹋褻瀆——那個老人卻又偏偏是自己的爺爺。

他又能怎麽辦呢?

人生第一次,李牧羊渴望自己是頭龍。

在他的記憶裏,龍族就沒有如此多的勾心鬥角親友相殘——龍族是實力為尊,隻要你實力足夠強大,那麽所有的龍都尊敬你。

紅袖對李牧羊此時的心情感同身受,沉吟片刻,出聲問道:“公子要去哪裏?”

“江南。”

“我想跟隨公子一起走。”

李牧羊頗為詫異的看向紅袖,那個老人正掌控西風朝局,他們師徒立下汗毛功勞,正是要論功行賞的時候,此番卻要跟隨自己一起去江南?

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白浪費了嗎?

“公子——”看到李牧羊眼神怪異的看向自己,紅袖生怕他拒絕了自己的請求,低聲說道:“紅袖自小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跟隨師父他老人家長大——他老人家又在早年的時候受過陸老爺子的恩情,所以一生都追隨陸老為其做事。我是師父的徒弟,也是師父唯一的親人——師父在哪裏,我自然也要跟著在哪裏。”

“現在陸老爺子大謀劃成功,執掌西風權勢,我再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麽事情——我願意跟隨公子,侍候左右。就算和公子一般在江南小城找一風景秀麗之所隱居安身,那也是一樁極好的事情。”

“你師父怎麽辦?”

“師父他老人家有自己的選擇。”

“決定了?放棄現有的一切?”

“決定了。”紅袖無比肯定的點頭。“現在擁有的一切恰好是我不願意要的。”

“走吧。”李牧羊點了點頭:“大不了園子置辦的大一些。我有的是錢。”

“謝謝公子。”紅袖笑顏逐開,激動地說道。

……

……

風城。清晨。

公輸垣剛剛出門,就發現屁股後麵跟上了一個小尾巴。

他的身體在人群中間左衝右突,很快就消失在越發熱鬧繁華起來的風城大街上麵。

陸天語追了一路,當他發現目標人物消失之後,很是懊惱的一拳捶打在牆壁上,生氣地吼道:“死胖子,又不知道溜裏哪兒去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嘴裏的死胖子是指我吧?”

雜草堆上麵,露出一張賤兮兮的笑臉。

陸天語愣了一下,臉上瞬間鋪滿笑容,一臉親溺地叫道:“公輸大哥——”

公輸垣隻覺得身體雞皮疙瘩亂掉,吼道:“陸天語,有事說事,千萬別學你哥那一套——我怕。”

陸天語便將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一些,仍然保持著笑嗬嗬的模樣,說道:“公輸大哥,你剛剛從外麵回來?”

“怎麽著?”公輸垣一臉警惕的盯著陸天語:“你問這個做什麽?”

“是不是去了天都?”

“我去了哪裏和你有什麽關係?”

“公輸大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陸天語的眼睛在公輸垣的臉上身上掃來掃去的。“你回來的時候帶了鬼櫻酒和切片糕,還有馬村燒雞,寶錦珍家的衣服——證明你去的是天都,對不對?”

“我——”公輸垣麵紅耳赤,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帶了那些東西?我帶了什麽東西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去尋過公輸大哥,恰好公輸大哥不在——不過,你屋子裏有喝光了的鬼櫻酒酒壺,切片糕還有幾份,至於馬村燒雞嘛——我去的時候,大概公輸大哥剛剛離開,滿屋子的燒雞香味還沒有消散——”

陸天語指了指公輸垣身上藍色綢緞上麵的一個寶字標記,說道:“這是寶錦珍家的衣服的獨特符號——整個西風隻有天都城才有寶錦珍家的店鋪。”

公輸垣在心裏苦笑不已,自己這貪吃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掉啊?早知道如此,就不溜回去買了這麽多好號的以及換掉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了——這樣一來,反而被陸家這個小子給看出了不少的破綻。

知道隱瞞不過,公輸垣倒也光棍,說道:“不錯,我是去過一趟天都——怎麽著?天都城我還不能去來著?”

“有沒有見到我哥?”陸天語一臉急切的問道。

“——”

“怎麽了?”陸天語看著公輸垣一臉為難的樣子,說道:“見著還是沒見著?這個都不能說?”

“見是見著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來了啊。”公輸垣美滋滋的模樣:“現在就站在你麵前。”

“你們在天都城到底發生了什麽?外麵傳來的那些消息都是真實的?”

“消息?什麽消息?”

“宋孤獨死了。”

“死了——”公輸垣點了點頭。雖然當時他的主戰場並不在宋家老宅,但是,卻也為李牧羊“擊殺”宋孤獨立下了巨大的功勞。因為,就是他駕馭著剛剛研究出來的百足飛蟲潛伏在天都城下,又恰好在宋停雲和崔小心的大婚當日發動攻擊,直接將他們的婚禮給攪黃了,小院給挖塌了——

倘若不是婚禮上的那場大亂的話,宋氏的心神也不會一直聚集在他這邊。李牧羊想要在宋氏老宅那邊安安靜靜的殺掉宋孤獨,怕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想到這裏,公輸垣特意挺了挺自己原本就很豐滿的胸膛。

當然,最後宋氏族人的瘋狂追殺還是頗讓他頭痛。毀了他的百足飛蟲不說,還差點兒把他也給做掉了——要不是躲避的太過狼狽,他有必要近乎光著屁股的跑回天都城買衣服嗎?

“宋氏倒塌了?”

“塌了——不僅僅是房子塌了,院子塌了,就是整個宋氏家族也全部都玩完了。”公輸垣一臉驕傲的模樣。

“那我哥搶了崔家的女子——是要準備和他成婚嗎?”

“他不僅搶了崔家的女了,還搶了宋家的——”說起這個,胖子公輸垣就眼冒精光,一臉激動的模樣,對著陸天語豎起了兩根手指頭,聲音亢奮地說道:“哈哈哈,他搶了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