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家主陸行空,麵相威嚴,權傾朝野。有“政界沙鷹”之稱。

沙鷹是大漠的一種稀有物種,貪婪凶狠,攻擊性強。以腐肉為食,也時不時掠奪新鮮的食材改變口味。獨狼野兔甚至人馬車隊都是它們的攻擊目標。一旦被它們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或者你將它們殺死,或者它們俯衝而下將你帶到空中。

將一個政界人物比喻成“沙鷹”這種動物,那絕對不是什麽誇獎肯定的話。下屬懼怕,上官提防,可謂每踏一步都艱險萬分。

要是從普通人嘴裏說出來,恐怕很快就能夠在天都周邊的護城河裏麵找到他的屍首。

可是,這句話從宋家那位“星空之眼”的老人嘴裏說出來,陸行空縱使蠻橫霸道也無可奈何。

帝國左相位置空缺,西風楚氏王室一直對此事緘默不語。各家各族都在奮力爭鬥,而論起威望資曆,陸行空是最有力的競爭者。現在整個朝野上下都在觀望他的“奪相之路”是否順利。

倘若成功,陸家將會從“將”門一舉跨入“相”門。千百年來的武將家族變成文官之首,這是一個質的飛躍。

出將入相,這才是一個家族天大的榮耀,也是屹立百世不倒的保障。不然的話,即使做到了陸行空這國尉的武官首領職位,倘若家中精英兒郎全部沙場戰死,這陸氏家族還如何延續?這潑天的富貴又如何保全?

這對陸行空來說是一道坎,對陸家來說更是一道坎。

所以,陸家包括陸行空正全力以赴地要將相位拿到手上。這也是陸清明從雲省總督之任上回京,四處幫助父親奔走遊說的原因。

陸清明事務繁忙,陸行空更是片刻不得空閑。每天不停地見人,見同僚、見老友、見下屬——現在是站隊或者假裝站隊的時候,每一個人的表現都被千百雙眼睛盯著,誰也不敢鬆懈大意。

“爸,我想接牧羊回來。”陸清明站在父親的麵前,語氣堅定地說道。

父親事務繁忙,壓力如山,但是仍然精神抖擻,臉色紅潤,皮膚細膩,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幾歲保養得當的青壯年似的。

陸清明知道,這是父親的武道修為已經進入枯榮境上品的原因。一念生,一念死。草生草滅,歲歲枯榮。

現在的父親正處於重煥新生的狀態,也是他的精力和鬥氣最巔峰的時刻。

這場相位之爭,他誓在必得。

“嗯?”陸行空低頭看著手裏的一份文件,問道:“牧羊是誰?”

“父親——”

“牧羊是誰?”陸行空再次問道。聲音沉穩,就像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名字代表什麽意義一般。

可是陸清明很清楚,他知道,他比他們知道的更多一些。

“爸,他是我的兒子,是十六年前我送走的陸家骨肉——”陸清明把那個棕色牛皮袋子放到陸行空的麵前,說道:“爸,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陸行空掃了牛皮袋子一眼,根本就沒有打開的意思。

提起牛皮袋子丟進了旁邊的火爐,那是用來煮水泡茶和焚燒各種文件的,陸行空的書房長年累月的都燃燒著這樣一座爐子。

嗖——

牛皮紙被火點燃,然後啪啪啪地燃燒起來。裏麵的試卷綻放出熾烈的火苗,爐子上的水嗚嗚嗚地鳴叫起來。

等到牛皮袋子燒完,爐子裏麵的水也就燒開了。

陸行空提起水壺開始泡茶,說道:“既然送出去了,又何來接回一說?”

“爸,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啪——

陸行空一巴掌拍在木幾上麵,千年檀木製作而成的茶幾發出嗡鳴顫抖聲音。

“你是要打我的老臉嗎?”陸行空怒聲喝道。

“——”

“小瑜那邊,你也費了不少口舌吧?”陸行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指了指對麵的蒲團,說道:“坐下喝杯茶水潤潤喉嚨吧。”

陸清明依言坐下,挺直脊梁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當年看到那樣的情況——我們以為他活不下來,以為他就算能夠活下來,也會成為一個畸形兒。我們陸家這一代單傳,所以我們擔心這唯一的陸家長孫的存在會影響外界對陸家的信心——但是現在情況和我們想象的不一樣。他不是個廢物,相反,他做到了很多孩子做不到的事情。”

“我看過他的高考試卷,我相信父親應該也看過了。幾乎沒有什麽問題能夠難得倒他——由此可知,他是一個多麽聰慧又多麽勤奮的少年人。放眼天都,那些官宦子弟縱酒狎妓,空談跑馬,又有幾人真正地在苦練武技勤做學問?我們陸家有這樣的子孫,難道父親大人不為他感到驕傲嗎?”

“所以——”陸行空把一杯茶水放到陸清明的麵前,說道:“既然他如此優秀,為什麽又一定要把他接回來呢?”

“父親?”

“倘若留在陸家,會不會也和其它的那些紈絝子一般的縱酒狎妓空談跑馬無所世事最終成為一個被時世拋棄的廢物?”

“可是他長大了,他已經十六歲了,很快就要到天都來讀書——難道我們還要放任他在外麵漂流不管嗎?”

“外麵是漂流,家裏是什麽?是圈養?”

“父親,小瑜她也——”

“婦人之見。”

“——”

“於情理,我們十六年前擔心他是個廢物將其拋棄,十六年後我們發現他不是個廢物,所以又想著要把他接回來。那孩子心性如何你了解嗎?倘若是你,你心裏會怎麽想?你會接受我們的安排回歸嗎?”

“於時局,現在正是我陸家與人奪相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把他接回來,如何解釋和他的關係?這個世界上的有心人太多,聰明人也太多,隻要有蛛絲馬跡,他們就能夠推斷出事情的真相。十六年前的——那樁案子要是被公布於世,你覺得我還有臉立於朝堂之上?西風帝國以禮立國,也最是注重孝道,我們的所作所為,嚴重違背國之精神。那個時候,不用政敵攻擊,我們就隻能慘敗退出——不說相位,就是這國尉之位也難保。陸家何去何從?你可有想過?”

“——”

看到兒子垂頭喪氣的模樣,陸行空輕輕歎息,說道:“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但是,現在仍然要以大局為重。既然那孩子叫做牧羊,那就讓他在外麵好好地生長吧。圈養的羊隻不過是桌子上的一塊白肉,但是放養的羊卻能夠和惡狼搏鬥。”

“是的父親,我明白了——”陸清明沉聲答道。“小瑜希望他讀西風大學。”

“哈哈,好啊——”陸行空笑著點頭。“此許小事,你來決定就好。”

“是,父親。”陸清明躬聲道謝,起身告辭。“父親也早些休息吧。”

等到陸清明離開,老管家推門走了進來。

“老爺,是不是瑜小姐那邊知道些什麽了?”老管家一臉恭敬地問道。

“小瑜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樣的事情瞞得住一時,怎麽可能瞞得過一輩子?”陸行空起身朝著院子裏麵走去。帝國的天都櫻開得正旺盛,那些仿若桃花一般的花瓣掛滿枝頭,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讓人的心情也跟著開懷舒暢起來。

“烏鴉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知道是哪一家放出去的嗎?”

“烏鴉死了,線也斷掉了。”老管家臉上的每一道皺紋裏麵仿佛都藏著智慧。“不過,跑到江南對一個女孩子下手,這手段也實在下作了一些——宋家那位星空強者要隕落了,宋家已經占據了更加重要的右相之位,所以不可能再對左相之位有什麽想法,那麽爭奪最凶的就是咱們陸家和崔家——崔家小丫頭遇刺,那盆髒水自然就扣到了咱們陸家頭上來。”

“也幸好崔家小姑娘沒事兒,不然的話,事情鬧大,風言風語傳到天都,咱們陸家的聲譽更是受到一些影響——即便他們沒有什麽證據,但是人言可畏啊。其它時候我們可以不管不顧,但是很明顯他們就是為了這相位之爭落的棋子——擱在這個時候影響可就大了。”

陸行空咧開嘴巴笑了起來,說道:“誰也沒有想到,十六年前下的一著蠢棋,竟然在十六年後幫助我們陸家拔了一顆釘子。你說說,這是不是天佑我陸家?”

“是啊,老爺是有大福氣之人,左相之位必然是老爺囊中之物。”看到主子高興,老管家也跟著樂嗬起來。

“但是我們自己清楚,烏鴉不是我們放出去的棋子。有人想要往我們陸家頭上潑糞,那就把他的腦袋給割了丟進糞池——”陸行空眼神陰狠地說道。百戰不敗的將軍,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這軍界第一人。一旦動怒,仿若雷霆。

“是,老爺。我會派更多的線人去江南。”老管家躬聲答應,不敢有絲毫地鬆懈。

“那個孩子,確實可惜啊。”陸行空看著那院子裏灼灼開放的天都櫻,露出深思地表情。

“清明少爺不是說,那孩子要讀西風大學嗎?到時候來了天都,老爺自然可以時時照料——有陸家的照拂,他的前程還能夠差到哪裏去?”老管家在旁邊說著一些寬心的話。

“不,讓他去星空學院。”陸行空臉色冷峻地說道。

“老爺——”

“去安排吧。”陸行空不容置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