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有兩個父親,兩個母親。

他的父親李岩母親羅琦昏睡不醒,他的父親陸清明母親公孫瑜也昏睡不醒。

李岩和羅琦是因為身體過度疲憊精神過度繃緊導致的病體衰弱,紫陽真人為他們治療過後索性又給喂了兩顆滋補丹藥,讓他們好好睡上幾天恢複一下身體精力,不然剛醒過來得知自己的兒子變成一頭龍——怕是又要暈倒過去。

何必浪費這功夫?等到他們的身體養好了,大概抵禦刺激能力就比較強一些吧?

陸清明是因為帶著李牧羊一路逃離而本身遭受重傷,後來為了救下李牧羊又用自己的身體去承受了宋孤獨的一根幽冥釘。就連龍族那巨大的體魄都難以承受的幽冥寒氣,到了人的身體裏麵更是將那痛感給加大加深無數倍——

所以,每到午夜子時幽冥之氣開始**而出的時候,他便要承受一番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幽冥之氣散去,他也累得筋疲力盡,痛得全身抽搐。很快就陷入了昏睡狀態。

李牧羊剛剛看望完羅琦和李岩從房間裏麵出來的時候,李思念提著一筐子野菊走進院子。

美麗少女快走幾步,將手裏的花籃舉到李牧羊的麵前,聲音歡快地說道:“風城雖然天氣寒冷,黃沙漫天,但是城外的野**卻開得極豔。你看這些野**,紅的黃的藍的紫的,我最喜歡的是白的——是不是比天都的開的更好一些?”

李牧羊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局勢險峻至此,女孩子卻是一幅歡快雀躍的模樣,好像絲毫不為自己的未來擔心。

看到這張如那野花一般嬌豔的笑臉,李牧羊心裏的憂思也減去了幾分,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江南的鬼臉櫻花。花季到來的時候就看到滿樹的都是鬼臉,可好玩了。”

“就你覺得好玩。我可知道很多人不喜歡鬼臉櫻。大多數人都喜歡的是鍾花櫻和垂枝嬰——”

“鍾花櫻和垂枝櫻確實很美,但是你隻能夠看到它美,那就美的太過普通了。鬼臉櫻不僅長得美,而且形狀特殊,讓人過目難忘——我記得小時候做噩夢都能夠夢見鬼臉櫻。”

“那你還喜歡?”

“喜歡。因為它入了夢境,證明我心裏是有它的。”李思念一幅天真爛漫的模樣,看著李牧羊說道:“就像你之前長的那麽醜,但是看著看著就看習慣了,也就不覺得——你有那麽醜了。”

“——”

“所以,就算是頭龍又怎麽樣呢?你現在還是我的哥哥李牧羊啊?你還是用之前的語氣和我說話,聲音也一模一樣——”李思念眼眶裏有淚光閃爍,說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隻要人活著,還有比這更加重要的事情嗎?你活著,我也活著。父親母親都活著。還有陸叔叔公孫姨,還有天語,他們也都來了,一家人都活著——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是啊。”李牧羊伸手從花藍裏取了一枝白色的**,將它小心翼翼的插在李思念的發梢之間,輕聲說道:“沒有比活著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李牧羊來到公孫瑜的房間裏麵時,公孫瑜經過治療已經蘇醒,陸天語正坐在床頭伺候著她喝水。

經曆了那麽多的變故,又經曆了一路的生死逃亡,陸天語看起來比天都的時候要懂事多了。

看到李牧羊進來,陸天語趕緊站了起來,主動和李牧羊打招呼,說道:“牧羊哥哥——”

正在喝水的公孫瑜放下手裏的杯子,眼眶紅潤的看著李牧羊,悲聲說道:“牧羊——”

李牧羊定定的看著公孫瑜,沉吟片刻,聲音堅定的喚道:“母親——”

“牧羊——”這句話就像是眼淚的閥門火山的出口,公孫瑜聽了之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茶杯就號啕大哭起來。“牧羊——我的孩子——”

李牧羊心情也是複雜之極,一步步的走到公孫瑜的身邊,蹲下身體握緊她的手,再一次喚道:“母親——”

“牧羊,我的孩子——”公孫瑜緊緊的將李牧羊給抱在懷裏,痛哭不已。

多年的委屈,多年的心酸,多年的思念,還有多年的怨恨,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補償。

她終於和自己的兒子見麵,和自己的親生兒子相見。

可是,她沒能給予他應有的關愛,沒能給予他一個完整的家庭,而且,每個人都身處險境——

公孫瑜即是悲傷,又是心痛。還有很多很多的喜悅。

緊緊的抱著李牧羊的身體,就像是怕自己稍一鬆懈,李牧羊就再一次離自己遠去一般。

李牧羊第一次被送走,那個時候的她還年輕。她能承受的住任何打擊。

現在的她年紀已經大了,實在沒辦法再承受這樣的生離死別,她怕自己的精神會崩潰。

陸天語站在旁邊,一臉呆滯的看看母親又看看李牧羊,然後默默的接過母親手裏的茶杯,關上房間門獨自走了出去。

公孫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淚,看著李牧羊說道:“牧羊,母親對不起你,陸家對不起你,我們——”

李牧羊輕輕搖頭,說道:“母親,我都知道了。你沒有對不起我,陸家也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的身體——身份你也知道了,倘若不是爺爺及時將我送走的話,整日在天都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呆著,被無數雙眼睛給盯著,怕是早就暴露然後被人給殺掉了。”

“我在江南生活的很好,我在那裏也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父親母親對我很好,思念也對我很好。在江南生活的那些年——是我覺得最幸福快樂的日子。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能夠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那一切。去享受另外一對父母另外一個家庭對我的嗬護和照顧,去享受那個家庭給我的幸福和歡樂。倒是母親你——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你知道自己的兒子被人送到遙遠的江南,你每一天都會思念,每一天都要擔心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生病,有沒有遇到危險——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如果說有愧疚的話,是我對你們的愧疚。因為,這麽些年,我沒辦法陪伴在你們身邊,讓你們能夠過得踏實安穩一些——”

“牧羊——”公孫瑜再一次抱住李牧羊失聲痛哭,聲音哽咽地說道:“我和你父親一直擔心著,我們不知道要怎麽向你解釋這一切,怎麽向你解釋——為何要在你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把你給送到遙遠的江南。我們以為你知道這一切之後一定會恨我們,恨我們在你身上所做的這些事情——就連我自己也恨我自己,恨你爺爺——恨他把我的兒子給送走,送到一個我根本就照顧不到的地方——牧羊,你能夠這麽想,我心裏真的很高興,你父親也一定會很高興——”

“父親已經知道了。”李牧羊出聲安慰著說道:“父親已經知道我不恨他。而且,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用我一生都難以報答——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恨他呢?”

“牧羊——好孩子——”

雖然很早就在天都相逢,但這還是母子之間的第一次相認,第一次曝光倆人之間的母子關係。

公孫瑜的情緒非常激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對著李牧羊有著說不完的話。

李牧羊擔心情緒波動太大會影響公孫瑜的身體,所以就暗暗的用了催眠咒,很快的,公孫瑜的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再一次進入了夢鄉。

李牧羊坐在公孫瑜床頭,看著她和分離時相比滄桑許多的麵孔,心裏有著難以名狀的心痛。

到底是什麽讓一家人落難至此?

李牧羊感覺的到,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操縱著他們的命運。

李牧羊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公孫瑜還緊緊的拉著他的手掌。

他將公孫瑜的手慢慢的鬆開,然後用棉被將她的身體蓋好,這才開門走了出去。

“你是我哥哥嗎?”陸天語的聲音從地下傳了過來。

李牧羊低頭,看到陸天語一臉抑鬱的坐在門口的石階之上,看起來心情有些小複雜。

李牧羊走過去和他並排坐在一起,出聲說道:“是的,你以前不就叫我哥哥嗎?”

“不一樣。”陸天語搖頭說道。“以前我是跟著李思念稱呼你哥哥,後來我才知道,李思念一直都是跟著我稱呼你叫哥哥——”

李牧羊不知道怎麽安撫這個小屁孩兒的情緒,思考了好一陣子,才說道:“不管是思念還是你,你們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們是一家人,我一定會努力照顧好你們的。不會讓你們被人欺負。誰都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胖子陸天語沉沉歎了口氣,說道:“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我們是親兄弟,為什麽你長那麽好看——我看起來卻有些微胖?我覺得我們不像兄弟。”

“——”李牧羊很想一腳把他踢到院子左側的那口被大雪覆蓋的深井裏麵,然後再次地上的那塊巨石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