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江之月，如昆侖之雪。

佳人入懷，這一刹那要是能夠成為永恒該多好啊？

千度的身體高挑、柔軟、帶著少女特有的馨香。

那種味道李牧羊非常的熟悉，星空圖書館的晝夜對讀、觀星台的相伴而坐，同遊斷山時的亦步亦趨，西風城的朝夕相處。

還有那在大軍圍城無盡夜空下麵的一個吻——

那一個吻就像是一團火，一團熊熊燃燒永生不熄的火。

每當李牧羊一個人走在荒涼大山或者冰冷河流，走在荊棘樹叢或者無邊懸崖，走在隻有野狼的荒原或者杳無人跡的紅穀時，那團火便會熊熊燃燒起來，給予它溫暖和希望。

每當它對自己絕望，對人族絕望，萬念俱灰的時候，那團火便再一次的燃燒沸騰，溫暖著他，也提示著他，讓李牧羊知道，他不是一個人生活在這片大陸上，在那星空之下，在那煙火城中，還有人在關心著你。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在真正的關心著你。

他們在遠處，也在胸口。

為了那些愛惜自己的人，李牧羊也不能放棄，更不能永墮魔道。

這也是李牧羊一直保持著神念，沒有徹底的被那頭黑龍的恨意給吞噬融化的原因。

李牧羊，他仍然是一個人族。

隻是，他是一個想要報複人族的人族。

“真好。”千度輕聲說道。女孩子此時一臉滿足的表情，柔聲說道：“所有的擔心都落空，所有的害怕都失去。現在抱著有血有肉還有呼吸的李牧羊——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讓你受苦了。”李牧羊愧疚地說道：“我的身份，讓你們受盡了委屈。我也不願意這樣，隻是——上天從來都沒有給我任何選擇的機會。如果可能的話，我還願意做江南城的一個廢物少年，不管被多少人嘲笑，不管是不是永遠都是學院倒數第一——我都願意。”

“我明白。我明白。這不怪你。”千度輕輕搖頭。“誰願意經曆這樣的事情呢？在你消失沒有音訊的時間裏，我經常去看望公孫姨和羅姨，公孫姨說你剛剛出生，就被雷劈了——不，是龍族入體，小小的身體根本就難以承受龍族帶來的巨大能量，差點兒就一命嗚呼早早夭折。當時大家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公孫姨隻知道哭，然後哭著哭著就暈倒了。陸叔叔也是悲憤不已，覺得這是天嫉陸氏。陸爺爺更是心狠，進來看了一眼之後，就毅然決然的要把你送走——”

“羅姨也說了你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說你以前每到深夜子時就開始發燙，身體通紅，身體上麵濃煙滾滾，看起來就像是要燒著了一般。有一次因為燒得太厲害，還當真把被子給點著了。也幸好李叔叔一直在旁邊守護著你，及時發現，不然房子怕是都要被燒了——”

“後來，羅姨和李叔叔就再也不敢離開你了。他們每日每夜的守護在你旁邊，李叔叔去打來冰涼冰涼的井水，羅姨就用那井水給你擦拭身體，一桶又一桶，一晚水都不知道要用掉多少桶水。直到天色大亮，身體體溫下降，你才能夠再次睡著，他們也能夠陪著你睡上一會兒——”

“羅姨說，也就是因為小時候發燒太多，所以把腦子都給燒壞了。以前每天都是昏昏噩噩的，一陣風吹來就要把你吹倒了一樣。也正是因為這樣，你以前讀書讀得特別不好，每次都是學院裏麵的倒數第一名，平時沒少被人嘲諷欺負——”

“她們還講了許多許多，公孫姨講的時候，羅姨就在旁邊哭。羅姨講的時候，公孫姨就在旁邊抹眼淚。無論她們倆誰講，我都會哭得唏哩嘩啦的——我想李牧羊也實在太可憐了吧，怎麽從到大就受了那麽多的磨難和委屈啊。剛剛出生就差點兒死掉，活過來了又總是被身邊人侮辱欺負，長大了好不容易變得優秀一些，又被全世界追殺——還有比他更加坎坷的人生嗎？還有比他更加悲慘的男人嗎？”

千度抱緊李牧羊的身體，說道：“所以，當時我就暗自做下一個決定。從此以後，我不許李牧羊再受任何苦難。如果有，那就讓它們施加在我身上——”

“千度——”

千度鬆開李牧羊的身體，後退一步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雖然我的能力還不夠，但是，我以後一定能夠做到的。我是孔雀王朝的公主，以後還是孔雀王朝的女王，誰敢欺負你，我屠其家，滅其族。”

“你為什麽——”

“不許問我這個傻問題。”千度假裝嗔怒地說道：“那句話應該是男孩子對女孩子講的，不要敷衍，也不許用這種狡猾的手段來蒙蔽我。你不要忘記了，我可是很聰明的。”

“我沒有——”

“你有。”

“——你這個樣子好像李思念。”李牧羊一臉呆滯的看著千度的臉，說道：“也不知道思念現在怎麽樣了。”

“你不要擔心，思念是被紫陽真人帶走，紫陽又和思念有師徒情誼。無論如何，他都會保護好思念不受傷害。而且，我後來找人去打探過，整個神州也不見他們師徒倆人的消息。我想，紫陽真人也知道思念的身份敏感，為了保護思念，所以特意找了一個偏僻之所隱居起來，不被外人找到傷害思念，或者以它來逼迫你——”

李牧羊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思念應當沒事，紫陽真人一定會保護好她的。隻是她的性子比較倔強，我怕她被強行帶走後會做一些傷害到自己的事情——還有我的父母雙親，他們也都好吧？”

“他們都挺好的。原本為了安全起見，我想將他們全部接到孔雀王城居住，但是公孫姨說風城是陸氏的風城，是陸氏起家之地，宗祠之所，倘若連陸氏後人都離開了，怕是連陸家祖先的屍骨都要被人挖出來拋棄荒野，先人的英靈怕是再難安寧——公孫姨不肯離開，羅姨也不肯走。”

“幸好忠於陸氏的風城軍還有不少，黑炎和孔雀又分別駐軍兩萬，想來其它勢力也不敢輕易來攻。不然的話，就是同時和孔雀黑炎兩國開戰——現在西風帝國內亂剛剛平息，宋孤獨的身體也不太好，據說他最疼愛的孫女病得極重，生命垂危，怕是命不久矣——”

“宋晨曦？”

“你認識她？”

“有過一麵之緣。”

千度輕笑出聲，說道：“李思念是你的妹妹，陸契機也是你的妹妹。崔小心是你的同窗密友，據說你們倆人關係密切，宋晨曦也和你有一麵之緣——帝國四明月，每一個都是萬中挑一，卻每一人又都和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難怪天都城那些人都不願意放過你，這也太招人恨了不是？”

李牧羊麵露羞色，不好意思地說道：“她跟著我學了幾日畫，那個時候她的身體就不太好，卻沒想到會惡劣到這種程度——”

“是啊。聽說倒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好丹青之道，而且在此道上麵極有造詣。雖然我這麽說有些自私，但是因為種種雜事煩心，想來宋孤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想到來攻打風城——風城暫時還是安全的，你也不要擔心這些事情。”

“我明白。”李牧羊點頭，伸手握著千度溫暖的小手，無限憐惜地說道：“你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都不知道怎麽感激你才好。”

“這是我願意做的。”千度笑著說道。“再說，倘若我不做些什麽，心裏都會過意不去呢。我也是為了自己內心的安寧。”

“你不應該來找我——”李牧羊說道：“你也知道了。我是一頭龍——我的身體裏麵有一頭龍——”

李牧羊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定義自己的身體情況，但是，在神州萬民看來，自己就是龍族，是世間唯一的一頭惡龍。

“你來找我，別人就會認為你是和我一夥的——這對你不利，對孔雀王朝也不利——”

千度冷笑出聲，說道：“那又如何？他們早就知道我和你站在一起，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麽著。我還沒去找他們的麻煩呢，難道他們還敢去找我的麻煩不成？”

“民意不可違。”

“民意？民意隻不過是被他們蒙蔽了而已。”千度惡聲說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的惡行昭示，我要讓他們的謊言破滅，我要讓龍族重新成為半神之族，我要讓龍族重新翱翔於九天之上，我要讓龍族和人族和睦相處就跟以前一樣。”

“太難了——”

“確實難。但是，總要有人做這件事情才行，別人不願意做，就由我來做。別人不敢去做，也由我來做。”千度一臉堅定地說道：“你隻需要和我站在一起就夠了。”

“好。”李牧羊心情澎湃，說道：“我願意和你一起。”

“這就足夠了。”千度一臉甜美的笑意，她抬目看著麵前的巍峨高山，說道：“但是，能否先把那壓在山下的人族給放了？”

“——”李牧羊臉上的笑容斂去，看向千度的眼神也逐漸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