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向宋家開戰了!

這是最近兩日天都城熱議的話題,剛剛開始隻是在極少數人嘴巴裏麵傳播,畢竟,朝堂上麵發生的事情,大多數凡人百姓是沒辦法親身經曆的。後來不知道是被誰有心或無心給傳到了民間,便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剛剛開始還有人懷疑,說現在宋家權勢滔天,宋老神仙又是西風修行界第一人,燕家又不是崔家,怎麽可能自尋死路去主動挑釁?

但是,很快就有八卦黨進行深入分析,說這件事情一定是真的。你想想,先是宋拂曉攔截崔家小姐的座駕,差點兒把燕相馬給殺了。倘若兩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話,宋拂曉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做這樣的事情?

燕氏雖然不及宋閥背影深厚,根深蒂固,但燕相馬是燕氏的核心嫡係。而宋拂曉雖然姓宋,不過是宋家的一個奴才而已。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雖然後來宋拂曉跑到燕家門口負荊請罪,那也不是過是宋家在演戲而已。他們要當真在意燕家的態度,當初就不會施展那麽重的手段。據說燕相馬被宋拂曉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小命差點兒都丟了,好不容易稍微康複,又被燕家給逐出家門——燕相馬一怒之下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燕家失去了一個嫡係血脈,一個監察長史。這筆賬自然是要找宋家討回來的。恰好有人將宋玉這樁事情給拱了出來,燕家立即在後麵推波助瀾將水給攪混,為的就是拿下當初宋拂曉重傷燕相馬的幕後主使者大將軍宋玉。

你搞掉我家一個人,我搞掉你家一個人,誰也不要吃虧嘛。

當然,這是民間的一些野史傳聞。

身處時局之中的那些上位者,以及真正的利益相關者,他們皆清楚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燕家想要和宋氏抗衡,除非得到了崔家的全力支持。不然以燕氏的一家之力,會被宋家給碾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可是,崔氏的崔家小姐和宋家的宋停雲即將大婚,崔宋兩族即將聯姻——即便出現了宋拂曉攔車事件,崔家也並沒有提出要解除婚約的要求,據傳當夜崔洗塵老爺子便去城外老宅和宋家的那位老神仙麵談。

難道西風國內還有第三方勢力支持燕氏?可是,又有什麽勢力能夠和宋家崔家或者崔宋兩家的聯手相抗衡呢?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此次事件受益最大的人竟然是掀開這場波瀾的監察禦史朱育人。

朱禦史不畏強權,不怕得罪宋家而將此案給當著滿朝文武官員的麵供出,不顧滿朝官員的支持而拒絕宋玉作為西風代表去參加九國照會,為了請惠王出動飛羽軍保護受害者黎文錦,不惜年長體弱,啼血朝堂。

忠正耿直,鐵骨錚錚。

朱禦史所做的這些事,正是那些年輕的讀書人所想要做的事情。讀書人們聽了之後熱血沸騰,稱其為文人之表率,言官之風骨。

無數學子投門送帖,隻為見上朱禦史一麵。求而不得後,便以詩歌褒獎,為其揚名。

天都城內,稱讚朱禦史的詩歌層出不窮,不計其數。甚至還有一些店鋪搞出了“英雄朱禦史”詩詞大賽,以此來抬高人氣,收攏人心。

老百姓們聽了之後也是滿嘴稱讚,覺得朱禦史這樣的官員正是他們心中所期待的“清官”。他們不會寫詩不會作詞,便將一些瓜果點心送到朱禦史府邸的門口,祈禱這位好官平平安安的,可千萬別被那些奸臣給害了。

一時間,朱禦史在天都城風頭無二,這是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

燕府。

燕伯來滿臉的怒氣,燕東樓和燕伯來父子兩人也是表情凝重。

燕無暇不是官場中人,不耐煩這些勾心鬥角之事,便以修行為由不來參會。

燕伯來冷冷說道:“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此事?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們燕家給拉進這趟渾水?還有朱育人那個老匹夫,我和他有何怨何仇,為什麽他要把那鍋燙手的山芋丟在我身上?”

“伯來莫要生氣。氣壞了身體,不更是讓躲在後麵的那些小人偷笑?”燕伯濤勸慰著說道:“朱育人將你拉下水來,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前些時日宋拂曉將相馬打得重傷,就算咱們燕家人再是心懷寬廣,心裏難免對宋家也有一些氣憤和不忿——你是相馬的父親,發生那樣的事情,想必心裏更是難受。他讓你來看管那黎氏族人,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讓我看管,難道我當真要好好替他看管不成?朱育人這個老東西,他以為自己可以玩弄天下英雄?”燕伯來惡狠狠地說道。

“這一次,我們還真得替他做一回守門人。”燕東樓放下手裏的茶杯,沉聲說道。

“父親的意思是?”燕伯來看著父親的眼睛,沉靜溫和,但是裏麵卻有著讓自己望之莫及的智慧和手段。

“朱育人和他幕後之人為何要將伯來推出來接手黎氏滅族案?就是因為他算準了我們會替他看護好那黎文錦的安危。現在世人皆言我們燕氏和宋氏有仇,我們燕家向宋家開戰——事實真相如何,隻由我們父子心裏清楚。”

“現在伯來已經領了聖命,金口玉言,便是律法,可不是玩笑之舉。倘若那黎文錦在伯來看守的時候無故死了或者被人殺了,那麽,伯來就是犯下失職之罪。輕者罰俸降職,重者革職查辦。甚至陛下一怒之下,更重的懲罰手段也不是使不出來。”

“父親,那黎文錦是朱育人硬生生推出來的,黎文錦死了,宋氏自然是要高興的,宋氏高興了,陛下不高興也沒有辦法。難道陛下會因為此事同時開罪宋氏或者我們燕家?”

“愚蠢。”燕東樓搖頭歎息。“陛下如果不願意得罪宋氏,之前朱育人跳出來的時候,他便應當附和顧清林將此事壓下。陛下和丞相都不願意聲張的事情,誰還敢不知趣的去繼續攪和?一個玷汙邊疆重將的罪名就可以將朱育人給杖殺了。可是,陛下不僅沒有將事情給壓下來,反而駁了顧清林的麵子,又把我們燕氏給拉下馬來參與此事——陛下一直想要和宋家掰一掰手腕,從宋家手裏搶得更多屬於他君王的話語權。上一次顧清林的‘清君三策’讓他大失顏麵,這一回他不給顧清林麵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陛下連宋氏的麵子都不給,又為何一定要給我們燕家麵子?陛下懲罰了燕家,難道宋氏會因為自己心裏高興就去和陛下相爭嗎?他們當下最要緊的是要和陛下緩和關係才是——畢竟,先皇剛剛逝世,再換君主已是大忌。有些事情啊,做過了第一次,再做第二次的時候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所以,其實是陛下想查實此事?是陛下想要把大將軍宋玉給拿下?難道那朱育人幕後主使之人——是陛下?”

“應該不是。”燕伯來搖頭說道。“當時朱育人突然間跳出來阻止之時,我也曾懷疑朱育人是受到陛下所指使,甘願跳出來為倒宋先鋒——後來發現陛下也是表情疑惑,而且好幾次都有失控的狀態,便明白他是因事導勢。陛下想要一把刺向宋家的刀刃,恰好朱育人跳出來呈上了一把刀子,結果那把刀子又落到了我們燕家手裏——可笑的是,燕家竟然成了捉刀人。”

“不是陛下。”燕東樓也附和著說道:“陛下雖然想要獲得更多的話語權,但是他想要在這個位置上麵坐穩,也仍然需要宋氏的扶持。這一次手段難免太過激烈,是和宋氏不死不休的局麵,並不符合陛下的利益——隻是因為有人想要砍掉宋家的一隻手臂,恰好此舉又和皇上的利益不謀而和,所以他才會保持有限支持態度。不然的話,他直接讓大理寺來主持審理此案便得了,將此案做成鐵案,那樣的話,宋玉在劫難逃,他便可以趁機收回軍權。何必又來假借我燕氏之手?”

“可是父親——”燕伯來看向燕東樓,表情凝重地說道:“倘若我們摻和了此事,怕是就要和宋氏結下死仇——就是崔氏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吧?”

燕東樓輕輕歎息,說道:“所以我才說布局之人的手段狠辣。倘若我們任由別人殺了那黎文錦,世人皆以為我們因為懼怕宋氏權勢而甘願獻上黎文錦的人頭,我們燕氏的孱弱無能之名便坐實了。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天都人皆同情那被玷汙的小姑娘黎婉和黎氏一族——黎文錦若是死在我們燕家的手裏,怕是天都人比仇恨那巨盜紅孩兒更痛恨我們燕家吧?”

“那個時候,誰還願意和燕氏合夥?誰還畏懼燕氏權威?宋氏已經厭惡我們,就是陛下也不會給我們好臉色。可是,我們若是死命護住那黎文錦,那又是往死裏得罪了宋氏。不說別人,怕是大將軍宋玉就要和我們燕家不死不休。兩難啊。”

燕伯濤和燕伯來也覺得心裏憋屈,這次被人給利用了,成了別人刺向宋家的匕首,卻不知道那幕後的主使之人是誰。

這種事情——以前可是從來都不曾發生過的。

隻有他們燕家利用別人的份,哪裏會被別人利用到這種程度?

“相馬這孩子——到底去了哪裏?”燕伯濤輕輕歎息。

……

……

哢嚓——

一支價值連城的雨後天睛長頸瓶被摔得粉碎。

府裏的人都知道,這是大將軍宋玉最喜歡的瓷器,平日都是自己藏在書房裏麵把玩,鐵門關上任的時候都不敢帶去,生怕路上被磕著碰著,毀了他的心愛之物。

沒想到今日卻被他自己給大力砸了,看來他的心裏確實是氣憤之極。

“燕伯來——”宋玉咬牙切齒的模樣,怒聲吼道:“既然你們燕家不知好歹,我便讓你們付出慘重的代價。陸氏倒塌,下一回便輪到你們燕家——”

“將軍慎言。”宋拂曉在旁邊急忙勸解。“若是將軍此話傳了出去,更是加深兩家仇怨。”

“老子在自己家罵人,還怕別人聽到不成?他們燕家跳出來捅我宋玉的刀子,難道就不怕加深兩家仇怨?現在倒是我們宋家害怕了?我們宋家什麽時候怕過人來?”

宋拂曉知道這位大將軍此時正在氣頭上,強勸不行,隻得委婉說道:“將軍,你想想,這事當真是燕家所為嗎?”

“除了他們燕家,還能有誰?那個朱育人平時自栩自己鐵骨錚錚直言敢諫,但是什麽時候敢捋過我們宋家的虎須?這一回定然是受到那燕家的指使,所以才跳出來將多年積案給翻供出來——他們燕家是想滅了我宋玉,滅了我宋家。”

“將軍——燕家此舉,能不能滅了宋家?”

“螳螂擋車,自不量力。”宋玉一臉嘲諷地說道。

“將軍,既然燕家知道此舉滅不了宋家,還要得罪宋家被其反噬,為何還做出如此蠢事?燕家的多是聰明之輩,燕東樓這頭老狐狸自不用說,就是那燕伯濤和燕伯來也不是好相與之人——他們會允許自己犯下這麽大的錯誤?而且,他們和崔家關係莫逆,屬於同一條大船之人。崔家和宋家聯姻在即,他們會擺脫崔家獨自和宋家抗衡?”

“說不得他們自以為抱上更粗的大腿呢?”宋玉冷笑說道。

“將軍——”宋拂曉苦笑不已,說道:“除了宋氏之外,哪裏還有比崔家更粗的大腿?他們和崔家原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姻親關係,何必多此一舉呢?”

宋玉沉吟片刻,看著宋拂曉說道:“你覺得不是燕家所為?”

“是的,屬下覺得幕後另有它人主使,絕對不是燕家所為。”

“上麵那位?”

“應該不是。在他立足未穩之前,沒必要和宋氏撕破臉。”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何人?”宋玉怒聲喝道。

“這也是下屬疑惑的地方。”宋拂曉苦笑不已。“看起來每個人都沒有動機,但是,事情卻偏偏又發生了——”

宋玉血色的瞳孔裏麵閃現殺機,出聲問道:“既然事情發生了,那就得想辦法解決問題。那黎文錦竟然還活著,對我們而言終究是一大禍害。紅孩兒此人實在是可恨之極,竟然敢故意隱瞞消息。早知道如此,我們派人斬草除根就好了。”

“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去把他給解決了?”宋拂曉輕聲問道。

“殺是一定要殺的,隻有死人是不會張嘴說話的。”宋玉狠聲說道:“不過,此人既然落入了燕伯來的手裏,燕家的態度就值得商榷了。拂曉,以你之見,燕家會以幾分力來保護那黎文錦?”

“將軍,卑職以為,燕家會以十二分力來保護那黎文錦。”

宋玉再一次變得怒不可竭,眼裏殺機大熾,冷笑連連,說道:“怎麽?燕家是非要置我宋玉於死地不可了?”

“劍在弦上,不得不發。”宋拂曉一臉的憂慮,說道:“事已至此,就算燕家不想如此,也得拚盡全力——不然的話,燕氏就得名譽掃地,被千夫所指了。”

“——”

正在這時,管家進來回報,說是老神仙派人邀請將軍到老宅一見。

宋玉看向宋拂曉,說道:“老神仙這個時候讓人找我,是為了那黎文錦一案?沒想到這樁事情也驚動了老神情——”

宋拂曉苦笑不已,說道:“破了老神仙修行的心境,實在是拂曉之罪。若不是我當日衝撞了小心小姐的車駕——”

“此事不怪你,你也是尋跡而去——”頓了頓,宋玉眼裏的血色越發的濃烈,問道:“是不是那頭小龍在搞鬼?”

宋拂曉眼裏殺機乍現,說道:“倘若是那頭小龍的話,老神仙應該有所感應才是——”

“不管了。”宋玉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們先去見見老神仙吧。或許他已經想到了對應之策。”

……

……

宋氏老宅。

宋孤獨一邊喝著碗裏的稀粥,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能有什麽辦法?”

“老神仙,你怎麽會沒有辦法?”宋玉急了,說道:“玉的聲名受辱,現在他們還想要將我從大將軍之位上推下來,搶奪我們宋家的兵權——怎麽能沒有解決辦法?”

“誰讓你做出那等蠢事?”宋孤獨放下筷子,狠狠地瞪了宋玉一眼。“當日你當街殺人,有不少人親眼所見。雖然那些人敢怒不敢言,但是,私下說些怪話還是能夠辦到的——悠悠之口,如何能夠堵住?”

“更愚蠢的是,好不容易將那黎氏一族給穩住,又將他們給送到鹽城,讓他們一家老小在鹽城定居。結果呢?你又夥同那紅孩兒想要去殺人滅口。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有所畏懼,有所擔憂,行事才會小心翼翼。”

“他們黎氏一族兩百餘口是最好的人質,隻要他們這些人活著,黎氏就得永遠的閉上他們的嘴巴。結果呢?你將那好好的人質全部都給殺了——殺了也就罷了,斬草除根便好。結果你又讓他們的人給跑了——現在你讓我去尋找解決辦法,我有何解決辦法?”

“老神仙——”宋玉滿臉羞愧,說道:“當日我也曾想過,倘若黎氏一族活著,終究兒子的一樁心事。倘若他們受人蠱惑,跳出來指證兒子,終究不是一樁善事。所以便讓那紅孩兒找個名頭去將他們一族給滅了,這樣兒子在鐵門關征戰殺敵方能安心——沒想到那紅孩兒如此愚蠢,竟然放走了他們黎氏的核心人物。都是兒子的過錯,辦事魯莽,又不仔細。方釀成今日之惡果。”

“不過,此人現在落入了燕家之手,倘若父親著人和燕家打聲招呼,想必這個麵子他們也是要給的——黎文錦可以活著,但是隻需要他知趣的閉嘴就成了。”

宋孤獨歎息,說道:“怕是此計不成。”

“怎麽?難道那燕家連父親的麵子都不給?他們當真要和我們宋氏結下死仇不成?實在不成,我們和他們做一筆交易——以後再收回來就是了。”

“你糊塗,燕家人可不糊塗。燕家有何立場和我們做交易?再說,那黎文錦既然願意跳出來咬你,那自然是不惜性命也要報仇。朱育人血薦,那也自然是受人主使。有了這些由頭,他們又怎麽可能會輕易罷手?”

“不若我派人將那黎文錦給殺了?”

“愚蠢。”宋孤獨出聲喝道:“倘若黎文錦死了,你覺得天下人以為是何人下得毒手?”

“自然是我們宋家——”

“我們宋家以讀書人自居,怎麽能夠做那種髒事惡事?而且,黎文錦在這個時候死了,那不是證明我們宋氏自己做賊心虛嗎?現在群情激憤,那些讀書人更是嚷嚷著要嚴懲殺人凶手——要知道,清流在民間,那些讀書人的心也在我們宋氏。倘若你派人將那黎文錦給殺了,怕是宋氏一族就會被天下學子所棄。這會動搖宋氏根本。我們不僅僅不能殺掉黎文錦,還要保護黎文錦,不能讓他無怨恨無故的死了。我已經派人去和燕氏溝通,請他們務必好生看護好黎文錦。不能讓他有什麽三長兩短,或者宋氏也不答應。”宋孤獨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說道:“幸好也隻有黎文錦一人,我們隻說他受人主使,故意誣蔑我宋家便是——實在不行,汙他一個陸氏餘黨,為了報複宋氏,所以才行此手段。”

宋玉連連點頭,神情亢奮地說道:“便是如此。我們就說那朱育人曾經受過陸行空提攜,所以才行此惡事——朱育人也著實受過陸行空提攜,這有據可查,我們也不怕那天都百姓說我們的閑話。汙他一個勾結叛黨的罪名,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