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宋府眾人麵麵相覷,就連一向沉穩篤定的宋仲謀也被剛剛聽到的壞消息打亂了心神思緒。

老話說:打人不打臉。

倘若敵我雙方沒有生死大仇,一般是不會派人將別人家的府邸都給圍困起來。倘若府邸的主人沒有犯什麽叛國通敵之罪,也不會被人如此對待。

因為這意味著不留後手,不擇手段,也意味著不死不休。

以前隻有宋氏派人圍攏別人家府邸的份,譬如擋在他們前麵的一個又一個政敵。譬如陸氏。千年以來,還從來不曾有人敢派遣軍隊來圍攻宋府——

“這是有人想對宋氏趕盡殺絕?”

“難道形勢當真惡化到如此地步?”

……

宋仲謀神思百轉,焦慮不安起來。

他們被一股或者好幾股強大的勢力給封鎖在府宅之中,根本就沒辦法和外界聯係。他們不知道老神仙那邊的消息,不知道城衛營和麒麟軍那邊的消息,不知道巡城營和監察司那邊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飛羽軍那邊的動向——

這是拱衛天都的最強大的幾支軍隊,以前這些力量或明或暗的掌控在宋氏手裏,或者有一部分掌控在宋氏手裏。

他們和那些忠於宋氏的文臣武將一起,是宋氏引以為傲的直屬力量,是可以顛覆朝堂的強大戰力。

這也是直到前一刻鍾宋氏族人仍然認為自己安然無憂,就算是遭遇一些小小的磨難,但是等到老神仙騰出手來或者忠於宋氏的軍隊反應過來,瞬間將其顛覆碾滅。

“何人敢如此行事?”顧清林麵紅耳赤,怒聲喝道。雖然宋仲謀才是宋氏族長,宋府被人圍攏,打臉最重的便是他。

但是,顧清林是帝國權相,是宋氏在官場上的頭麵人物。現在有人敢來圍攻宋府,那便是他掌控官場朝堂不利。

“好像是——野狼軍。”那名小廝低聲說道:“我看到野狼軍的圖騰。”

“野狼軍?”宋仲謀一臉的驚詫。“崔家到底想要幹什麽?剛剛才要結成親家成為一家人,轉眼間就要刀劍相向對著自己的家人下手?”

野狼軍是隸屬於崔氏的一支軍隊,因為崔氏自西風立國始便一直掌控著監察係統,主要從事著各種隱秘性的工作,所以後來和崔氏有關的軍隊大多數也都是從監察係統出來的嫡係組建和掌控。這支野狼軍是崔氏嫡係中的嫡係。平時都是由崔家最核心的人物來負責。

這一任的野狼將軍是崔新年,是崔小心的二叔,也是崔新瓷的二哥。

“崔家欺人太甚,當真以為我們宋氏要倒了嗎?”

“以前想方設法的跑來抱我們宋家大腿,現在看到苗頭不對就立即刀劍相向——”

“崔洗塵那個狗東西,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

顧清林和宋仲謀並沒有和其它人一般的惡語相向,倆人眼神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朝著旁邊的偏廳走了過去。

顧清林進來之後,朝著外麵看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

“仲謀,情況不妙。”顧清林壓低嗓門說道。“崔家那個老頭子我還是有所了解的,狡猾如狐,卻又小心謹慎,就是上回與咱們宋氏聯手鏟除陸氏,也隻是甘心做一個從屬地位,小打小鬧的,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衝到最前麵。一直到最後,都沒讓隸屬自家的野狼軍出來殺人。此番突然間對我們宋氏出此惡手——難道說,崔家那個老家夥得到了什麽不利於我們宋氏的消息?”

倆人的眼神裏都有驚恐之色,齊聲說道:“老神仙?”

“這不可能。”宋仲謀拚命的搖頭,將這種不安的想法給驅逐出去,出聲說道:“老神仙是神仙中人,而且,身邊又有強者護衛,就是神州第一高手親至,也不一定能夠討得便宜——更何況隻是那頭小龍?”

“我也希望如此。”顧清林點頭說道:“隻是,倘若老神仙那邊安然無恙的話,崔洗塵膽敢如此弄險?難道他就不怕我們宋氏接下來狂風驟雨不死不休的報複?”

宋仲謀知道顧清林說的話很有道理,顧清林的擔心也正是他的擔心。

但是,因為對自己父親的過度信任和崇拜,使他相信老神仙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打敗的。能夠打敗的人隻有時間,隻有天道。

“你的意思是?”宋仲謀看向顧清林,出聲問道。

“我們派遣了無數人出去打探消息,結果卻沒有一人回來匯報結果。我們被困守在這大宅裏麵,眼睛被人遮住,耳朵被人給堵住——我們必須要衝出去。衝出去看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得知老神仙此時此刻的狀態,或者讓老神仙知道我們此時的困境——我們必須要趕過去和老神仙匯合。”

“可是,外麵有野狼軍圍府,又有暗地裏數不盡的高手埋伏——我們如何能夠衝出去?如何能夠去和老神仙匯合?此時此刻,最好的辦法不若是據守宋府,無論誰敢踏入我宋氏大門一步,我們便與他死戰不休——野狼軍雖野,我宋氏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此時此刻,顧清林也是心亂如麻。

“倘若我們隻是據府而守的話,恐怕會被他們給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拖延的時間久了,怕是支撐不住。我們府內的護衛力量雖強,終究是有數量的。但是,誰知道外麵到底有多少人想置我們於死地?”

“我們現在對外界一無所知,如果貿然衝出去的話,不是恰好中了那些人的圈套嗎?那個時候,更容易被人給逐個擊破——不若留守府內,等待外麵的宋氏嫡係親屬前來救援。”

說完之後,倆人相視一眼,發現他們對宋氏此時的狀況都極其的擔憂,他們都沒有信心宋氏能夠挺過這次難關。

最要命的是,不管是闖出去,還是留下來,都說明了同樣一個問題——宋氏正處於生死一線的危險時刻。

一念生,一念死。

“據府而守。”宋仲謀咬了咬牙,說道:“我就不信他們能夠反得了天。”

頓了頓,又說道:“將府裏的婦嬬小孩兒從密道送出去,即便——即便我們當真堅守不住,也給宋氏留一絲血脈。”

“兄長——”

“你一個文弱書生,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跟著他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兄長——”顧清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說道:“兄長,我顧清林一介布衣,蒙宋氏提攜方有今日之地位——倘若沒有宋氏的話,怕是我顧清林早就死於這朝堂爭鬥陷害暗殺——我的一切都是宋氏給的,現在宋氏有難,我怎能棄宋氏而去?那樣的話,就算清林苟活,不也會被世人戳脊梁骨嗎?”

“清林手無縛雞之力,腦子尚且清醒。就讓我留下來和宋氏共患難,隻需要將我家夫人先送走就好——”

“清林——”宋仲謀用力的將顧清林從地上拖了起來:“患難見真情。”

“兄長,宋氏一家不會倒的。一定不會。”

“欲滅我宋氏者不知凡幾,宋氏尚且活著,他們卻早已化作黃土。這一回,也會如此。”

……

……

崔家大宅。

崔家人也同樣的聚集在用來議事的大堂之中,左顧右盼,卻仍然不見崔家的大家長崔洗塵過來相見。

“父親在什麽地方?”崔新景低聲問道。

“不知道。要不要我去找找?”崔新瓷低聲說道。

“不用了。”崔新景擺了擺手,說道:“可能父親還沒有思考清楚——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吧。”

蒼山。

千年的山風吹拂,萬年的白雲悠悠。

懸崖之上,有一樓亭,名為望月亭。

涼亭石幾,錦衣老者和身穿道服的老道正在下棋。

“三癡老道,你一生可曾落錯字走錯棋?”錦衣老者放下一顆黑字,出聲問道。

老道的心思還放在眼前的棋局之上,頭也不抬地說道:“何謂落錯子下錯棋?有時候對了也是錯的,有時候錯了反而是對的——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既然你如此看錯那個果,因為如何,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錦衣老者曬然一笑,說道:“我就問你有沒有落錯子,你說這麽多神神叨叨的話做什麽?”

三癡老道終於抬起頭來,笑著說道:“你問得當真是棋嗎?你眼前所見,心中所思,當真是棋嗎?”

錦衣老者沉沉歎息,說道:“就知道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你說得不錯,有時候對了也是錯了,有時候錯了反而是對了——結果是對的,前麵的一切便全部都是對的。”

“我一生癡棋,愛棋,而且贏棋。所以,我沒有落錯字。既然最後的結果是贏,那麽前麵落錯的那些字——便當作是隨手而為的陷阱吧。做人最重要的是四個字:落子無悔!”

“是啊。”錦衣老者認真點頭,說道:“三癡老道,我即將遠行,恐怕不能來和你下棋了——我知道你一生贏棋,但是,棋至中局,我不走下去——是不是這一局便是不分輸贏,便是和?”

三癡老道笑而不語。

錦衣老者站了起來,對著老道拱了拱手,說道:“事務繁忙,就此告辭。”

“去吧。”三癡老道端坐不動,笑著說道。

錦衣老者衝天而起,身形瞬間消失在天際。

三癡老道衣袖一甩,麵前的棋盤便飄**至那山澗之中,和那密密麻麻受山風吹拂,懸掛在半空之中的眾多棋盤落在了一起。

“有人贏的是棋,有人贏的是命。命不在了,這棋——便是我贏了?哪有和棋的道理?”三癡老道搖頭歎息。

“龍虎山中練大道

六天魔魅骨毛寒

自從跨鶴歸玄省

道法興隆濟世間——”

歌聲滄桑,激**在這白雲山海之間久久不息。

崔洗塵的身體落在宋府大門門口,二子崔新年立即趕來拜見。

“殺。”崔洗塵吐字如刀,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