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黝黑的隊伍正朝著風城所在的方向奔來。

他們的速度很快,馬蹄濺起飛雪,就像是一縷黑煙,眨眼間就飄至了風城牆角。

……

踏踏——

馬蹄踢打著凍土,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為首的黑袍騎士摘下了頭上的頭蓬,抬頭朝著城樓之上的人群看了過去。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城樓之上,有小將出聲喝道。

“牧羊少爺可在?”黑袍人出聲問道。

李牧羊站在城樓之上,從箭垛缺口朝著下方看了過去,出聲問道:“我是李牧羊。你是何人?”

“碎星。”黑袍人沉聲說道。

李牧羊一愣,然後滿臉驚喜地問道:“公孫姨何在?讓她出來和我說話。”

李牧羊不曾和碎星打過交代,但是卻知道爺爺陸行空麾下有十大死士名為“三魂七魄”。這十個人實力強悍,卻又神出鬼沒。碎星就是其中之一。

此番陸氏遭難,三魂七魄領命保護陸氏族人從秘密通道撤退。

他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這幾日千度也一直在派人去尋找他們的蹤跡,並且將風城易主,陸勿用投降的信息傳的到處都是——為的就是讓他們得到消息,及時趕到風城前來和他們匯合。

卻沒想到,他們真的來了。

也終於來了。

“牧羊哥哥——”一聲響亮的男童聲音傳來。

長長的隊伍之中,簇擁著一輛看起來有些破敗不堪的馬車。

馬車的黑色布簾掀開,從裏麵跳下來一個矮小的胖子,正是陸家的小少爺陸天語。

“牧羊哥哥,我是陸天語。”陸天語站在雪地之上,揮舞著胖手朝著李牧羊喊叫著。

在天都的時候,他便跟著李思念稱呼李牧羊為哥哥。沒想到這個習慣倒是一直保留了下來,完全沒有因為李牧羊的身份變化而有所改變。

或許,他還不知道李牧羊變成了一頭巨龍的事情?

“陸天語——”李牧羊心情激動不已,出聲問道:“你——母親呢?”

陸清明是自己的父親,那麽公孫瑜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原本叫她公孫姨的時候,還是很朗朗上口的。等到李牧羊的身世之迷解開,卻又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見麵,那一聲母親到了嘴邊,卻仍然是沒辦法幹脆的喊出來。

“母親”!

世間最偉大,也最神聖的字眼。

他喊了羅琦十幾年的母親,現在卻又要喊另外一個女人做母親——這種感覺真是極其怪異。

“母親在車上。母親一路奔波,患了風寒,極需醫治。”小胖子陸天語並沒有聽出李牧羊話中的忐忑,高聲回答著說道。

車簾再次掀開,同樣身穿黑袍不複陸府夫人雍榮的公孫瑜在兩個婆子的攙扶下跳下馬車,朝著城樓之上的李牧羊看了過來。

隻是一眼,公孫瑜便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出聲喝道:“牧羊——”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隻見雙腿一軟,人便朝著前方撲了過去。

丫鬟婆子們急忙湧了過來,將公孫瑜給抱得結實不讓她躺倒在雪泊之中。

李牧羊大急,霍然轉身看向林滄海,林滄海點了點頭,出聲喝道:“打開城門。”

“打開城門。”有小將對著守城官發布命令。

得到了打開城門的指令,李牧羊急忙朝著下麵跑去。

千度看了林滄海一眼,也緊跟在李牧羊的身後前去迎接公孫輸等人的到來。

林滄海看看李牧羊,又看看千度,然後轉身看著公輸垣,出聲問道:“來的是李牧羊的母親,我們是不是也要出去迎一迎盡一盡晚輩之禮?”

公輸垣一把拖住林滄海,小聲說道:“你去做什麽?我們要是一起去了,就當真是盡了晚輩之禮。但是,倘若隻有千度公主跟著李牧羊一起過去,意義可就大不可同了——”

林滄海仰臉思了半天,一臉茫然的看著公輸垣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

公輸垣心想,這樣的人幸好投胎做了皇子。要是幹別的,怕是早晚要把自己餓死。

……

……

城主府。水牢。

陸勿用的雙腳被手臂粗細的鐵鏈鎖在水下的巨石之上,雙手高舉,被扣死在頭頂一個用黑石打磨的獸首鼻環之上。一半身體在水下,一半身體在水上,站不能挺直腰背,坐難以拉下身體。隻能身體微躬的蹲在那裏,姿勢看起來極其的痛苦。

這裏原本是用來關押敵方要犯或者一些重要人物的天牢,陸勿用怎麽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人關進了這水牢裏麵,感受一番囚徒的滋味。

轟隆——

石門被人從外麵打開,縷縷光線也從石洞的洞口照射進來。

陸勿用眯了眯眼睛,抬頭朝著那石門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咯——

咯——

咯——

腳步輕快。

這是女孩子們時興穿的蟒皮小雲靴。這種靴子極輕極薄,卻又非常的保曖。踩在石板之上聲音清脆,在神州很受歡迎。

處在陸勿用的位置,首先隻能夠看到那一雙小雲靴。然後才是女孩子的長腿,腹部,直至那雙嬌豔如妖的俏臉和一頭仿若正在燦爛燃燒的紫火長發。

陸勿用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楚了女孩子的真實模樣,出聲說道:“契機,好久不見。最近過得還好吧?”

陸契機的小雲靴在水牢前停下,眼神冷洌的在陸勿用的臉上掃來掃去。

“怎麽?契機侄女不認識我了?”陸勿用看到陸契機不接自己的話,笑著問道。

“確實不認得。”陸契機冷聲說道。

“我是你陸叔叔。”陸勿用的臉上帶著誠摯和藹的笑意,說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還記得你最喜歡的那匹墨雲馬嗎?你給它取名叫做小黑,就是我送給你的。”

“聽你這麽一說,確實有些印象了。”陸契機點了點頭,看著陸勿用說道:“那我就覺得奇怪了。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跑去做豬狗做畜生?”

陸勿用並不生氣,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濃,看著陸契機說道:“契機,你是天之貴女,而且後來又傳言你是鳳凰之身,所以,下麵小人物的艱難你是不知道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背叛了陸氏,背叛了你的爺爺——可是,捫心自問的想一想,就算我沒有背叛陸氏,沒有背叛你爺爺,陸氏就不會倒塌嗎?你爺爺就不會被戰死嗎?”

“陸氏敗是敗在天都,你爺爺死也是死在天都,陸家的敗和你爺爺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風城偏僻之地,又能夠影響的了什麽大局嗎?你再仔細想想,倘若陸氏敗了,你爺爺死了,而我這個風城之主卻沒有任何的應變之道,結果會是怎麽樣?”

“天都的陸家人是人,風城的陸家人也是人。天都的陸氏族人被人屠殺,難道風城就能夠幸免?為自己計,為家人計,為這風城的十萬兄弟計,我也必須要給他們找一條活路——人為了活著而做一些違背良心道德的事情,又值得了什麽?”

“這麽一說,倒是陸氏虧欠你的了?”

“陸氏並不虧欠我什麽。我本是陸氏族人,理當和陸氏同榮共辱。我也無數次的當著兄弟們的麵說過,沒有你爺爺陸行空,就沒有我陸勿用今日這成就地位——但是,你爺爺求忠求名,我卻不能帶著這十萬弟兄去跟著他一起陪葬。我勸過他,他不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隻能分道揚飆了。如此而已。”

“然後你就幫著他們設下這天羅地網,隻想著把我們給一網打盡?”

“後麵的事,就是迫不得已了。”陸勿用一臉坦然地說道。“既然改換門庭,總要做點兒事情出來做投名狀,不然的話,人家憑什麽要相信你?在你有危險的時候,又憑什麽站出來替你說話?”

“你說的很有道理。”陸契機想了想,出聲說道:“做的也沒有錯。”

“是的,無論是任何人處在我這樣的立場,他們也一定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陸勿用出聲說道。

“但是你背叛了我的家族,傷害了我的家人,又在風城設下埋伏想要殺我——所以,無論我怎麽報複你,也都是理所當然的。是不是這個道理?”陸契機出聲問道。

“你不能殺我。”陸勿用說道。

“為什麽?”

“因為我投降了。”陸勿用說道。“我對你們能否守護住風城有大用。”

“無恥之極。”陸契機的手掌一揮,一道光刀就朝著陸勿用的身體劈了過去。

哢嚓——

陸勿用的胸口上麵出現一道巨大的口子,鮮血從那道口子狂噴而出很快就染紅了水池裏麵的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