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一籠包子,誰也不知道下一隻是什麽餡的。”

“生活才是最好的小說家,因為誰也猜測不到下一步會出現什麽樣的橋段。”

李牧羊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在那白幕之中,卻又不停的閃過兩位先賢所說的表達同一個意思的名言。

當李牧羊聽到陸清明說自己是他的兒子時,心裏實在是驚濤拍岸,震撼不已。

自己是李岩的兒子,是羅琦的兒子,是李思念的哥哥——十幾年來,這種觀念已經根深蒂固的生長在他的腦海,身體的每一根毛發、每一根骨頭和每一滴血水的深處。

而且,李牧羊很清楚的感受到李岩和羅琦對自己深沉的愛護。無數個夜晚,無數次的從那烈火焚心的高燒之中醒來,他睜開那模糊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總是那兩道忙碌的身影,那焦慮卻又強顏歡笑的表情——

“倘若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們怎麽可能會為自己做出那麽多的事情?”

“倘若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們怎麽可能——就像是對待親生兒子一樣的對待自己?”

李牧羊也見過鄰居家的孩子,也見過其它同學的家長,他從來沒有察覺到異樣,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麽不同之處。

唯二的不同就是比別人更笨一些更醜一些。

在他的意識裏,他全母健在,並且對自己喜愛之極,就算自己無數次的讓他們失望,無數次的考出全校最差的成績時,他們的寵愛不減,嗬護不停。

李牧羊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即便在他黑如焦石炭被人罵作“豬玀”的那段最艱難的日子,他也仍然覺得歡笑比淚水多,喜悅比痛苦長。

父親李岩、母親羅琦、哥哥李牧羊、妹妹李思念——四人一家,四位一體。在李牧羊的心裏,這就是一個不可破解的域,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這是李家。

以後也有可能成為李氏家族。

現在,陸清明卻跳出來說自己是陸家的骨肉,是他和公孫瑜的兒子——

更要命的是,自己不僅僅是陸家的兒子,而且還和陸契機互換了身份——陸契機可是一隻鳳凰啊,是人族之母的鳳凰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是自己瘋了還是陸清明瘋了?

李牧羊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發燒也沒有出現幻想的可能性。

那麽,陸清明——看起來也很嚴肅正常的模樣。

“牧羊——”陸清明看到李牧羊眼裏的驚恐,也看出他此時心中的矛盾和猶豫不決。

是的,他明白,自己是一個闖入者,是一個——在他的情感區域還屬於一個陌生人的狀態。

“你應該也有過懷疑,當初為什麽送你們遠去江南的時候,父親為何將身邊最得力的三魂七魄給派遣出去——你也一定有過質疑,為何紫陽真人親至江南為你治病,一次又一次的將你從死神那裏搶救回來——還有你為何在江南遭遇那麽多的危險,遭遇一場又一場的刺殺——有些發生在你看得見的地方,更多的發生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為了保護你們一家安全,我們在江南折損的高手足有二十人——”

“還有你文試時明明考得是西風大學,為何最終卻被星空學院招錄。你此行返回天都,為何你公孫瑜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上前親近,卻又礙於那個秘密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開,退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還有父親,他為了保護你一次又一次的和宋家碰撞,甚至此番不惜和宋孤獨大戰於嵐山之巔——”

……

李牧羊的神情複雜之極。

陸清明所說的這些事情,也正是李牧羊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情。

他不是個白癡,相反,和龍王的眼淚相融合之後,他的智慧要比普通凡人還要高上不少。

為什麽給自己治病的一個邋遢老道士就是道家七真人之一的紫陽真人?

為什麽自己沒有報名卻被那座神秘的星空學院所錄取?

為什麽公孫姨對自己如此的親密,又是送厚禮又是送衣服——關鍵是那些衣服都是提前縫製好的,而且每一件都是如此的合身。

為什麽陸行空老爺子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自己,畢竟,在他們這些政治人物眼裏,自己也不過隻是一個丫鬟的兒子——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是陸家的兒子,是被陸家送出去交由丫鬟撫養的兒子——

李牧羊抬頭看向陸清明,第一次那麽認真那麽清晰卻又那麽神情複雜的打量著他。

“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李牧羊的心裏一點兒也不覺得喜悅,反而有種——有種對父親李岩的背叛感覺。

李岩才是自己的父親啊,是自己十幾年的父親啊,是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父親啊——

“我——”李牧羊張嘴欲言,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父子相認,抱頭痛哭?

還是父親相離多年,責怪他們將自己一人丟至江南?

“我原本的名字應當叫做陸契機?”李牧羊看著陸清明,出聲問道。

“是的。”陸清明沉重點頭,說道:“你的名字叫做陸契機。是你爺爺親自為你取的,在你出生之前,他就一直在翻查古籍,想要給你取一個好名字——名字取好了,卻沒想到沒辦法用到自己親孫子的身上。”

陸清明擔心李牧羊仇視父親,出聲解釋著說道:“牧羊,你爺爺做出如此決定,必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他的親孫子,是他一直期待著的陸家希望。我想,他的心裏比我們還要更加艱難——隻是,他要比我們更加果斷決絕一些才行。因為隻有那樣,才能夠真正的——保護你的安全。”

李牧羊抬頭看了陸清明一眼,說道:“你——知道些什麽?”

“牧羊,我看到了——”陸清明出聲說道。

“什麽?”

“龍鱗。”陸清明出聲說道。“在欽天觀的那些道士們吟唱《屠龍歌》的時候,你的手背上麵生滿了鱗片。雖然那個時候你一直在努力的用衣服掩蓋,但是,我還是看到了——”

轟——

李牧羊的頭頂天靈蓋仿佛要被炸開了一般。

他的身體燥熱,氣血沸騰。

他的瞳孔血紅,身體裏麵充滿了狂暴和憤怒之氣。

在他的腦域深處,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對著他嘶吼: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一次又一次,一聲又一聲。

他的身體越來越熱,猶如火燒。

他的手掌奇癢難耐,有什麽利物要破體而出一般。

還有他的身體發出疼痛和快感相融合的奇妙感覺,就像是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蜈蚣和蠍子在身上攀爬一般。

殺了他!

那道蒼老的聲音越來越急驟,也越來越響亮。

他要穿破李牧羊的身體,穿透他的腦袋,想要破殼而出,想要衝天而起一般。

“牧羊——”陸清明看著李牧羊此時此刻的狀態,有些驚慌地喊道。

李牧羊不應。

他的眼睛更加的血紅。

他的手掌顫抖的更加激烈,有一片黑色的鱗片覆蓋在手背之上,然後又消失不見——

“化龍。”陸清明驚呼出聲。

他知道,李牧羊這是要進入化龍狀態了。

他的身體仍然不受自己的控製,他仍然——有可能變成一頭噬殺的惡龍。

“牧羊,我是陸清明,是你的父親——”陸清明利用家族的“波動功法”,突破外界的聲音封鎖和情感結界,將自己的聲音穿入李能夠的腦海深處。

李牧羊的瞳孔變紅,變成了兩團血水。

他的額頭大汗淋漓,然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呼——”

李牧羊劇烈的喘息著,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給浸濕透了。

“我——”李牧羊看著陸清明,不知道怎麽樣向他解釋自己的身體狀況。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他今天的情緒很糟糕,身體裏堆積著滿滿的戾氣難以發泄的感覺。

他想大喊大叫,更想殺人放火。

“牧羊,你沒事吧?”陸清明關切的問道。無論如何,父親最關心的仍然還是孩子的身體狀況。

即使剛才他所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心有餘悸,讓他懷疑李牧羊的身體裏麵有一頭惡龍。

正如他在神劍廣場上看到李牧羊手臂上的鱗片卻不動聲色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一般。

但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李牧羊不是他的兒子。

“我沒事。”李牧羊搖頭。“我隻是——”

“想殺人。”一個蒼老又熟悉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

李牧羊猛地從巨石之上驚起。

他環顧四周,到處張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明明聽到了宋孤獨的聲音,卻不知道宋孤獨在什麽地方。

這種感覺讓他很恐慌,也覺得憋屈。

“出來——”李牧羊怒聲喝道:“宋孤獨,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