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嘩啦啦——

耳邊裏響起潺潺流水的聲音,鼻子裏麵傳來誘人的清香味道。溫暖的光線照在臉上、身上,讓人感覺到懶洋洋的,無比的幸福舒服。

宋晨曦太喜歡這種感覺了。

天知道,她是多麽的喜歡太陽。

因為自出生起就落下的病根,導致她的身體一直處於畏寒怕冷的狀態。炎熱的夏季還好過一些,若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她的全身冰冷,就跟身體裏麵的血液都要凝結成冰柱似的——即便她是那麽的喜歡冰雪覆蓋的世界。

“這是哪裏?”宋晨曦在心裏想著。

“這裏一定是地獄吧?我死了嗎?”

“沒想到地獄是這樣的,一會兒冰雪覆蓋,白花盛開,一會兒又鳥語花香,泉水叮當——”

……

宋晨曦有些舍不得睜開眼睛。

她怕自己聽到的、聞到的都是假象,是幻覺。一旦睜開眼睛,她在佛門畫卷《百鬼受難圖》裏麵所看到的那些惡鬼的醜陋嘴臉就會突然間出現在她的麵前。

“晨曦——”

有人在耳朵邊輕聲喚道,而且這聲音聽起來還無比的熟悉。

宋晨曦全身肌肉緊繃,汗毛立起。

“這些惡鬼太狡詐了,竟然假扮成李牧羊的聲音和自己說話——他們怎麽知道自己喜歡李牧羊呢?一定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說漏了什麽吧?怎麽辦怎麽辦?他們要是一直用李牧羊的聲音和自己說話,自己控製不住答話怎麽辦?”

“晨曦——是不是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哼,竟然拿食物來**自己——不過還真是有點兒餓了呢——”

“晨曦——”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自己也是鬼,鬼嚇鬼,怕什麽?”

宋晨曦決定“豁”出去了,猛地睜開眼睛,恰好對上了一雙滿含擔憂的眼神。

“李牧羊,你——不是鬼?”宋晨曦一臉迷惑的模樣。

李牧羊摸摸自己的臉,說道:“像鬼嗎?我隻是——沒有洗臉而已。所以看起來有些糟糕,是不是?”

“你是真的李牧羊?”宋晨曦伸手去撫摸李牧羊的臉,她感覺到了李牧羊的體溫,開心的叫了起來,說道:“李牧羊,你真的是人,你真的是人——”

“我自然是人。”看到宋晨曦一臉開懷的模樣,李牧羊一直陰鬱的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

“我還以為我死了呢,我以為我是鬼,你也是鬼——”宋晨曦高高興興地說道:“剛才有人在我耳朵邊說話,我以為是惡鬼故意假扮你的聲音,就是為了嚇我一跳——”

“鬼也很忙的,他們哪有時間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宋晨曦吐了吐舌頭,笑眼眯眯地說道:“真是讓人開心呢。沒想到我還活著——還能夠看到你,和你說話,摸你的鼻子、眼睛、眉毛——活著真好——”

李牧羊笑著點頭,說道:“是啊。活著真好。沒有比活著更好的事情了。”

這句話,李牧羊說起來極度的心酸。

他算是對這句話最深有感觸的人了。小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天雷入體,一次又一次的掙紮在死亡邊緣。長大之後,又因為龍魂覺醒而陷入一場又一場的圍剿追殺。

九國屠龍,他已經是真正死過一次的人了,卻又被太叔永生給用三十二條龍魂給救了回來——

活著!

他所有的成長道路就是活著,所有的人生經曆就是活著。

掙紮、廝殺、不擇手段。就是為了活著。

有人活著為了家國天下,有人活著為了江山美人。

有人活著為了無上劍道,還有人活著為了順其心意。

李牧羊活著就是為了活著。

沒有比這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宋晨曦看著李牧羊黯淡下去的臉,輕聲問道:“我爺爺——他還好吧?”

“死了。”李牧羊出聲說道,雖然說病人不宜聽到太過刺激的事情,但是,這種事情也不應當隱瞞:“自行仙解。”

“死了——”宋晨曦的眼眶微紅,聲音低沉地說道:“沒想到——他會這樣——不過,爺爺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他一定不會讓別人將他殺死的。他知道——知道自己打不過你,所以,就——就自行——仙解了。”

“對不起。”李牧羊低聲說道。

這聲對不起不是因為宋孤獨的死亡,而是因為他對宋晨曦使用的那種卑劣的手段。

不管有沒有宋晨曦,宋孤獨是必須要死的。這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仇恨,也是兩個家族的仇恨。正如宋孤獨在鏟除陸氏排除異己的時候也不曾手下留情一般。

因為自己對宋晨曦用毒,所以才導致她遭受那麽多的痛苦,差點兒就一命嗚呼——也幸好自己是頭龍啊。就宋晨曦那樣的身體狀況,但凡是個人——不管是任何人,怕是都沒辦法將她給救回來。

宋晨曦抬起頭來,看著李牧羊的眼睛,出聲說道:“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我隻是——隻是想簡簡單單的讀書畫畫,過好自己有數不多的日子。隻是沒想到的是,就連這樣的願望——也是奢侈。”

宋晨曦不知道的是,沒有家國安定,又怎麽可能有寧靜生活呢?

“宋氏現在——怕是不在了——”

“宋氏族人全部死掉了嗎?”宋晨曦的情緒再一次緊張起來,緊緊的抓緊李牧羊的手臂。

“應當不會。”李牧羊搖頭說道:“宋氏多俊傑。宋氏的一些重要人物怕是不好逃脫,但是宋氏的婦孺孩童或許早就送了出去——狡兔三窟,宋氏這些年一直在將族內嫡係送往各地任職,怕是也有這方麵的考量。一旦天都有變,其它地方也能夠相互呼應——至少,保全性命總是能夠做到的。”

站在李牧羊的立場,自然是應該對宋氏斬盡殺絕。就像宋氏之前對陸氏所做的那般。

隻是看著宋晨曦淚流滿麵的可憐模樣,這樣的狠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還得好言相勸,讓她寬心。

“李牧羊,你能不能——”

“我答應。”李牧羊打斷宋晨曦的話,出聲說道:“這是我欠你的,所以我願意答應你這個要求。我不會主動追殺那些已經逃跑的宋氏族人——但是,其它人是否會派人追殺,就不是我所能控製得了。”

“隻要你不去——他們就一定能夠拚得一線生機的——”

“會的。”李牧羊點頭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宋晨曦想了想,聲音悲愴地說道:“家已不在,人也不在,我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

……

小院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還是崔洗塵再一次打破了寧靜,出聲說道:“當今君上,知人善任,少不得要勵精圖治一番吧?”

“那是君上的事情,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怎麽能知道王者心思?”灰袍老者出聲說道。

“雖然說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但是,還是希望雷霆能夠微小一些,不然我怕崔氏一族的孱弱體格承受不住。保得命在,也能夠為國效力不是?”

灰袍老者看向崔洗塵,說道:“所以,你們崔氏臨陣反擊,盡起精銳屠殺宋氏滿門——就是為了給自己掙一個活命的機會?”

崔洗塵神情淡然,看著灰袍老者問道:“如若是你,將會如何?”

“和你做同樣的選擇。”灰袍老者沉聲說道:“為子孫謀,哪裏還講得了道德良心?”

“是啊。這倒是句實誠話。”崔洗塵無比感慨地說道:“都是做人爺爺的人了,又怎麽可能當真不管不聞,一走了之?相識多年,可否在君上麵前幫忙美言幾句?”

“鏟除宋氏有大功。你做了君上和其它人都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想,陛下會承這份人情的。”灰袍老者出聲說道。

“希望如此。”崔洗塵從石椅上起身,對著灰袍老者深深鞠躬。

等到他重新落座之後,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出聲說道:“心中尚有疑慮,還請老友幫忙解惑。”

“但講無妨。”

“先皇到底是誰所殺?”

“先皇是被李福所殺。”

“李福是誰的人?”

灰袍老者微微皺眉,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仍然不肯告之真相嗎?”崔洗塵輕輕歎息,說道:“劍神廣場之上,先皇眾叛親離,被自己身邊的內侍李福所殺,當時還是福王的君上繼承大統——”

“所以,你想要的真相是什麽?”

“劍神廣場之上,我以為李福是當今君上的人。後來,我以為李福是宋氏的人。”

“現在呢?”

“現在,我懷疑李福是你的人——”

“既然李福是我的人?我又為何要讓他刺殺先皇呢?將自己逼迫到那般窘迫危險的境地?”

“先皇不是你殺的,也不是宋氏和當今君上所殺。先皇是自殺的。”崔洗塵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揭破這陰霾的天色,九天之上隱有雷電應和。

灰袍老者頗為驚訝的看向崔洗塵,眼裏露出了欣賞和惋惜的複雜神采。

人老為狐!

此人何止比狐狸聰明百倍?

看到灰袍老者沉默不語,崔洗塵知道自己的猜測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沉聲說道:“先皇是自殺的,因為他非死不可——雖然那個時候先皇口口聲聲的稱你為‘老狗’,對你非罵即罰,但是,他真正可以依賴和信任的人是你。也隻有你,才能夠讓他將帝國軍權放心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