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陸府。

公孫瑜坐在主廳的太師椅上,就像是一家之主一般的守護著這個龐大的家族。

小胖子陸天語端端正正的坐在母親的身邊,即使他的心啊肝啊肺啊全部都被嵐山之上的那場比鬥給吸引,但是他卻不能出門,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陪伴在母親身邊,和她一起——那就麽脊背挺得筆直的坐在那裏。母親對他要求極其嚴格,倘若看到他坐姿不對彎腰駝背的話,就會對他進行懲罰。

貴族之間,對禮儀的要求近乎苛刻。

陸天語想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會不讓他出門呢?

據說整個天都人都跑過去觀看那場世紀之戰了——止水老神仙木鼎一親自出手,這是數十年都沒有見過的大事了吧?

再說,決戰的另外一方是李思念的哥哥。李思念的哥哥那就是自己的哥哥了,而且,他還救過父親的命,是他們陸家的恩人,也是他陸天語的恩人。

天都有句諺語是說:有爸的孩子像塊寶,沒爸的孩子是雜草。

想到自己倘若失去父親後的悲慘日子,他的心裏就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是尊重和喜歡李牧羊的。

隻是他不喜歡李牧羊的長相。

男子漢大丈夫,身上沒有幾斤肥肉算什麽男人?陸天語對自己肉乎乎的身材就相當的滿意。

而且,長得那麽好看,跟個女人似的——一點兒也沒有男人氣概。

男人就應當像是爺爺和父親那樣,像是李叔叔和孟叔叔那樣——

虎背熊腰,滿臉的胳腮胡才好嘛。

還有一件事情他也想不明白,住在陸府後院的李思念一家突然間全部都消失了。除了留下來要和木鼎一決戰的李牧羊,其它人都神不知鬼不覺的都離開了天都。

“怎麽就那麽走了呢?”

“總要道別一聲才對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

陸天語不知道這些事情的背後到底隱藏著怎麽樣的秘密,但是生在陸家這樣的門閥家族,他的政治敏銳性還是極高的。他清楚,一場劫難即將到來。而陸家將置身在風口浪尖。

陸府管事不停的進進出出,不停的將最新的消息送到公孫瑜的耳邊。

“夫人,決戰已經開始了,木鼎一攻勢淩厲,牧羊少爺的實力也很不弱——”

“夫人——好消息,牧羊少爺大勝木鼎一,木鼎一當場戰死——”

“夫人,宋家老爺子宋孤獨出現了,好像局勢對牧羊少爺不利——還有人說牧羊少爺是頭龍,牧羊少爺怎麽可能是頭龍呢,神州哪裏會有龍啊?”

……

公孫瑜的臉色時喜之憂。

當她聽到李牧羊的好消息傳來時,臉煥異彩,神情亢奮。

當她聽到李牧羊陷入危機時,滿臉憂慮,心急如焚。

在陸天語的心裏,母親是一個溫婉端莊沉穩大氣的女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今天她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就好像決鬥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親兒子似的。

不過,陸天語心裏也清楚,李牧羊畢竟是父親的救命恩人,在他回到天都的這段時間,父親對他倚重信任,母親也對他偏愛感激。就連一向威嚴的爺爺,在麵對他的時候臉上也難得的會露出一抹笑意——

“難道母親當真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了?”陸天語在心裏猜測著。先是有些吃味,想到有另外一個男人來搶占屬於自己的寵愛和地位,心裏終究是有些不舒服的。

但是,想到他對陸家的種種幫助以及他此時正在和那些成名數十年的老怪物拚命,命懸一線,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殺掉,他又覺得李牧羊其實挺可憐的。

看到因為宋孤獨的出現而更顯擔心的母親,陸天語走了過去,輕輕的幫她揉捏著肩膀,說道:“母親,不要擔心,牧羊哥哥不會有事的,爺爺和父親也不會有事的——”

“天語——”公孫瑜握緊小兒子的手,看著他一臉誠摯的胖臉,輕聲說道:“沒事的。家裏不會有事的。誰都不會有事的。”

“嗯。”陸天語認真的點頭,笑著說道:“牧羊哥哥那麽厲害,連木鼎一都能夠打死,他一定是天都第一高手,其它人自然也是打不過他的。”

公孫瑜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心裏知道,宋孤獨不是木鼎一,而且剛才府裏的管事已經來報告過,宋孤獨剛剛踏入神遊之境,現在已經是西風帝國名副其實的第一高手。

剛剛踏破星空的人就跑到嵐山那邊去找李牧羊的麻煩,李牧羊能不能扛得住?陸家又能否熬過這一劫?

不過,她不想讓陸天語也跟著自己承受這樣的煎熬。

她握緊陸天語的胖手,出聲說道:“是的,你哥哥是西風第一高手,其它人自然是打不過他的。”

正在這時,小院門口一陣混亂。

隻見陸府管事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出聲喊道:“夫人,大事不妙,大事不妙——麒麟軍突然間朝著咱們陸府這邊衝了過來,想要將咱們給包圍起來——”

謔!

公孫瑜猛地起身,怒聲喝道:“他們膽敢如此——誰給他們下達的命令?”

“帶隊之人是麒麟軍的將軍宋朗——”

“宋家人。”公孫瑜眼神冷洌,心頭的火氣四處流竄,讓人的身體有種要被它引爆的感覺。

不過,她知道,家族危難之時,公公和丈夫又不在家,她必須要在這個時候保持冷靜。“他們可有說詞?無緣無故率兵圍困國公府,這是大罪。他們難道想要謀反不成?”

“夫人,巡城司李將軍已經前去和他們交涉,李將軍讓我給夫人帶話,說讓夫人做最壞的準備——”

“最壞的準備——”公孫瑜心髒猛地下沉,沉吟良久,毅然下達命令,說道:“開始執行‘春風’計劃。”

管家大驚,說道:“夫人——”

“立即執行。”

“是。夫人。”管家滿臉驚駭的表情,深深的看了公孫瑜一眼,然後步伐沉重的朝著外麵走去。

千年家族,陸家大宅,就這麽——倒塌了嗎?

……

……

陸府門口。

兩隊人馬對峙而立,一隊穿青色輕甲,配戰馬和長刀。此為巡城司精銳,由將軍李可風親自率領。

另外一隊著紅色重甲,配長槍和帝國製劍。這是帝國執行特殊任務的麒麟軍,由宋家的“玉麵將軍”宋朗率領。

李可風濃眉大眼,騎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立在隊伍的最前列。

他的臉色陰沉,眼神裏麵幾乎都快要噴出火來。

“宋朗,你瘋了?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麽嗎?不遵王令,沒有虎符,竟然敢輕易調動麒麟軍在天都城內行軍,而且膽大包天,竟然讓他們衝擊帝國國公府邸——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行為?”

“誰說我沒有王令了?誰說我沒有虎符了?”宋朗遺傳了宋家良好的基因,玉麵無須,豐神俊朗。身穿一套紅色重甲,看起來威風凜凜令人迷醉。

“王令何在?虎符何在?”

“王令是陛下金口玉言,誰還敢作假不成?虎符嘛,因為事務緊急,我出來的太匆忙,所以忘記帶出來了,不過,我已經派人回去取了,一會兒自然就到了——”

“沒有王令,沒有虎符,私調麒麟軍圍攻國公府,你們這是謀逆之罪——”李可風的音量突然間拔高,對著那些身披紅甲的麒麟軍將士們喊道:“宋朗意欲謀反,你們也想要跟著他一起謀反嗎?誅殺九罪之罪,諸位同胞可要想清楚了。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自己一家老小想想——”

宋郎冷笑連連,看向李可風的眼神總有一種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

這是宋家人的特征之一,他們的深厚家族底蘊和淵博家學知識使他們能能夠居高臨下的藐視眾生。

沒有懷疑。

沒有異動。

麒麟軍上下一體,所有人都一臉崇敬狂熱的看著自己的將軍宋朗。

他們相信宋朗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們遵從宋朗的每一個命令。

自第一任西風君王始,一直到現在,麒麟軍的主帥便一直是宋家之人來委派和擔任。與其說這是西風帝國的麒麟軍,倒不是說這是宋家的麒麟軍。

顯然,宋朗也對麒麟軍的控製有著充足的信心。

他一臉冷傲的看著李可風,冷笑連連,說道:“李將軍,你也是軍伍中人,行軍打仗的次數不少。難道不知道,將士相疑是大忌?”

“將者,軍之魂也。倘若我三言兩語就能夠讓你的巡城司和你反目成仇,那是不是證明你這個將軍做得也太失敗了一些?同樣的道理,倘若你的幾句莫須有的罪名就讓麒麟軍將士背叛於我,那就證明我宋朗是無能之輩,此戰輸得活該,死得其所。”

“看來你們宋家這次是鐵了心要叛國了,既然你們已經存了必死之心,那就休怪李某不客氣了——”李可風揚聲說道。

嗆!

李可風拔出手裏的長劍,指著前方的宋朗說道:“有李某在,任何人休想近國公府一步。巡城司聽令,以下馬石為界,倘若有人敢越此界一步,格殺勿論。”

“是。”巡城司將士齊聲拔刀,高聲喝道。

宋朗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意,說道:“什麽時候巡城司也有這麽大的威風了?不過就是幾個城門捕快,抓抓蝥賊,打打惡棍。如此而已。還當真自己是百戰之師呢?”

李可風的臉色被氣成了豬肝色。

原本就是邊疆重鎮的守城將軍,麾下能征善戰者不計其數。但是,因為他們是陸行空的人,而陸行空又在帝國朝堂被眾人排擠,所以他們這些嫡係部隊都被調離軍隊,回到天都任職。

雖然陸行空百般周旋,竭盡所能的想要為他們安排一個好的職位——但是,巡城司又怎麽能和帝國邊疆的那些野戰部隊相提並論?

當然,能夠在帝國京城之地掌握這一部份軍權,已經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有不少軍部同僚被安排到部委擔任文職,那才是要了人的老命。

“士可殺,不可辱。”李可風雖然憋氣,但是卻臨危不亂,借助李朗的話來提升自己這方的士兵士氣,狠聲說道:“勝負未知,巡城司唯死而已。”

“唯死而已。”巡城司的精銳們怒聲喝道。

他們都聽到了宋朗的話,這個時候每個人心裏都是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又受到李可風的煽動,恨不得現在就揮舞長刀衝過去殺個痛快。

宋朗表情凝重的看著李可風,收起了自己狂妄自大的心思。

原本是想將巡城司說成“衙門捕快”而來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麵對百戰雄獅時心生懼意,迅速的解決這場戰鬥。

卻沒想到李可風借力打力,瞬間就尋找到破綻來進行反擊。不僅僅沒有讓自己的意圖得逞,反而讓麾下的巡城司怒火狂飆,戰力者也大幅度的提升。

宋朗能夠感受到巡城司士兵嘶吼時散發出來的怒火和殺意,不過,任何人都不能阻擋麒麟軍的步伐。

因為,他們是王者之軍。

嗆!

宋朗拔出腰間長劍,嘶聲吼道:“麒麟軍,衝鋒。”

“殺——”

身穿紅色重甲的麒麟軍軍士挺起長槍,朝著前麵的巡城司衝擊過去。

“殺——”

李可風一馬當先,雙腿用力的夾著馬腹,揮舞著長劍朝著對麵衝擊過去。

戰火一觸即燃。

青色的巡城司和紅色的麒麟軍廝殺在了一起,吼聲震天,血肉橫飛。

……

……

“李福啊李福,我一直說你是一條好狗——你也確實是一條好狗,但是這條狗卻不是為朕所用,而是別人放在朕身邊的一條好狗——”

楚先達大笑不停,悲憤不已。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身邊的內侍李福竟然也是他們的人。

自己一直以來視為心腹人物,將自己最機密的事情交由他來處理,將自己最大的權勢也交到他的手裏。

多少次啊,他和他商量哪個臣子可用,哪個臣子對自己懷有異心。又有多少個夜晚,自己和身邊的核心臣子商討秘事時,他在旁邊端茶倒水的伺候著。

那個時候,他以為他是自己和外界的一道天塹,一道鴻溝。

現在楚先達才明白,李福是一個間諜,是一個內奸。是他們對自已了如指掌的棋子,是他們密謀布局的殺手鐧。

越想越氣,也越說越怒。

“你這老狗,你這老狗——”楚先達指著李福的臉,手指頭都在哆嗦著,聲音悲愴的嘶吼道:“朕定要殺了你,朕要殺你全家,誅你九族——”

李福對著楚先達深深鞠躬,沉聲說道:“老奴感謝陛下這麽些年的信任和倚重,隻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已。老奴確實對不起陛下。可是,陛下,老奴也隻是一枚棋子而已。當年老奴被安排在先帝身邊侍候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今日今時的命運——”

“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應的位置。陛下是九五至尊,是天之驕子。手裏有生殺予奪大權,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可是,陛下,老奴沒有別的選擇,老奴的命運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決定了——老奴以前是他們的人,即使幾十年過去了,老奴也仍然是他們的人。至死方休。倘若想要中途跳船,怕是以前的船不會再容自己,陛下也會將老奴當作廢物一樣的處理掉吧?”

“有道理。還真是有道理——”楚先達眼裏殺機大熾,出聲喝道:“白熊,殺了李福這條老狗。”

“是,陛下。”一聲嗡聲嗡氣的聲音傳來。

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李福身後,舉起手裏的青銅戰斧朝著李福的腦袋上麵劈了過去。

巨斧之上,燃燒著土黃色的火苗。此人天生蠻力,而且真氣充足純粹,是楚先達身邊的人盾一樣的人物。

衝鋒陷陣,每次都搶在最前方。是楚先達極其信任的人物。

“嗖——”

黑煙彌漫,將白熊高大的身軀籠罩其中。

當黑煙散去,白熊那巨大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具瘦骨嶙峋的骨頭,他身上的毛發枯萎,肌肉萎縮,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巨人變得沒有任何生機。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矮小的小人。

“黑蠅——”楚先達一臉震驚的看著那個又瘦又小的醜陋小人,沒想到就連身邊的供奉也背叛了自己。“你竟然也——”

黑蠅的小手離開了白熊的後心部位,那裏,已經被燃燒出一個焦炭一般的窟窿。

“陛下——”黑蠅麵無表情的對著楚先達拱了拱手,說道:“得罪了。”

“你——你們——”

“皇兄,可千萬不要生氣——”福王一臉笑意的走了過來,有種誌得意滿的狂妄之色,看著楚先達說道:“你要是氣壞了身體,那不是就便宜了我這個兄弟嗎?”

“福王——”楚先達咬牙切齒的盯著福王,說道:“是你——沒想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