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風華正貌,俊美不凡。和初至星空學院相比,氣質更加沉斂,眼神裏凝結微霜。

宋停雲不顧侍女的反對,徑直闖進小院走到了崔小心的麵前。

因為他清楚,倘若他不如此行事的話,怕是今日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未婚妻了。

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今天特別的想要見一見崔小心。

崔小心看著少年關切的眼神,輕聲說道:“沒什麽,就是昨夜看書晚了,受了點兒風寒。也不過是一點點頭暈腦熱之症,休息一會就會好了。”

“可要注意一些。”宋停雲笑著說道:“再過幾日就是你我大喜之日,我可不願意看到我的新娘子身體不適影響婚期——不然我讓秦太醫過來給你看看?”

“不用了,微上之症,怎能勞煩太醫?實在太過兒戲了。”崔小心拒絕了宋停雲的殷勤。也隻有皇族楚氏和宋家人能夠一句話就將宮廷太醫給傳過來。就連他們崔家的權勢也是做不到的。

“聽小心的,不傳便是。”宋停雲笑著說道。“剛剛從爺爺那裏出來,恰好顧相也在,說起我們倆婚期將近,問我可做好了心理準備——我答說,這一日期待已久,準備多年。突然間想到,也不知道小心準備好了沒有。所以就想著過來看看你。”

客已進門,再將人趕出去就與情與禮不合。

崔小心邀請宋停雲落座,原本要出去傳話的柳綠也機靈的跑去奉上香茗。

崔小心的視線看著窗外的景致,輕聲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已經決定好了的命運,是否準備妥當又有什麽意義?”

宋停雲手裏捧著熱茶,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問道道:“小心心裏有怨氣?”

崔小心的視線終於從窗外收了回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宋停雲,說道:“你今日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你當真想要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你當真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

“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也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幾時這般生分了?有什麽話盡管直言,無需隱瞞。”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便可以回答你——你問我有沒有準備好,我的答案是沒有。你問我心裏是否有怨氣,我的答案是有怨氣,而且有很深很深的怨氣——”

旁邊侍候的桃紅柳綠嚇得臉色慘白,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當真就把心裏話全給說出去了?若是讓崔宋兩家的長輩聽到,小姐少不得又得挨一頓訓斥。

她們倆人拚命的給崔小心擠眉弄眼,讓她噤聲,可是崔小心卻不為所動,就像是根本就沒發現她們的存在一般。

沉默!

現場死一般的沉默!

“哈哈哈——”

良久,宋停雲突然間大笑出聲。

他笑容滿麵的看著崔小心,眼神裏帶著欣賞的意味,說道:“有意思,還真是有意思。天都人皆言天都四明月的崔小心小心謹慎,我也覺得確實如此。卻沒想到今日能夠見到小心如此坦率直接的一麵,倒也有趣的緊。”

“宋公子繆讚了。”

“可是因為那李牧羊?”宋停雲低頭抿著杯子裏的茶水,輕聲問道。

崔小心表情篤定,說道:“與他人無關,隻與小心心緒有關。”

“是嗎?既然小心剛才那般的直言不諱,不妨我們便開誠布公的好好談一談——怎麽涉及到那李牧羊的時候,你倒反而收斂起鋒芒了?”

“難道宋公子是想要逼迫我承認與那李牧羊有關係才肯罷休?自己心事,為何要賴到他人身上?”

“那小心便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宋拂曉攔車當晚,是不是李牧羊在你的車上?”宋停雲的嘴角仍然還帶著笑意,隻是那笑容已經變得冰冷。

崔小心也笑了,笑容如春花般燦爛。

“我還當宋公子對此事不聞不問,莫不關心呢。原本心裏終究是有心結的——今日前來,便是為了這一個問題吧?”

“崔小心——”宋停雲怒聲吼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在即將嫁入我宋氏家門前和另外一個男子密會——難道你不覺得應當給我一個解釋嗎?”

“解釋?”崔小心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斂去,聲音也變得冰冷。“我說沒有,你相信嗎?”

“你當我是白癡不成?倘若不是那頭惡龍在你車上,宋拂曉又怎麽可能無事攔車?燕相馬又怎麽會寧死守護?還有,我宋玉叔是怎麽死的?還不是被他躲在幕後用詭計所害,現在又想動我姑夫——倘若不是那頭惡龍躲在天都城攪風弄雨,怎麽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

“既然你不願相信,再說又有什麽意義?”

砰——

宋停雲將手裏的茶杯丟了出去,茶水飛濺,砸在牆上摔得粉碎。

“崔小心——”

“——”

崔小心沉默以對,正如她所說的那般,既然你不願意相信,再說又有什麽意義?

“崔小心,你以前不是這樣。你難道忘記了嗎?以前我們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騎馬,一起踏春,一起遊山玩水,一起參加雅集詩會。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一起看元宵節的花燈,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襲擊,是我拚死將你擋在身後——”

“我記得。”崔小心的眼神裏麵浮現一抹淡淡的迷霧。“那一幕讓我記憶多年。即便在我獨處江南的時候,也無數次的在夢海裏出現。”

“可是,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你回來之後——就不再是以前的崔小心了?”

“——”

這一次,崔小心無言以對。

宋停雲是宋家玉樹,自己是天都明月,打小的時候,他們倆的關係就是最好的。他們是青梅竹馬,是珠聯壁合。

那個時候,就有很多人看好他們,戲言他們以後會成為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就連崔小心自己也是這般認為,她覺得,女人終究是要嫁人的,那便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好了。

恰好,她的心中和夢裏也一直有那道用消瘦的身體將自己擋在身後的少年影子。

可是,事情是從何時開始發生改變的呢?心緒又是從何時變得餛飩模糊的呢?

因為李牧羊!

那個原本在心中無足輕重的男生,那個原本以為分離便是永別的男生,那個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機會在一切的男生——

他就那麽硬生生的闖進了自己的世界,就像是燒紅了的烙鐵,重重的在她的人生中烙下一記深深的印痕。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崔小心的心裏突然間浮現起這句話。

宋停雲讓她學會了喜歡,但是,李牧羊卻讓她明白了什麽是愛。

可惜,這樣的話卻難以出口。

“還是因為那李牧羊,終究是因為那李牧羊——”宋停雲表情猙獰,笑容裏有一股難以釋懷的淒涼。自己喜歡的女子移情別戀,與他而言也是受傷。“沒想到我竟然會輸給那樣一個人,輸給一頭惡龍——”

“你誰也沒輸,你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一顆流星。”

“隻是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就消失不見的流星?”宋停雲冷冷的盯著崔小心,狠聲說道:“崔小心,不管你心裏怎麽想,不管你心裏有多麽喜歡那個李牧羊,你終究還是要成為我宋停雲的女人,還是要成為我宋停雲的妻子——你要在我的身下夜夜承歡,你要給我生一個又一個孩子。為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生孩子,一定是此生最痛苦的事情吧?這就是我要做的。把你帶給我的痛苦,我再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看到你這樣——”崔小心的眼神哀傷,但是聲音卻仍然保持著平靜篤定。“我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愧疚感了。”

“等著吧。”宋停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等著我來娶你。等著——我慢慢折磨你。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報複你。”

黑衫少年大步離去,崔小心的身體癱倒在木椅上,麵紅耳赤,頭暈眼花,看起來確實如她剛剛描述的病症一般。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桃紅和柳綠撲了過去,著急的問道。

“我沒事。”崔小心輕輕搖頭。“就是有些累了——”

“小姐,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主母?宋停雲欺人太甚,他怎麽能——能要報複小姐呢?”柳綠氣憤地說道,宋停雲的話她們倆都完完全全的聽在耳朵裏,同樣的為小姐打抱不平。

“不用了。”崔小心說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那就誰也不要說了。”

“可是——那也不能任人欺負啊?”桃紅的眼珠轉了轉,小聲說道:“要不——要不,小姐就跟那李公子一起走吧?這宋停雲不嫁也罷——”

崔小心搖了搖頭,然後眼神犀利表情嚴肅的盯著身邊的兩個心腹婢女,說道:“你們切莫聲張,更不可將此事說給李公子——”

“是。”桃紅柳綠急忙答應。

“你們出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崔小心臉色慘白,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

“小姐,我們留在身邊侍候——”

“不用了。我想靜一靜。”崔小心說道。

桃紅柳綠知道小姐的脾性,攙扶著崔小心到了床榻之上休息之後,倆人關上房門悄聲離開。

“桃紅,那宋停雲還真是欺人太甚——”亭廊一角,柳綠怒聲說道。

“噓,小聲點兒,隔牆有耳——”

“怕什麽?這裏是崔府,又不是他們宋府——再說,我們這麽小心,誰能夠聽見我們說話?”

“我也知道那宋停雲不是良配,可是,我們兩個做婢子的,又能為小姐做什麽事情呢?家裏的老爺和大老爺們可都是同意的,就連主母也讓我們好好勸勸小姐——”

“那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姐跳進火坑啊?”

“你有法子?”柳綠出聲問道。

倆人眼神對視,發現有一股瘋狂的火苗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