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確實知道一種救治之法。

一種隻有龍族之主才能夠使用的方法。

那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將那根幽冥釘吸入自己的身體裏麵,用自己強大的真龍之力去吞噬消化與其抗衡——

以前就有龍族被人類打入了幽冥釘,結果那頭黑龍的父輩就用吞噬神功將那根幽冥釘給抽進自己的身體裏麵,也就是說,兩頭龍的血液進行互換。龍王將帶有幽冥毒氣的血液吸入自己的龍體裏麵,再將自己最純粹的龍血渡還回去。

那個時候,龍王一族正處於戰力巔峰,僅僅隻有一根幽冥釘還是可以承受的。況且,龍王一族坐擁無數神奇功法和仙丹靈藥,有很多種辦法可以抵禦此釘帶來的痛苦。

可是,李牧羊的身體裏麵已經有了八根幽冥釘。就算是繼承了龍王一族的真龍之血,也已經是所能夠承受的極限。倘若再吸入這第九根幽冥釘,他體內的鮮血就會被那幽冥寒氣凍成冰塊。當第九根幽冥釘入體,也就是他命隕之時。

李牧羊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死。

他還要用這條殘軀去救自己的父母,去救自己的妹妹李思念——

無論如何,他都要活著。想方設法的活著,自私自利的活著。

所以,他要向自己的父親,向自己的另外一個父親道歉。

他知道救治之法,但是現在卻不能救他。

父親為你差點兒丟掉了自己的性命,為人子女的卻不願意為自己的父母做出犧牲——聽起來很不公平。

世事兩難全。

陸清明傷得很傷,從外表上看起來比李牧羊還要傷的嚴重許多。

在他帶著李牧羊從嵐山之巔上麵逃脫時,一路行來,是他和那一狼一狗不停的與那些追逐而來的帝國強者們戰鬥廝殺。

宋孤獨施展《大光明術》打暈了李牧羊,李牧羊也用自己的雷霆之力給予了宋孤獨一定程度的傷害。

胖子公輸垣趕去的很及時,將即將墜落的李牧羊給拖到了他的穿雲雀之中。可是,也因此和那一狼一狗失去了聯係。

臉色青紫,還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口子。身體上的大傷口都被孔雀王朝的祭祀們塗抹了特殊藥物,又用藥布將其包裹。

李牧羊蹲下身體,看著睡在獸皮褥子上的陸清明,心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怎麽就成了我的父親呢?”李牧羊握住他的手說道。

“我已經有了一個父親,現在又多了一個父親,心裏確實覺得怪怪的——我並不是討厭你們,我隻是覺得——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才好——”

“你待我很好,公孫姨對我也很好——現在應該叫母親了。羅琦是我的母親,她也是我的母親——我現在有兩個父親,有兩個母親,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陸契機——以前總覺得家裏人太少,除夕的時候不夠熱鬧,沒想到現在一下子多了那麽多親人——”

“我是你們的兒子,我是陸家人——你們早些告訴我也好啊,你們在陸家還完整的時候告訴我也好啊,總要給人一點時間接受不是?總要讓人——享受一下陸府大少爺的榮光不是?”

“現在倒好,陸家倒塌了,陸爺爺——爺爺也走了,被人追殺的路上你突然對我說我是你兒子,我什麽好處都沒撈著,我什麽榮光都沒有享受到,我連完整的家庭生活都沒有體會過,現在,我一不小心就成了你們的兒子——”

“爺爺被人殺了,我要替爺爺報仇。陸家被人滅了,我要重振家族。這麽多的事情,這麽重的責任,全都落在我的肩膀上麵了。你說,這事要是擱在你身上,你會開心樂意?再說,我是一頭龍啊,我的身體裏麵有頭龍——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整個神州的人都要殺我——”

“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想要屠龍的時候,我生活的真是很有壓力啊。父親,你說,我現在怎麽辦?我以前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啊——你說我現在怎麽辦?前路茫茫,我要何去何從?”

“——”

陸清明自然是沒辦法回答李牧羊的這些質問的,他現在還昏迷不醒根本就聽不到李牧羊在說些什麽。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李牧羊看著陸清明,聲音悲愴地說道:“我希望我永遠都不知道我是你們的兒子,我希望我一輩子都生活在江南小城。我希望——過安逸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我不想殺人,更不想被殺。”

陸清明的表情呈現痛苦之色,身體也開始掙紮起來。

臉色猙獰,表情扭曲。

掙紮的越來越激烈,額頭上麵開始出現大顆大顆的汗珠。

在這冰天雪地的白馬平原,陸清明竟然因為疼痛而汗濕衣被。

“又開始了嗎?”李牧羊說話的聲音哆嗦,就連聲音也含糊不清起來。

深夜子時,幽冥氣最為濃烈的時候,體內的幽冥釘便開始發作。

不僅僅是體內的幽冥釘在折磨你,就是地底下的幽冥毒氣也仿佛受到召喚似的,一股股的朝著你的身體裏麵鑽去。

就像是不斷的朝著龍的軀體裏麵打入釘子一般,打龍釘之名也正是因此得來。

顯然,現在正是午夜子時,陸清明體內的幽冥釘開始活躍,開始拚命的去吞噬他身體裏麵的熱量。

他現在流的是熱汗,等到熱汗流完,身體溫度就會降至冰點。

那個時候才是最痛苦的時候。

李牧羊和陸清明的反應一樣。

而且,因為他的體內有八根幽冥釘,所以他所承受的痛苦折磨是他的八倍或者說無數倍。

當你的痛點到達一定的峰值後,你就感受不到疼痛。

這種說法完全是放屁。

李牧羊的身體坐不住了,身體哆嗦的就像是寒風中搖曳的一片葉子似的。

他拚命的握住陸清明的手,想要給他一點力量,或者借用一點他的力量。

他將所有的力氣都去抗擊寒冷和疼痛,就連握手這樣的事情都沒有力氣了。

“啊——”李牧羊的身體癱倒在地上。

他拚命的掙紮著,扭曲著,翻滾著。

用腦袋去撞擊地麵,他感覺疼痛在腦海裏。

用身體去撞擊柱子,他感覺疼痛在脊背裏。

他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去撞擊,他感覺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疼痛。

“吼——”

淒慘的聲音連綿不絕。

他撞得自己頭破血流,他撕得自己血肉模糊。

帳篷外麵,千度站在那裏仰望蒼茫的天空,臉上帶著哀傷之極的表情。

“你不進去看看嗎?”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千度沒有回頭,因為她不用轉身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進去做什麽?”千度出聲反問。“我知道他體內有八根幽冥釘,可是我幫不了他。我什麽都做不了——男人最需要的是在人前保持自尊。既然這是他必須要承擔的痛苦,那就給他一個私立的空間,讓他能夠獨自麵對這一切。讓他可以大聲叫喊,讓他可以歇斯底裏,讓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去緩解痛苦。”

“何必進去讓他全身不自在呢?他已經很不容易了,又何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麵隱忍堅持——以後需要他咬牙堅持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啊——”

“都說孔雀王朝的千度公主聰明睿智,有王者氣象。由小見大,此話果然不假。”陸契機出聲說道。雖然說話的內容是在誇獎別人,但是因為她那爹不親娘不愛的冰冷語氣,讓人聽了還是有一些不舒服。

陸契機早就醒了。

她隻是受了勁氣的衝擊,在受到祭祀們的治療之後就立即醒了。

隻是因為此戰太過激烈,越級挑戰更是傷及了真元。

不僅僅如此,就連她的鳳凰之心都裂開了一道口子。她剛才嚐試過,因為那道口子一時半會兒沒辦法彌補,使她暫時沒辦法吸納光明之氣。

這樣的話,她想迅速的讓身體恢複都是一個艱難的問題,更不用說快速的增加已身的修為境界了。

“這樣的稱讚用在不死族的身上不是更加恰當?”千度出聲說道。她也同樣的知道了陸契機的身份。她沒想到這個星空學院的同學,冷傲不可一世的女學生竟然是不死鳳凰。

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誰能夠想象的到,一龍一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朝夕相伴的時光。

等到老了作傳的時候,那些書記官和史學家一定會對此事大書特書吧?

“我要走了。”陸契機出聲說道。

“去哪裏?”千度出聲問道。她知道自己留不住這個女人,但是,也沒想到她會那麽快就走。

“殺人。”陸契機輕聲說道。

語氣平靜,臉色冰冷,但是眼裏卻有紫火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