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宋洮的胸口被人給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飛濺,皮肉外翻。這是他身上的第十二條口子了,他一直在心裏默默地記著數呢。

作為天都城赫赫有名的貴公子,靜水雅集的發起人,他對自己的容貌儀止一直是非常在意的。這些人每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傷口,那比在他的心髒捅上一刀還要讓他難受。

“如此下去,怕是自己就沒辦法做天都城第一風流美男子了呢。”宋洮在心裏想道。

好美文、好字畫、好音律、也好佳人。宋滔被天都城的百姓們稱之為“四好公子”。

又因為他平時最是知書達理,便是遇到一些普通的車卒馬夫也同樣的謙虛有禮,所以深得天都百姓的喜愛。

此時此刻,這個即接地氣又高高在上的貴公子頭發淩亂,衣衫破爛不堪,身上的傷口連起來可以沿著玄武石繞三圈。

哢嚓——

宋洮手裏的長劍飛卷,一劍斬掉了那個在他身上拉出口子的野狼將軍。

然後,他的身形飛退,眼神凶惡的盯著那些朝著他所在方向聚集的野狼軍們,沉聲喝道:“你們每在我身上劃一道口子,我便殺你們一人。誰在我身上留一道疤,我就留下他的腦袋。”

“宋洮,你還要反抗下去嗎?”崔新年站在群狼前麵,看著拚命反擊的宋洮出聲說道。“我還有三千野狼軍,就是每人在你身上劃一道口子,都能夠把你給淩遲了,你又能殺得了這所有人嗎?”

“能殺一個是一個。”宋洮笑著說道,伸手撫了撫長發,讓那飛揚的長發溫順一些。又撣了撣那皺起的衣衫,說道:“這種事情我也不是太勉強。人都死了,誰還在意死後的事情?看在相識一場,以往叫過你一聲叔的份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

“等我戰死之後,幫我換一身幹淨衣衫——這套破了,衣不遮體,有辱斯文。”宋洮笑著說道。“我素喜白,寶藍也行。”

崔新年沉吟良久,看著身上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宋洮,說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宋洮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傷口飆血,笑得眼淚珠子都落下來了。

“你們殺了我爺爺,殺了我父親,殺了我叔伯,殺了我兄弟——殺了我們宋氏一族一千多口——現在突然告訴我說不殺我,讓我走?讓我走?”宋洮聲音哽咽,淚流滿麵。“怎麽?這是你們崔氏的仁慈?還是因為你們崔氏心中愧疚所以才如此大發慈悲?”

“——”崔新年靜默無聲,看著這個失去家族一切的少年發泄自己心中的悲憤委屈。

“我怎麽能走呢?我怎麽能活呢?”宋洮用衣袖抹淚,笑容卻更加的張狂放肆。“我的家人全都死光了,我一個人還活著做什麽?還能夠去哪兒?既然生不如死,索性死了幹淨——”

宋洮手提長劍,再一次主動朝著野狼軍狼群衝了過去。

嚓——

一劍割斷了一個野狼軍的腦袋。

嚓——

一劍斬斷了一個野狼軍的胳膊。

嚓——

一劍刺穿了一個野狼軍的咽喉。

……

嚓——

隻聽得一聲皮肉被割破的脆響聲音傳來,宋洮高舉的長劍停了下來。

一柄利劍刺穿他的身體,透胸而出。

“謝謝。”宋洮低頭看向胸口的長劍,出聲說道。

他抬起頭來看向崔新年,出聲說道:“我素喜白——”

撲通——

宋洮的身體向前撲倒,重重的砸在了玄武大街的青金石板之上。

此戰,宋氏死八百二十一人,傷兩百一十七人。

留下來的男丁全部戰死,孩童女眷從家族密道逃離,正在被野狼軍追殺之中。

……

……

嵐山以南,有止水劍館。

止水劍館,有弟子三千。

止水劍館是西風帝國第一劍館,也是整個神州都有巨大影響力的劍館。

止水劍館鼎盛時期,西風帝國的皇室權臣皆會把自家小孩兒送至劍館學劍。可惜,止水劍館的老劍神木鼎一喪於李牧羊之手,新的劍館館主木浴白一時半會兒還沒能立下不可動搖的權威,止水劍館的聲譽便一落千丈,不可與以往相提並論。

即便如此,它也仍然是帝國第一劍館。

劍神廣場,數百白衣赤足的止水學徒們正排成整齊的方列在練習劈刺之法。

“嘿!”

“嗬!”

……

每吆喝一聲,便同時劈出一劍。

數百人同時出劍,隻見劍氣森森,劍影綽綽,煞是驚豔美觀。

自從一年多前李牧羊在劍神廣場大戰止水老劍神木鼎一,導致劍神廣場塌陷嚴重,經過一年的時間進行恢複重建,卻仍然沒辦法和以前的劍神廣場相比,更不如之前那般的莊嚴肅穆,每一塊黑金磚石仿佛都彌漫著濃烈的劍氣一般。

那些身穿白衫的止水座師們在人群中間走來走去的,不時糾正一些弟子的劈劍動作以及發力的方式。

正在這時,劍神廣場的登山山道傳來一陣哐哐哐的響動聲音。

所有人停下了手裏的練劍動作,朝著山道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哐哐哐——

這樣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的便到了眼前。

隻見山道之上,身穿重盔,手持長矛的士兵正拾級而上。密密麻麻,猶如過境蝗蟲。

哐——

那些士兵來的極快,迅速登上了劍神廣場,然後拉開長隊自動向兩個方向延伸,就像是兩條長蛇一般將劍神廣場上麵的數百止水劍客給圍得水泄不通。

哢嚓——

中間的道路被人分開,一群身穿飛魚服的監察史衝到了人群的最中間。

為首之人黑衣深沉,紅披耀眼。劍眉星目,身材挺拔,卓越不凡。

他朝著劍神廣場看了一眼,沉聲說道:“木浴白呢?”

“何方狂徒?敢如此和我們木館主說話?”人群之中,有人怒聲喝道。

“不喜歡啊?”年輕男子挑了挑眉,笑著說道:“不喜歡的話,那我就換一種說話方式——讓木浴白滾出來說話。”

“殺。”

數百止水劍客聽到年輕監察史出言不遜,同時出聲喝道。

他們手持長劍,殺聲震天。

年輕男子動也不動,隻是眼神冰冷的盯著他們,懶洋洋地說道:“殺?倘若木浴白還不出來的話,那可當真要殺了。”

“何人要殺我館主?”一名白衣赤足的中年男人踏空而來,手提酒壺,胸襟敞開,任由那呼嘯寒風往自己胸口狂亂的拍。這幅風範,像極了一代詩仙劍仙以及酒俠的李秋白。

“燕相馬。”那名少年監察史沉聲說道。

“燕相馬?”中年劍客表情微滯。“燕相馬?”

“不錯,就是那個被驅逐出家門的燕相馬。”燕相馬補充著說道。

“燕相馬?果然是那個燕相馬。”中年劍客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眼神如劍一般在燕相馬的臉上刮來刮去的。“那個燕相馬不是消失了嗎?現在率領重兵踏入我劍神廣場,圍我止水劍客——你當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啊。”燕相馬點了點頭:“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讓木浴白滾出來說話。”

“那要先問我王曆的劍答應不答應。”

“止水三狂客之一的王曆?”燕相馬點了點頭,說道:“那好,你的劍叫什麽名字?”

“劍名無生!”

“那好。”燕相馬盯著王曆腰間佩劍,說道:“無生劍,你願不願意讓你們止水館主木浴白滾出來與我說話?”

“該死。”

王曆一聲暴喝,手裏的酒葫蘆便朝著燕相馬所站的位置飛襲而來。

飛奔而至的過程中,那酒葫蘆裏麵的酒水化作萬千劍氣將燕相馬給籠罩的密不透風。

“滾。”

燕相馬手臂一甩,身上的披風就閃電般飛了出去,將頭頂的漫天雨劍給包裹了起來。

燕相馬一劍踢出,那一大包酒水便朝著空中的王曆砸了過去。

王曆一劍斬出,隻聽一聲巨大聲響,那一大包酒水竟然早就化作了一個勁氣球。

轟——

勁氣爆炸開來,王曆的身體被擊飛了出去。

身形急退,直到在極遠的位置才停下了步伐。

王曆盯著燕相馬的眼睛,狠聲說道:“燕相馬,你當真以為就憑你這些蝦兵蝦將就可以動我止水劍館嗎?隻要我一聲令下,我要讓這數千廢物有去無回。”

“別給你的主子惹禍,我若是你,就趕緊問一問你手裏的那無生劍——到底要不要讓木浴白滾出來說話。”

“欺人太甚。”王曆的一隻手掌舉了起來,數百止水劍客瞬間都屏聲靜氣,迅速的朝著他所在的位置聚集。

隻待他一聲令下,數百劍客便朝著燕相馬發動攻擊。

“住手。”一聲威嚴的叫聲傳來。

隻見劍館大門打開,一群白衣赤足的止水劍客朝著劍神廣場走來。為首之人正是止水劍館的館主木浴白。

木浴白抬步很慢,但是前進的速度卻很快。

眨眼間,便已經走到了燕相馬的麵前。

上下審視過一番燕相馬,出聲問道:“你便是燕相馬?”

“我便是燕相馬?”

“你要見我?”

“我想,這個時候,應該是木館主更想見我才是——我知道你要見我,而且必須要見到我,所以我就來了。木館主無須客氣。我隻不過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我為何要見你?”

“難道木館主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危險嗎?”燕相馬笑著說道:“大事不妙啊。”

木浴白沉吟片刻,出聲問道:“老神仙——仙解之事是真?”

“你覺得呢?”

“宋氏——”

“大概逃出幾人。”

“你以為,就憑這些人就可以讓我木浴白束手就擒?你以為就憑你一個小小的監察司長史燕相馬——就可以毀掉我止水劍館千年的根基?”

燕相馬輕輕歎息,說道:“木館主,都到了這個地步,何必還在說這些蠢話?我知道這些人攔不住你,我也知道小小的燕相馬毀不掉止水劍館的千年根基。但是,燕相馬就當真是燕相馬嗎?現在是燕相馬站在這裏,下一回是誰站在這裏?”

“——”

“燕相馬,你到底想要我們怎麽樣?”木恩出聲喝問。木恩是木浴白之子,星空學院的學生,此番也手提長劍準備和父親並肩作戰。

燕相馬看了一眼木恩,對著他微微點頭致意。

然後,他的視線再次轉移到了木浴白身上,沉聲喝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