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總覺得別人家的孩子更優秀一些。”老管家往爐堂裏麵丟了一根栗木,笑著說道:“還是對自己家的孩子太嚴厲了些。別人家的長輩看向宋家的孩子,何償不是你這樣的羨慕心思?”

“我沒說自家的孩子不好,我是說自家的孩子還不夠好。”宋孤獨有些埋怨的看了老搭檔一眼,說道:“沒有力挽狂瀾的手段,沒有一錘定音的魄力,沒有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雄心,沒有寧可我負天下人勿讓天下人負我的狠辣——這樣的人,最多能夠成為一世梟雄,難以成為彪柄史冊的星空強者。至於那九國共主,神州之王更是想也不用想了。根本就沒有與人角逐的資格。”

“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什麽總是如此稱讚推崇那頭小龍。實在是因為那頭小龍的表現太過驚才絕豔——你想想,停雲修行苦練了多少年?他又才習武入道多少年?短短數年,就已經取得這樣的成就。假以時日,怕是這星空之大,也難以容下他的身影吧?”

老管家神情微震,說道:“難道你以為他還能夠晉身金龍,重拾神族之位?”

“有何不可?”

“這太匪夷所思了。有天地始,便有龍族。龍族自誕生至今,萬萬年以來,就算是最強大的龍主,也不過隻是一個半神身份。其它的低等級龍族更是連半神身份都不夠資格。所謂晉級金龍,便擁有了不死之身,那隻是一個傳說而已——萬萬年都沒有一頭龍能夠做到,這頭小龍——能有這樣的潛力?”

“萬萬年前,龍族遭此大劫,仍然不滅。更為奇特的是,龍族的傳承竟然落在一個人族的身上——觀其種種,此子可稱之為應天而生。天意難違,天若讓他成就那無上金龍的地位,我們這碌碌凡人又為之奈何?”

“所以,這也是你上次親自出手也要把他留下來的原因?”

“逆天而行,結果早已注定。”

“是你過於悲觀了。哪有什麽天數早定?我們習武修行之人,哪一個做的不是逆天而行的事情?閻王讓你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若是按照人族的命數,你我早就化作黃土。哪裏還能夠在這裏說著這麽些閑話?”

“我早日推算過宋氏命數,知道必將經曆一次大劫。算算時日,也就在這幾年時間了。而且,命書上說能夠救我宋氏者,在一天生絕脈者身上。我宋氏一族,天生絕脈者為誰?便是晨曦了。這孩子一出生就飽受磨難,天寒入體,從小到大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倘若命書上所言為真,那便是我宋氏愧欠她太多啊。”

“晨曦確實是個讓人憐惜的孩子。但是,正如你剛才所說,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上天若是將她安排為這應劫而生者——那也是天意。你心中也不要存著這愧疚之心,那樣反而會誤了你的道。”

“天地人情。天地都能夠擺脫,偏偏這人情倆字最難。既然此生做了人家的爺爺,又怎麽能完全沒有感情?”

老人笑笑,隻是往爐堂裏麵添置柴火。

“你剛才說的沒錯,我寧願逆天而行,也想要將那小龍給留下來。沒想到打入了他體內把根幽冥釘,仍然讓他頑強的逃了出去。又因昆侖神宮無端現世,他在神宮裏麵竟然將體內寒毒也給解了——上一回他以一已之力決戰數千人族精英,竟然無一人膽敢阻攔其離開。這等胸襟膽識,這等實力謀略——天都之大,年輕一輩誰能與之為敵?誰可與之一戰?”

“——”

“停雲前幾日做的那個局,雖然我心裏是不滿意的,卻也沒有出聲阻攔。我也想等等看,看看停雲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更想看看那頭小龍有多大的野心——結果顯而易見,那頭小龍是不在意那幾條人命的。他想要的,是我整個宋氏。宋氏是怎麽對待陸氏的,陸氏便要怎樣對待宋氏——他讓人送來的那幾個石頭盒子,不就是想要裝滿我宋氏族人的腦袋嗎?”

“那也要他想裝就能裝得下才是。”老人笑著說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爐堂裏麵的火焰突然間霹靂啪啦的作響,就像是有人往裏麵澆了一大桶菜油似的。

“火老了,老了——趕緊消消火,不然這一蠱藥就得廢掉了。”宋孤獨趕緊出聲提醒。說話的時候,握著木勺的手還在拚命的攪動罐子裏麵的湯藥。

老人聽了,伸出手掌往火焰上麵輕輕一壓,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立即就熄滅了不少。

宋孤獨看著老人,笑著說道:“事是這麽個事,到底是個什麽結果,我們也不在等著嘛。所以,這一年我一直在思考,那頭小龍和宋氏的關係,和晨曦的關係——斬不斷,理還亂。若是早知道宋氏在外麵放的那個白癡孫子是頭小龍,我也不會急於對陸氏出手。”

“若是早知道那個白癡是頭小龍,我就親自去一趟江南將他給斬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多的風雨。”

宋孤獨伸手一提,將滾燙的藥罐從爐火上麵拎了起來。

然後將旁邊準備好的晨露往沸騰的藥水裏麵一澆,那藥水瞬間平息下來,一股濃鬱的藥香味道撲麵而來。

宋孤獨用鼻子嗅聞了一口,一臉滿意的笑容,說道:“味道不錯。晨曦喝起來應該不會覺得湯苦。”

“你啊,就是太寵溺她了。還在晨露裏麵放百花蜜,也不怕壞了藥性?”

“不礙事。我和顏道聊過,他說放些花蜜更容易入口。”

老人伸手將爐火熄滅了,抬頭問道:“那頭小龍當真會來?”

宋孤獨熟練的將藥湯倒進漂亮的瓷碗裏,笑著說道:“停雲不是向他發出邀請了嗎?這大老機會,他怎麽會錯過?”

“可是,就算他想要報複——也應當去城裏的大婚現場才是,為什麽你要守在老宅?”

“大婚現場那麽多人,他怎麽敢去?再說,他最想殺的人是我——大概他以為,殺了我,宋氏就崩塌瓦解了吧?”

正在這時,宋晨曦的貼身丫鬟星星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喘著粗氣喊道:“小姐不行了——小姐不行了——”

……

……

宋氏大宅,賓客雲集。

西風第一權勢家族辦喜事,又是和西風實力第二強大的崔氏結為秦晉之好。前來祝賀觀禮的人如過江之鯽,不計其數。

這還是那些有資格被邀請前來的人,還有更多的人隻能夠從門房遞上去一份禮單。連進入宋氏大宅喝上一杯喜茶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即便如此,仍然讓他們趨之若鶩,不敢稍有怠慢。

今天來宋宅賀喜的大人物實在是太多了,三公九卿,各部堂官,還有諸多征戰在外的大將軍們。文官武將,齊聚一堂。除了皇室大婚或者每年的除夕朝會,怕是沒辦法聚集這麽多的西風權臣。

後來就連西風惠王都帶著皇後長孫氏來了,長孫氏不是宋氏族人,卻和宋氏關係密切。因為她的舅母就是宋氏家族嫁出去的。可以說,和宋氏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

宋停雲和大伯站在門口迎賓,每一個貴賓都要禮數周到,每一個人都要寒暄問禮。也幸好他修為精湛,定力過人,不然都沒辦法堅持下去。

吉時下馬威為,宋信雲正準備回去和新娘拜堂的時候,沒想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楚潯來了!

楚潯是西風君主惠王的兒子,原本應當是太子人選。隻因雙眼被陸行空所廢,所以被封為鳴王,成為一個閑散王爺。

又為了表示對這個兒子的喜愛,惠王將之前自己居住的“福王府”贈送與他。並且親自將其改名為鳴王府。

之前惠王過來的時候,身邊也陪伴著一子兩女。不過,那個時候並沒有楚潯的身影。

顯然,惠王也並不願意自己這個雙眼被挖的兒子在這樣的場合出現,這會影響他英明神武的君王形象。

“鳴王爺——”宋停雲主動上前施禮。

雖然以前倆人是星空同窗,但是現在楚潯貴為鳴王,隻要宋氏不當眾謀反將楚氏的皇位搶下來自己坐,明麵上宋停雲都是楚潯的下屬。

“停雲,這麽說就太見外了。”楚潯笑嗬嗬地說道。“你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後來又同為星空學子——說一句情同手足都不為過。現在我這個老朋友雙眼失明,就被你看不起了?”

“鳴王爺怎麽這麽想呢?我一直視鳴王——”

“你看看你看看——還在叫我鳴王。我們隻有兄弟之情,沒有上下尊卑之分——你仍然叫我楚潯,我也仍然叫你停雲,這不是很好嗎?”

“既然鳴王——既然楚潯如此要求,那就再好不過了。”宋停雲笑著說道。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說道:“楚潯兄快請進,今天是停雲的大喜之日,楚潯兄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好。我們今日不醉不歸。”楚潯大笑著說道。

看到楚潯在數名內侍的攙扶下大步向前,宋停雲的眼神閃現一絲憂慮。

“屍氣凝結,煞氣不散。”旁邊的宋仲謀皺起眉頭,低聲說道:“此人不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