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利刃,月如滿弓。

呼呼呼——

耳邊是呼嘯的寒風,晶瑩的雪花不停的落在肩膀之上,然後又瞬間被那冷風給吹的無影無蹤。

李牧羊被陸清明給抱在懷裏,朝著嵐山以北逃去。

嵐山以東是天都城,陸清明顯然是沒有重新回城的打算,而是帶著李牧羊朝著帝國北境逃去。

過鹹陽、過翰城,再過了寒穀,最終能夠到達陸氏的起源發家之地——風城。

李牧羊聽陸清明講過陸家的發跡史,雖然他很疑惑陸清明為何會給他講述這些,但是,也正是因為此舉,使他明白風城的地理位置之所在。

看到逃跑方向,李牧羊便清楚,陸清明是準備帶他們去風城了。

“可是,陸家人怎麽辦?”李牧羊在心裏想著。

當初為了安全起見,李牧羊將自己的父母家人全部送走。現在他們遠在風城,暫時應當是安全的。

但是,陸家人卻沒有同時離開。李牧羊趕來嵐山和木鼎一決戰之時,公孫瑜以及陸天語等陸家的核心人物還都留守在天都城內的陸家大宅裏麵。

當然,那個時候誰也沒想到局勢會惡劣到如此地步——千年家族,誰能夠想到就會如此的分崩離析輕易倒塌呢?

倘若陸爺爺戰死,陸叔又為了帶著自己逃命而沒辦法回去守護家人,陸氏就此被屠,公孫姨還有陸天語——他們將會遭遇怎樣的命運?

思及此處,李牧羊的內心格外的沉重起來。

但是,他現在不能說,不能問,因為他們正處於逃命的狀態,那些叛逆者派來的追兵一直在後麵追蹤,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給追趕上來。

一路逃亡的路上,他們已經經曆了大小十幾場的戰鬥。

李牧羊身體脫力,陸清明身受重傷。倘若不是雪球和紅狼一路上的頑強拚搏以及慘烈廝殺,恐怕李牧羊和陸清明早就被那些實力強大的追殺者們給滅掉了。

嗖——

陸清明帶著李牧羊向下飛翔,朝著一座山峰的叢林深處落去。因為寒冬的緣故,樹葉凋零掉落,枝條被那大雪和冰椎所覆蓋。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白玉仙山一般,晶瑩剔透,美倫美奐。

當然,現在誰也沒有欣賞這大山美景的心情。

陸清明長袖一拂,一塊平坦大石上麵覆蓋的白雪和那凝結的冰椎便瞬間一掃而光。當陸清明把李牧羊給放到石盤上去的時候,李牧羊甚至能夠感受到屁股下麵傳來一般溫熱的曖流。

李牧羊心裏清楚,這是陸叔擔心自己被凍著,所以特意將石頭給烤幹加熱,將一股勁氣留在上麵為自己禦寒。

陸清明以為身體虛脫的李牧羊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諸不知,李牧羊仍然保持著龍血沸騰的狀態,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寒冷。

當然,這樣的事情李牧羊又沒辦法向陸清明明說,不然又得一番解釋。

李牧羊降落,雪球和紅狼也同時跟著降落。

雪球就像是一個調皮的萌寶寶似的,在叢林中間飛來飛去,追逐著那四周飛舞的雪花,嘴巴裏麵發出“唧唧唧”的響聲。

可是,它身上那道傷口卻仍然的觸目驚心,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愈合——

雪球為了保護李牧羊,用自己的身體硬扛下木鼎一那全力一劍。即使它的身體構成是一具能量體,也仍然受到劍氣的傷害而身受重傷。

紅狼那個大塊頭也想要跟著下落,李牧羊看了它一眼,它就立即明白了李牧羊的意思,然後落在一塊凸起的巨石之上,負責起了警戒工作。

陸清明將李牧羊放在石盤之上之時,然後便伸手去觸摸李牧羊的手脈,仔細感受了一番之後,出聲說道:“氣息平穩,隻是氣血有些燥熱,應當沒有大礙。”

李牧羊出聲安慰,說道:“陸叔,我沒事——”

“沒事就好。”陸清明咧嘴笑著。可是,那笑容卻極其的苦澀難堪。

想到離開之時正與宋孤獨拚命的陸行空,兩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心裏都極其的擔憂,卻又盡量的不想讓對方看出來。

好像兩個人都在小心翼翼的保守著一個秘密,隻要那個秘密沒有被人知曉,陸行空就永遠不會死亡一般——他們害怕觸及這個問題的答案。害怕因為自己的敏感,導致對方也跟著悲憤起來。

“暫且休息一下。”陸清明出聲說道。他站在山崖邊沿,看著四周的環境,說道:“他們一時半會兒應當找不過來。”

李牧羊點了點頭,看著陸清明渾身密布的傷口,說道:“陸叔,你還是包紮一下吧——”

李牧羊從懷裏摸出一個白色的小藥瓶遞過去,說道:“這是千年王蛇膏,是我在一個山洞裏麵找到的,對外傷有奇效——”

李牧羊為了給陸行空祝壽送禮,特意去了一趟距離天都不甚遙遠的龍窟。他從裏麵找到了那個藏有《須彌槍》的盒子,當然也帶回來其它一些必需品。這千年王蛇膏就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多麽重的皮外傷,隻要沒有傷及肺腑和魂魄,他就有辦法將人給救活。

龍族皮肉結實,筋骨強壯,但是並不代表不會受傷。所以,李牧羊特意帶回來這些療傷藥膏。

李牧羊富可敵國,隻要人活著好好享受就好。

遺憾的是他直到現在還沒有機會去享受那頭黑龍留給自己的一切。

陸清明也不推辭,從李牧羊手裏接過那王蛇膏。

他跪坐在地窩之中,將身上的長袍上衣褪下,將自己粗壯的身體**出來。

前胸後背,傷痕累累。還有幾道劍傷觸及骨頭,皮肉外翻,血水直流,看起來極其恐怖。

也幸好陸清明修為精深,受此重傷還能夠拖著李牧羊飛千數千裏之外。若是換作普通人的話,怕是早就死翹翹了。

陸清明將瓶蓋打開,將裏麵的藥粉朝著身上傷口處塗抹,陣陣清涼感傳來,傷口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陸清明一臉驚愕,說道:“這堪稱佛門的生肉續骨丸以及道家的朽木逢生符——”

“我也是無意間得到。”李牧羊出聲說道。

陸清明看著李牧羊,嘴唇嚅動,似是想要問些什麽,結果隻是一聲歎息。

李牧羊看到他的表情,心裏也是緊張不已。他知道他想詢問自己的真實來曆,他想詢問自己到底是不是龍族——楚潯說他是龍,宋孤獨也說他是龍。陸爺爺為了不讓宋孤獨去測驗他的身份,不惜以命相搏——陸叔心裏有所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陸叔——”李牧羊看著陸清明,說道:“天都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不知道。”陸清明搖頭,臉上的憂慮更甚。

“他們會不會——”

“父親活著,他們不會。父親死了,他們一定會。”陸清明知道李牧羊想問什麽,直截了當地說道。

“希望陸爺爺平安無事。”李牧羊輕聲說道。

陸清明一臉哀傷。

他不願意觸及,但是卻比李牧羊更加的不看好那樣的結果。

李牧羊是以高山下品之境,卻打敗了星空境的木鼎一,這種越級挑戰成功的事情在他們的眼裏堪稱奇跡。

修行破境,有一境一重天的說法。相隔一境就像是相差了一重天的距離。這可不是普通的天賦或者運氣就能夠彌補的。

這樣一想,李牧羊的身份就更加的可疑了——

麵對木鼎一那般的絕世劍法,他卻能夠全身而退。除了生來就是半神之體的龍族,還有什麽人可以創造像他這般的傳奇?

“一定不會有事的。”陸清明出聲說道。

李牧羊看著陸清明,說道:“陸叔,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裏?”

“天都。”李牧羊出聲說道。“回到天都,和公孫姨還有天語他們在一起,他們這個時候需要你——你是陸氏的未來,是陸家的希望。倘若這個時候你不能在他們身邊保持他們,怕是——”

李牧羊沒辦法說下去。

妻兒遭遇困境,家族正遭遇滅頂之災,有可能被那些叛逆者給屠殺殆盡,毀家滅族。

陸清明是陸氏的棟梁支柱,是公孫姨的丈夫,是陸天語的父親,這個時候,他理應留在他們的身邊照顧他們,保護他們。

李牧羊確實救過陸清明的性命,但是,他為自己這個外人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且,有一樁事情讓李牧羊耿耿於懷。陸爺爺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和宋孤獨那個老鬼發生衝突繼而大戰的,倘若他不幸戰死——李牧羊怕是要愧疚終身。

“我不能走。”陸清明搖頭拒絕。“我看得出來,他們追殺的主要目標就是你。倘若我這個時候棄你而去,那些朝廷供奉還有宋崔兩家蓄養的鷹犬追來時,你怎麽抵擋?怎麽脫身?”

“陸叔——”李牧羊急了,出聲說道:“我們已經跑了那麽遠了,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一定就能夠尋找到我們的藏身之所。再說,我有雪球和狼王相護,隻要小心謹慎一些,他們應當沒辦法找到我——”

“可是,公孫姨和天語他們不一樣,他們居住在天都城內,身困敵營,四麵八方都有可能是他們的敵人——”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做過一些安排。而且,父親身邊的三魂七魄也留在府內,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倘若情勢危急的話,他們應當會及時將他們救出來——”

陸清明抬頭查看天色,因為大雪漫天,四周一片瑩白,不好估算時間。

“現在,怕是已經撤離了吧?”

“可是——”

“沒有可是。”

“陸叔——”李牧羊一臉的感激,說道:“你何須對我如此照顧?”

“因為——”陸清明的嘴唇嚅動,想說的話卡在喉間,卻不知道應當怎麽表述出來。“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