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嚓!

嚓!

每一步都異常的艱難,每一腳都邁得那麽沉重。

正如崔見剛才所說的那般,他在江南的時候就和李牧羊是朋友了。

不管李牧羊心裏怎麽想,至少他心裏是這麽認為的。因為除了李牧羊,他可以交心的朋友其實也並不多,泡妞喝酒的酒肉朋友倒是有不少。

不然的話,也不會上次在天都城門口見到了易容後的李牧羊卻沒有當場揭穿他的身份,也不會在李牧羊遠在星空學院的時候幫他照顧他的家人。

當然,主要是幫忙照顧他的妹妹。

燕相馬知道陸家對李牧羊的照顧,也知道李牧羊李思念對陸家人的感情。

倘若自己殺了公孫瑜,殺了陸天語——李牧羊李思念兄妹倆會怎麽看待自己?

可是不殺的話,又如何讓崔見滿意?如何向崔家交代?

宦海沉浮,步步殺機。

當時楚先達拉著自己的手說了那麽幾句話,他以為那是兩個人的私聊,是爛於心底的秘密,是不會傳與任何一個人的耳朵裏麵去的。

可是,當他在第二天將此事告訴了爺爺,並且和爺爺一起去見外公時,外公卻已經對這樁事情心知肚明,隻是笑嗬嗬的說讓燕相馬不要在意——

在那一刻,他親眼見到自己的爺爺麵如死灰,不停的向外公道歉。

而他自己也心裏清楚,恐怕崔燕兩家的裂縫因為自己的猶豫而就此生成。

現在,楚先達死了,皇帝換人了。

崔家在此次政變之中居功至偉,除了宋家之外,就數崔家所能夠獲得的利益最大。而且,倘若陸家就此垮台,那麽陸家所留下的那一塊利益了會被宋家崔家以及軍部的幾個老家夥給瓜分。

毫無疑問,崔家現在是西風第二世家。就連皇族楚氏因為這一次的政變而實力大減,隻能排在崔家的身後——當然,想必福王也不會在意這些。

燕家必須要修複和崔家的關係,必須要搭上崔家這艘大船,必須要在這次政變之中分一杯羹。不然的話,燕家就要被人踩在下麵,最後一點點的消沉,然後淪為二流的世家。

直至覆滅或者被人鏟除,就像是今日的陸氏一般。

這是燕家上下以及燕相馬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嚓——

燕相馬一步步的向前。

每邁一步,都有種距離冰山更近一些的感覺。

是的,那些沉默的黑衣人,那些身披黑甲頭戴狼首麵具的狼騎軍,他們不言不語,就隻是悄無聲息的立在那裏,就仿若是一座磅礴的大山,高大、巍峨、冰涼、帶著讓人生心懼意的殺氣。

嚓——

燕相馬的腳步停了下來。

嗆!

他拔出手裏的長劍,劍刃對著那成群結隊的站立在一起匯聚成一個嚴實方陣的狼騎軍。

“陸夫人,可還安好?”燕相馬看向那黑廂馬車,出聲喊道。

無人應答。

燕相馬嘴角浮現一抹苦澀,看著那些狼騎軍,出聲說道:“相馬年幼時便熟知狼騎軍之威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是戰場裏的殺神和剿肉機。諸位都是帝國軍部精英,是我西風子民心目中的戰爭英雄。你們在帝國邊疆浴血殺伐,保邊疆安危,保國土不失。我和表兄都深為仰慕,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實在不願意和爾等兵刃相見——”

“不錯。”崔見看著那些英武神秘的狼騎軍,朗聲說道:“陸國公已經在嵐山之上戰隕,你們已經成為無主之人,不若就此放下兵器,投於崔家——我們崔家定然不會虧待爾等——我崔見願意以名譽起誓——”

轟——

那一瞬間,燕相馬的心裏有一種錯覺。

他感覺到冰山在燃燒,他感覺到冰水在沸騰。

他感覺到對麵的那些狼騎軍身體的疲憊一掃耳光,他們的戰力飆升,殺氣凜然。

他們就像是換了一撥人似的,或者說,就像是一群人變成了一群野獸,一群真正的不死不休的惡狼。

百名黑騎,百雙眼睛。

這百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布滿血霧,就像是一群擇人而噬的怪獸似的將要撲上去和人拚命。

為首的狼騎軍首領聲音陰沉嘶啞,猶如從地獄裏麵冒出來的野鬼一般。

“狼騎兄弟們,將軍已經戰隕——”

“殺。”百名狼騎軍手握長刀,嘶聲吼道。

“將軍活,狼騎活。將軍死,狼騎死。”

嗆——

那位狼騎首領抽出巨大的斬馬刀,長鋒所向,正是那些三頭蛇監察史之所在。

“殺。”狼騎首領一馬當先,雙腿夾著馬腹,手裏揮舞著斬馬刀,朝著前方衝了過去。

“殺。”數百名狼緊隨其後,朝著燕相馬、崔見以及所有的監察史發動了自殺式的攻擊。

荒野之外,群山之中。

人在吼,血在燒。

廝殺之慘烈,就連天空那一輪冰涼的月亮都嚇得躲起了雲層裏麵,再也不敢冒出頭來。

……

“呼哧——呼哧——”

燕相馬在喘著粗氣。

太凶猛了,這些狼騎軍太凶猛了。

他們占據著人數上麵的優勢,而且又有自己和崔見以及其它數名頂級高手的加入,仍然被他們給攻的支離破碎,好幾次被他們衝出重圍,原本以為他們會逃跑,卻沒想到那些人又調轉馬頭殺了回來。

黑廂馬車還在,他們就不會獨自逃跑。

燕相馬看得出來,這些精銳之士在聽到陸行空死亡之後,已經存下了必死之心。

他們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一次又一次的突圍。

不為已方活命,隻為那圍困在中間的黑廂馬車殺出一個活命的機會。

雖然那個機會極其的渺茫。

悲哉!

痛哉!

“呼哧——呼哧——”

崔見也在喘著粗氣。

他全身染血,握劍的手還在輕微的抖動著。

太恐怖了,那些狼騎軍的戰鬥力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們進退有序,自有章法。他們的攻勢如驚濤拍岸,如天降雷霆。一波又一波,一重又一重。

你進我退,你攻我擋。

配合默契,百騎如若一人。

崔見在外麵遊曆多年,在邊疆的部隊裏麵也呆過,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恐怖的一群人,這樣恐怖的一個兵種——

自己一劍割掉了一個狼騎軍的胳膊,他竟然不躲不避,反手一刀就砍向自己的腦袋。

自己一劍削斷了一個狼騎軍的半麵腦袋,他的身體倒地之時,卻猛地彈跳而起,伸開雙手緊緊的抱住自己。

還有一個狼騎軍在四腳都被斬斷的時候,仍然用戴著黑鐵麵具的腦袋朝著敵人撞擊過去。

還有人用手撕,有牙咬,滾落在地都沒辦法起身,仍然想方設法的去阻擋你前行的步伐——

他們不是人,是一群怪物。

他們比世間最凶狠的怪物還要凶狠,比神州十大凶獸還要可怕。

他們不畏死,不怕死。

甚至是爭先恐後的去死。

“狗日的——”

崔見在心裏狠狠地罵道。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倘若是自己一個人跑來追擊攔截的話,恐怕要被這群怪物給撕裂成碎片。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狼騎軍會有如此巨大的名聲,為什麽他們能夠在陸行空的帶領下無往不勝,讓敵國軍隊聞風喪膽。

百人之隊便有如此威勢,倘若千人萬人的話——神州之大,還有何人能夠攔截他們的鐵蹄之所向?

“呼哧——呼哧——”

這是所有尚且活著的監察史們的喘息聲音。

廝殺太過慘烈,攻勢太過凶猛。

他們在人數上麵占據了巨大的優勢,但是卻在其它地方輸得一塌糊塗。

他們看著對麵的那些身披黑甲頭戴狼頭麵具的家夥,覺得麵具遮掩的東西比麵具要恐怖上百倍千倍。

這還是人嗎?

他們盡起監察司精銳伏擊包圍,用兩百人來圍攻數十人,可是,現在已方此時還能夠站立著的,還活著的又剩餘多少人?

狼騎軍也同樣的損失慘重。

第一撥衝出去的六十人,來回四次衝鋒之後,活下來的隻有三個人。

現在,隻有四十幾人守護在那黑色的馬車四周。

狼騎首領也同樣的喘著粗氣,狼頭麵具裏麵不停的噴發出大股大股的白霧。

他的前胸被砍了五刀,後背上的傷口簡直不計其數。

黑甲之上染滿鮮血,斬馬刀之上也同樣的沾染著鮮血。

血水匯集,然後下滴。

啪——

啪——

啪——

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在了那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之上。

狼騎首領再一次舉起了手裏那染血的斬馬刀,嘶聲吼道:“將軍死,狼騎死。”

“將軍死,狼騎死。將軍已死,狼騎衝鋒。”

“將軍死,狼騎死。”

“將軍死,狼騎死。”

數十名黑騎再一次朝著監察司所在的方向衝擊過去。

陸行空死了,他們也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他們所能夠做的,也無非隻有這四件事情而已:

去衝!

去搏!

去殺!

然後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