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的胸口再次中劍。

這一次,就算彩雲衣幫他擋下了大部份的劍氣,他的身體仍然受傷慘重。

彩雲衣被切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兩塊薄如蠶翼的衣衫布料無精打彩的耷拉在那裏,白綢染血,極其耀眼。

胸口的皮肉被掀開,露出裏麵斷成兩截的森森白骨。倘若劍氣再稍微往裏麵深入一些,李牧羊的身體就會被他給切成兩半了。

西門酌情,遠比李牧羊之前遭遇的任何劍客都要恐怖。

一個人斬斷情欲,不入凡塵,甚至連劍神家族的劍法也忘卻——卻因此悟得真正的劍道。

那舉世無雙的無名之劍。

在李牧羊看來,不,就算是以那頭黑龍的挑剔眼光,他也認為西門酌情是先接近劍祖西門吹雪的男人。

那是接近半神的強者啊!

這樣的人,原本應當是星空有數的強者之一,卻默默無聞甘居人奴——實在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彩雲衣好像也知道疼痛,這一次它的複原速度極慢,而且非常艱難的模樣。

李牧羊和它心意相通,知道她正在努力的修繕自己——隻是這一劍確實太沉太重,便是那仙人之衣也難以完全抵禦。

更何況彩雲衣是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劍,已經讓李牧羊心裏感激涕澪了。

想到彩雲衣,李牧羊更想念他長了九顆腦袋的開明獸——那位老夥計也不知道被神宮給帶到什麽位置了。

李牧羊答應要帶她去遊覽名山大川,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西門酌情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接連擋下我兩劍,堪稱神州少年第一人了。其它人皆不如你。也難怪主人對你推崇備至。”

“我可不覺得你是在誇我。”李牧羊聲音淡漠地說道。

他調動起道家的《老子清牛咒》,好讓體內的劍氣迅速的排解出去,這樣可以讓自已胸腔的傷口更快一些的複原。

李牧羊雖然是人族之身,但卻有著龍族之骨。所以他的身體素質是異於常人的。

若是普通人的胸腔被切成這樣,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哪裏還能夠像他這般鎮定自若的和人講著閑話?

“怎麽?難道你想做星空第一人?”西門酌情頗有些驚訝的看著李牧羊問道:“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境界,已經可俯視眾生——當年我年輕時若是有這般心性,便也不會——算了,往事已矣,不說也罷。”

“殺不了你,無論是少年第一人還是星空第一人都沒有任何意義。”李牧羊看了一眼西門酌情那被桃花劍所傷的手臂,出聲說道:“與那些虛名相比,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我要活著。”

“那就實在很遺憾了。”西門酌情看向李牧羊的眼神充滿了惋惜和同情。“你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少年人,但是,既然主人要把你留下來——我便要將你留下來。”

西門酌情看著李牧羊那可見白骨的胸口,說道:“你應該清楚,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是沒辦法接下我第三劍的——”

“這三劍可有名字?”李牧羊出聲問道。

“第一劍,我將其命名為‘和’。萬物以和為貴,和又有相安平靜,止息爭端的意思。和乃和解,這一劍,不在殺,在靜心,在和解。”

“第二劍呢?”

“第二劍我將其命名為‘氣’。氣是力量、也是情緒。力量和情緒相交融,方有這萬物不可擋的劍陣。氣不在,這劍便也就失去了生氣,不過是一芥俗物。”

“我還真是有些期待第三劍了。”李牧羊出聲說道。

他存著殺人的目的而來,卻遇到了難得一見的高明對手。

見技心喜,這是任何一個修行破境者都會遇到的通病。

李牧羊誅殺的第一個高手是崔家的崔照人,心思那麽歹毒的一個人,最後卻為了感悟一番真正的《渡劫劍》真義而朝聞夕死。

每每想起,李牧羊都感觸極深。他難以理解,一個人為何對武之一道的追求會如此癡迷瘋狂。

等到他真正的入了門悟了道之後,才發現武道是一條有去無回的不歸路。要麽不得其門而入,一旦踏進去了,心裏大抵也就再也難以放下了。

現在,李牧羊突然間發現自己不是那麽趕時間,也不是那麽著急殺人。

他想悟道!

悟別人的道,然後來解自己的惑!

“第三劍為‘道’。”西門酌情看向李牧羊,一幅我還沒有考慮好的商量模樣。“道是道理,人要講道理,劍也要講道理。天、地、人皆有其道理。道是自然,自然者,自是自己,然是如此。自然如此。”

“那便是自然如此的一劍,自然而然的一劍。這一劍本就應該是如此,本就存在於這天地之間。”李牧羊點頭說道。“這個名字很好。”

“會不會太大了一些?”西門酌情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怕名字太大了,這一劍配不上這個名字。”

“那就先讓我試一試。”李牧羊說道:“如果我覺得合適,那就可以叫這個名字。”

西門酌情再次歎息,今天他歎息的次數格外的多一些。

“若是試了,你便死了。”西門酌情很是不舍地說道。

“我若死了,你的這第三劍便可以命名為‘道’了。屠龍之劍術,以此命名,就是神州任何一個人都沒辦法說什麽閑話,是不是?”

西門酌情沉吟片刻,說道:“可我還是想聽你親自告訴我——這一劍到底應不應該叫‘道’。”

李牧羊神情微動,說道:“那我們便自然而然吧。”

西門酌情點了點頭,說道:“那便請試我的第三劍。”

“不要——”微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宋晨曦艱難的睜開眼睛,聲音低沉無力地說道:“不要——殺牧羊——公子——”

“晨曦——”宋孤獨正在努力的將那股子細小的無名毒氣給消滅,看到孫女再次蘇醒過來,美目之中布滿淚水,心痛地說道:“晨曦,不要說話,安心休息——”

“爺爺——你剛才——答應過——晨曦——”宋晨曦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堅持不下去了一般。“你說過——不殺——不殺——”

“晨曦,不要激動。”宋孤獨急忙勸慰。“你現在都自身難保,還想著那薄情寡義之人做什麽?你可知道,你體內這寒毒就是他下的——”

“晨曦知道——”宋晨曦眼睛早已經哭紅了,說道:“晨曦說過,若是宋氏有罪,便以晨曦之命來贖——”

“晨曦——”李牧羊心中難受,不敢去和病榻之上的宋晨曦眼神對視。

他為了能夠殺掉宋孤獨,所以和楚寧用計在宋晨曦身上下毒,宋晨曦中了這無名寒毒,隻有宋孤獨親自出手才能夠將毒素給逼迫出去——

他清除了宋晨曦體內的毒素,元氣大損,實力大折,李牧羊便有了更大的把握將他殺掉,將宋氏一族給徹底的打倒踩碎,讓他們承受陸氏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李牧羊已經決定,為了複仇自己可以不擇手段。

但是,當他聽到宋晨曦在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的時候,仍然堅持要宋孤獨不要殺他,李牧羊的心裏還是愧疚難當自責不已。

當別人對你作了惡,你就可以對無辜者施展同樣的手段?

宋晨曦是宋孤獨的孫女,除此之外,她什麽錯都沒有。

可是,她現在正經曆著這最殘酷的一切——

宋孤獨眼神和藹,伸出一隻手來遮住孫女的眼睛。

等到他的手掌挪開時,宋晨曦已經再次陷入了昏迷狀態。

李牧羊必須要死!

她的要求,宋孤獨沒辦法答應。

西門酌情看向李牧羊,說道:“心如止水,才能夠發揮出你真正的戰力。於你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活著。”

“謝謝。”李牧羊說道。他開始尊重這個對手。

西門酌情的身體動了。

這一次,他主動從室內飛了出來。

他的身體在原地消失,空中也不見有任何身影。

但是,李牧羊卻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他不在天空,也不在地麵。但是天上地上到處都有他存在的氣息。

他沒有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劍氣泄漏,但是這神州萬物,一花一草、一蟲一鳥,都有可能是他的劍。

他化身萬千,和這天地融合為一體。

自然而然,自然如此。

這一劍本就應當存在於這天地之間,或者說,這一劍早就存在於天地之間。

隻待人去感悟,去膜拜,或者操縱。

這是讓人無力的一劍,也是讓人無處反駁無法反擊的一劍。

李牧羊的眼神煥彩,臉上露出了喜悅之極的笑容。

多妙的一劍,多好的劍客。

天地之大,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讓你為之動容。

李牧羊的身體緩緩上升,然後懸浮在半空之中。

他的雙眼緊閉,雙手高舉。

哢嚓——

高空之中,有驚雷閃現。

黑雲翻滾,大雨滂沱。

剛剛還晴朗無雲的天色,卻突然間下起了傾盆暴雨,就像是李牧羊抬手之間就將天慕給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九天之中,九道白色巨龍從天而降,龍頭猙擰,轟隆隆的朝著這天都小院飛撲過來。

九龍灌頂!

龍族之王的懲戒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