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驕陽灼烤大地。

正當午時,街道上麵人群稀落,願意到糕點鋪來購物的客人更是少見。

在這樣悶熱的天氣裏,在這樣密封的屋子裏,每個人都是酷暑難當大汗淋漓。

不僅僅是天氣的問題,還有天意的問題。

張天意堪稱水柳街一帶街霸,一時梟雄,以手下兄弟最多,出手最狠遠近聞名。在他的陰影籠罩水柳街以及以水柳街為核心輻射周圍數條街市的時候,幾乎無人敢與其抗衡。

曾經也有英雄少年浩南,起於洪星街,匯集鐵杆兄弟山雞包皮等眾多鐵血漢子揮刀操戈欲與張天意一爭長短,最終不幸慘敗,遠走它鄉。

張天意就是水柳街的王者,他讓人站著,別人就隻能站著。他讓人跪著,別人也就隻能跪著。他讓人有生意做,別人才能夠在這條街上開店謀生。他讓人沒生意做,他就像現在這般——跪在李牧羊的麵前請罪求生。

以前都是張天意讓別人下跪,這一次竟然是張天意向別人下跪,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定會震驚水柳,震動整個西城。

張天意原本就不高,當他跪下來的時候,就變成一個小肉鐓了。

他想抬頭看著李牧羊再說幾句軟話,腦袋才剛剛抬起來,李牧羊就已經沉聲喝道:“放肆。”

張天意趕緊低頭,再也不敢隨便放肆。

李牧羊居高臨下地盯著張天意,他的眼睛仍然血紅,猶如兩道劍光一般地注視著張天意的頭頂。

於是,張天意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被刺穿出兩個血洞。

李牧羊身體散發出一股股的寒意,那是一種讓人不敢直攖其鋒的威嚴和讓人心驚膽顫的恐懼。

張天意的身體一直在抖,李牧羊發飆的時候他在抖,李牧羊沉默的時候他抖動的更加激烈。因為他發現沉默時候的李牧羊比說話時的李牧羊更加恐怖。

“以前一月幾收?”李牧羊出聲問道。

“什麽?”張天意抬頭問道。

啪——

李牧羊一巴掌拍過去,張天意的腦門重重地磕在石頭地板上麵,頭破血流。

張天意知道自己錯了,趕緊從地上再次爬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跪著,低著頭,束著肩,不敢有絲毫逾越。

“我說的是管理費。”李牧羊沉聲說道。“以前一月幾次?”

“一月一次。”張天意趕緊回答。“按照規定,以前都是一月一次,每個月的月初收,收完之後就不會再去打擾商家——我錯了,大哥,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一次是我混賬,是我該死——”

啪——

李牧羊又一巴掌抽了過去,張天意的腦門再一次重重地磕在花崗岩地板上麵。因為李牧羊用力過猛,張天意的腦門血肉模糊,額頭都要爛掉了。

“我問什麽你答什麽。我不問的你別說,也別求。你的命求不回來,隻能靠你自己救回來。”

“是是——”

“為什麽改變?”李牧羊再次出聲問道。

“因為——我貪財。最近手頭緊,在賭場輸得太多,所以就想著再找這些商家收一遍管理費,緩解一下自己的生活狀況。”

“其它家都收了?”

“才剛剛收了兩家——”

“他們交了?”

“交了。”

“哪兩家?”

“斜對麵的白寡婦家飯店和隔壁的茶館。”

李牧羊想了想,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家都和你有密切地關係?自己向自己的產業收管理費?”

“沒有沒有——”

李牧羊的聲音變得越發冰冷,說道:“看來你是不想救回自己的命了。”

砰砰砰——

張天意地腦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麵,一次又一次用力地磕著。

張天意實在是被嚇怕了,哭喊著求饒,說道:“大哥,我錯了,我向你坦白,我是受人的指使才來你們家收第二次管理費的。他們給了我十個金幣,說如果我能夠在你們家收到第二個月的管理費,就再給我一百個金幣——我想著還有這樣的好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帶著兄弟衝到你們家來了。”

“我知道這邊負責的是你母親,我以為一個女人比較好欺負,如果我強硬一些她也隻能乖乖地把錢給我,那樣的話我不僅能夠拿到多一個月的管理費,還能夠拿到一百金幣——沒想到,沒想到你媽的脾氣這麽倔強,她不願意給我,所以我就威脅要砸店——”

“恐怕事情不僅僅是這麽簡單吧?”李牧羊了解自己母親的性格。羅琦外柔內剛,不易妥協。但是,她又極其懂得審時度勢,懂得變通。她在發現自己的家人親友遇到重大危險時,絕對不會在乎那一點錢——因為她每月捐助給貧困人家的錢就不少,就連店裏的小婷也是她從街頭帶回來的。在她的眼裏,命比錢重要多了。

可是,情況這麽糟糕的時候,母親仍然不願意妥協,那就證明事情並不是張天意所解釋的這般。

“我——我還有一些其它的企圖——我一時色迷心竅,想著——想著——”我要睡你母親這樣的話張天意實在說不出來。

要是以前,他可以很驕傲地告訴別人我把你母親給睡了。但是現在,在他跪在這個少年人麵前,在他親眼看到這個少年人的一拳之威時,他實在沒有那樣的勇氣。

不要臉是最需要實力支撐的事情!

“我明白了。”李牧羊的臉色變得更加難堪。他眼神冰冷地盯著張天意,說道:“很遺憾,你沒救回你這條命。”

“大哥,大哥——羅琦,羅老板,你快救救我,你兒子要殺人了,他可是要殺人了啊——”

“牧羊——”羅琦出聲喚道。

李牧羊轉身看過去,眼裏的血色減淡,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他眼神慈愛——是的,羅琦接觸到他的眼神時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他不像是自己的兒子,更像是一個憐惜自己的長輩。

“不礙事的。”李牧羊輕聲說道。

李牧羊一拳轟出。

噗——

一聲皮肉爆炸的聲音傳來,然後張天意地身體在空中消失不見。

他的身體,他的皮肉,他的血水和骨頭全都消失不見。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街道角落,一個烤地瓜的攤位前麵,正在吃地瓜的老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手裏剝皮的動作停頓,不由得低呼出聲:“無上金身訣。此子竟然能夠毀滅肉身,焚化血液,不留半點痕跡——”

思考片刻,他又輕輕搖頭。

“不,不像。不是《無上金身訣》。《無上金身訣》是道家至寶,道家的功夫裏麵都有一股子無欲無為的味道存在。此子的這一拳殺機凜然,裏麵的狂霸之力和血腥味道也實在過於濃重一些——看起來更像是魔道神功。僅僅依靠一股子蠻力就能夠達到《無上真身訣》的威勢效果,此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看來,事情是越來越有趣了。”黑袍老人把幾塊銅板丟在桌子上,躬著腰背走在寂寥空**的大街上。

……

……

燕伯來正埋首工作的時候,桌子上的盆載聖女果突然間微微地搖動起來,一枚小果子掉落在桌子上,朝著他正在書寫的稿紙上麵滑去。

燕伯來拾起小果子看了一眼,再次把它丟進花盆,然後按了一下桌麵上銅獸筆筒的眼睛。

嘩——

《虎嘯群山圖》向兩邊分開,牆壁中間出現了一個漆黑地大洞。

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走了過來,站在燕伯來的書桌前麵,恭敬地說道:“找人試探過了,此子隱藏極深,出手不同凡響。一拳轟出,竟然有風雲變色的架勢。特別是最後的那一拳更是奇妙,有道家《無上金身訣》毀滅肉身的能量威嚴。”

燕伯來擱下手裏的毛筆,捧著茶杯抿了一口,問道:“和相馬相比如何?”

“少爺恐怕略有不如。”黑袍人沉聲說道。

下人說“略有不如”,那就是“相差甚遠”。燕伯來懂得這些場麵話。

燕相馬眉頭微皺,問道:“看出他的來曆沒有?”

“沒有。”老人一臉遺憾地說道:“我近距離地聽過,他地出手方式簡單直接,沒有任何技巧,也看不出教派宗門。他僅僅是憑借體內的一股子蠻力來傷人殺敵。”

“這倒奇怪。”燕伯來的國字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僅僅憑借一股子蠻力傷人,竟然能夠得到你如此評價?就連高山中境的燕相馬都‘略有不如’——他到底是什麽人?”

“屬下不知。”

“如果說他有隱藏身份,那麽他怎麽會在遭遇小小挫折時就暴走殺人?如果說沒有隱藏身份,這小子又為何隱藏自己的真實身手?難道說,他僅僅是天生神力,其它不足為慮?”

黑衣人不答,主人心中自有答案。

“天生蠻力,但是智商堪憂。”燕伯來語帶嘲諷地說道:“相馬剛剛幫他隱藏好身份,把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扔出去幾條雜魚,他就迫不及待地再次跳了出來。這一跳可好,相馬一番苦心可就白費了。”

“主人說的是。李牧羊這麽一發威,怕是那些原本以為少爺才是殺死烏鴉主力的幕後人物會再一次將視線重新投放在他的身上。他們會認為是少爺為了自己出風頭,以權威逼搶了李牧羊的功勞和賞格,當時少爺不還特意找人送了一千五百枚金幣給他送過去嘛,這也算是明證之一——李牧羊將再次卷起波雲詭譎的局勢之中。”

“總是要把相馬摘出來才行。”燕伯來輕輕歎息。“這小子不知輕重,不知此事是如何凶險,為了義氣情意竟然挺身而出把自己當成靶子。那些人一旦出手,必然不死不休。燕相馬那點兒修為境界,遭遇強敵又如何自保?”

“主人抬手破局,讓人欽佩。那個李牧羊——”

“既然已經把他丟到陽光下暴曬,他的身體裏麵到底藏著什麽魑魅魍魎——恐怕那些人比我們更想知道吧?我一個人看不明白,就讓其它人也一起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