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城主大宅。

城主府又是風城將軍府,因為風城靠近孔雀帝國邊疆,兩國時有爭端,大小衝突不斷。為了守護邊民,國土不失,所以西風帝國在此駐紮重兵。

當年孔雀王朝的天才王者贏千狐突然間聯合大武國興百萬雄兵,欲吞噬與其交界的西風和大周兩國。時任晉王府九皇子的楚玉峰率兵相擊,最終率領著眾多英雄人物與孔雀王相戰於風城。而那些跟隨著楚玉峰的燕塘舊將們則一個個按功封賞,聲名事跡彪炳史冊。

陸氏先祖陸豐收當時隻是風城一個小小的守將,跟隨楚玉峰大小廝殺數千場,立下戰功無數,最終成為統領天下兵馬的上將軍。

而崔家的先祖崔域原本是晉王府的一個府軍統領,楚玉峰率兵出擊,南征北戰時,崔域就是楚玉峰身邊的影子和盾牌。當楚玉峰上陣殺敵時,崔域身先士卒,率領王府護衛衝鋒在最前線,以肉體之軀相阻擋,一次又一次的將楚玉峰從死人堆裏麵拖出來。

當楚玉峰功成身退時,他又變成了楚玉峰身後的一道影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存在,卻並不知道他存在於什麽地方。

楚玉峰感念其忠誠果敢,封其為監察司掌令史。那個時候,監察司之名是在西風帝國第一次出現。而監察司所賦予的職責是監督百官和軍隊。這個職位的權利實在是太大太重,一念令其生,一念令其死。幾乎人人畏懼。

楚玉峰將天下的兵馬交給了陸家,又將監察之權交給了崔家。後來又和當時的第一門閥宋家聯姻,給其相位,令其掌控文官係統和代君王行使政令牧養天下子民。

三權鼎立,也是三虎相爭。

於是,楚玉峰高枕無憂,在他死後,他一手打下來的帝國政權延續了千年之久。

陸氏生於風城,也起於風城。

雖然後來陸氏的核心人物都搬到了天都居住,但是,陸氏的祖祠在風城,陸家的每一任家主也都會擇其優秀子弟為風城城主,為陸家守護老宅,也為帝國守護邊域。

陸勿用便是這一任的風城城主,陸家家主陸行空親自選擇的陸氏優秀子弟。

陸勿用四十多歲的年齡,因為風城秋冬季節風沙巨大,春夏兩季又太陽毒辣。陸勿用長期在軍伍裏麵廝混,所以皮膚黝黑,一臉胳腮胡讓他看起來威嚴霸道。

“北風卷地百草折,風城八月即飛雪——聽說今年天都的風雪也特別大。大家的日子應當都不好過吧?”

陸勿用正在書房裏麵飲茶賞雪時,傭人來報,說是少爺從天都回來了。

陸勿用頭也不抬,出聲說道:“讓他進書房說話。”

“是,城主。”

很快的,一身黑色勁裝看起來風塵仆仆滿臉疲態的陸林走進書房,對著父親躬身行禮。

“父親,兒子回來了。”陸林一臉恭敬地說道。

“此去天都,路途遙遠,讓你代父前去天都祝壽,實在是辛苦你了。”陸勿用看著兒子,一臉欣慰地說道。

“為父分憂,是為孩兒的本份。何來辛苦?”陸林笑著說道。

“嗯。仔細說說你在天都的所見所聞。從你入天都開始,事無巨細,一點一滴不可隱瞞。”陸勿用沉聲說道。

“是,父親。”陸林稍微整理了一番思路,然後便開始講述起來。從進入天都城門開始,將天都事態,陸家人對待自己的態度,以及各方麵的關係以及現在天都的各種傳言,原原本本的全部都講給自己的父親。

陸勿用聽的很仔細,時不時的凝神皺眉。

等到陸林講完,陸勿用出聲問道:“那個李牧羊——當真有如此神奇?”

“天都原本是暗潮湧動,但是自從那個李牧羊進入天都始,所有的風雲都係於其一人之身上。”陸林語帶笑意,說道:“我在祝壽當日就告辭離開,乘坐蜂鳥一路急趕,才在今日趕回風城。按照時日來算,今日恰好是李牧羊與止水劍館老神仙木鼎一的決戰之日——以孩兒的淺見,大戰停止之時,便是衝突的爆發之始。父親可要早做防備。”

陸勿用濃密的眉毛再一次深深的皺了起來,出聲說道:“你覺得陸氏難以度過此劫?”

“父親——”陸林的表情嚴肅,低聲說道:“陸氏現在是眾矢之的,隻要陸爺爺握著軍權不放,那些人就不會放過我們陸氏——”

“就算這個時候放了軍權,陸氏就能得到一個好下場?”

“這——兒子不知。”

陸勿用再次陷入了沉思,良久,出聲問道:“那個李牧羊是何境界?”

“高山。”陸林出聲說道。

“什麽?”陸勿用大驚。

“我刻意找清明叔問過,說是高山境。而且是剛剛才入高山境。”陸林說道。

“不是傳言他打敗了止水劍館木浴白?”

“天都人都這麽說。”陸林說道。“但是,我懷疑那是陸家為其揚名的手段。想要對付木浴白這樣的絕世高手,怕是要出動陸爺爺身邊的‘三魂七魄’吧?他們讓三魂其魄去圍攻木浴白,然後再將所有的功勞都推到李牧羊一人身上。據說當時千麵毒王的徒弟紅袖姑娘也在現場——她也是去幫助李牧羊而去的。”

“三魂七魄——”陸勿用輕輕歎息,說道:“真是好奇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啊。”

“這一次,怕是他們要暴露身份了吧?”

“不管天都局勢如何,風城不能亂。風城若是亂了,陸氏就完了,西風之大,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父親的意思是?”

陸勿用擺了擺手,說道:“天都那邊送來一個名叫思念的女孩子——”

“啊?李思念?”陸林大喜。

陸勿用看了一眼兒子的**神色,說道:“去看看遠來的客人吧。”

“是。父親。”陸林急急忙忙的朝著外麵走去。

陸勿用走到窗前,看著院子裏麵幾株光禿禿的鐵線櫻,沉默良久,出聲喝道:“來人。”

“城主。”一個灰袍人出現在陸勿用的身後。

“知會信使,今日子時相見。”

“是。”黑衣人的身體化作一團迷霧,然後在書房裏麵消失。

……

李思念坐在被冰雪包裹的石亭之中,眼神呆滯,心緒不寧。

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回想起哥哥最後給他們盛的那一碗雞湯。

按照時日計算,今天便是哥哥和止水劍館那個老怪物決鬥的日子。

“哥哥贏了嗎?”

“哥哥會輸嗎?”

“哥哥能不能活著——”

……

同樣的一個問題,卻在心裏變換了千萬種題型在反複發問。

她從來都沒有這般擔憂過。

上一次哥哥在幻境之中生死未卜,所有人都告訴她說李牧羊已經死了,可是她不相信。她相信哥哥一定會活著,一定會回來找他們。

果然,哥哥回來了,以她期待的方式。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

上一次是未知,這一次是有知。

她知道哥哥和那個老怪物的差距,她也知道,那個老怪物不會輕易放過哥哥——

未知的世界,可以憑運氣。

有知的世界,那就要靠實力了。

哥哥,他有戰勝止水老怪物的實力嗎?

在大戰前夕突然間將自己送走,不也正是哥哥沒有必勝信心的表現嗎?

“哥哥——”李思念雙手合十,喃喃自語:“一定要活著。”

“在擔心哥哥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突然間響起。

李思念猛然轉身,看到站在身後的陸林,滿臉驚訝,說道:“陸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我家啊。”陸林一臉溫柔的笑著,說道:“應該我問你才對——思念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我——”李思念這才清醒了過來。

“我理解。”陸林阻止了李思念回答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此時憂心如焚,所以特意讓人送來一些茶水糕點過來,我陪你一起等待。”

“陸公子無須如此。”

“思念小姐不用客氣。”陸林笑著說道。“你遠來是客,我自然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他擺了擺手,身後跟著的仆人們便將各式糕點以及滾熱的茶水送了過來。

“思念小姐可覺得冷?”

“不冷。”

“去將我房間裏麵的火獅心取來。”陸林笑著說道。“上次率兵與孔雀國的刺侯激戰時誤入天火峰,卻機緣巧合遇到了一隻雄性火獅。我將火獅獵殺,取其心髒。此物最能取曖,思念小姐攜手帶著,可別凍著了。”

“陸公子,真的無須如此——”

“思念小姐——”陸林看著李思念的眼神,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李思念猛地抬頭看向陸林,說道:“陸公子此言何意?”

“我對你的情意,思念小姐當真一點兒也不明白嗎?”

“——”

……

……

天都。陸府。

公孫瑜今日也沒有去神劍廣場。

她不僅沒有去,也沒有讓自己的小兒子陸天語過去。

這讓陸天語相當的不滿,就像是一頭困在籠子裏麵的小獸似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唉聲歎氣。

“母親,你就讓我去看看吧?”陸天語再一次哀求著說道。他上前拉著公孫瑜的手,說道:“我就遠遠瞧上一眼。父親和爺爺都在,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行。”

“為什麽?”

“沒有原因。”

“母親——”

公孫瑜眼神深沉的看了陸天語一眼,說道:“我已經決定了,不許再鬧。”

“是。母親。”陸天語端坐在母親身邊,陪著她一起等待著。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麽。

“母親,你說,李牧羊哥哥會贏嗎?”

聽到陸天語叫李牧羊“哥哥”,公孫瑜的心情稍微好受一些,伸手握住兒子的胖手,柔聲說道:“會贏的。他一定會贏。”

“可是,都說那個止水老怪物很厲害——”

“你牧羊哥哥更厲害。”公孫瑜無比堅定地說道:“因為,他生而不凡。”

陸天語一臉詫異的看著母親,心想,他怎麽就生而不凡了?

不就是一個丫鬟的兒子嗎?

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看到母親此時此刻的表情,他竟然沒有勇氣問出心中的疑惑。

……

……

“所以,木老神仙,放小子一條生路,如何?”

李牧羊就這麽硬生生、**裸的要求停戰,要求木鼎一放過他一條生路。

畢竟,從開始到現在,這場決鬥都是木鼎一一人的決定,李牧羊可從來沒想過要和這樣的高手去切磋。

這不是擺明了讓人去切讓人去磋嗎?

事到如今,木鼎一自然是不願意就此放過李牧羊的。

原本是想劍斬李牧羊,重振止水劍館聲譽,也為自己那個不小心敗於李牧羊之手現在進入自閉狀態不願意出來的兒子拾回一些自尊——

可是,連續好幾劍都斬不死他,已經讓他撈足了威望和名聲。

李牧羊賺取聲望的時候,就是自己的聲望下墜的過程。此消彼長,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從觀戰台上,至神劍廣場,再至嵐山山腰。

從君王,到將軍,再到平民。

所有人的視線和關注點全都聚集在木鼎一的身上。

是戰是停,他一言而決。

木鼎一的視線隻放在李牧羊一人之身,說道:“此戰——不休。”

“此戰不休。”

這就是木鼎一給予李牧羊的回答。

這也是木鼎一給予西風君王楚先達以及所有人下跪請旨之人的回答。

此戰不休!

也就是不死不休!

他終究還是要斬下那最後一劍!

“聽到了嗎?他說此戰不休?”有人出聲說道。

“為什麽一定要誅殺李牧羊?”跪太在地上的人群中,有人悲憤喊道:“老神仙,為何一定要誅殺李牧羊?你是怕被他取而代之嗎?”

“老神仙——你怎能如此惘顧民意——”

……

木鼎一看著李牧羊,說道:“再接我一劍。”

他的身體飄**在高空之中,仰臉看天,眼睛緊閉,雙手朝著兩邊延伸而去。

嘩嘩嘩——

有勁風吹拂。

沙沙沙——

有雪花飄**。

停歇半日的風雪,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天空之中,兩道藍色的強大氣流從木鼎一的雙手湧出,然後鑽進了神劍廣場的地麵。

哢嚓哢嚓——

神劍廣場堅硬的青金石地板上出現了無數的裂縫,而且隨著藍色氣流的湧入,那裂縫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

木鼎一的雙手用力向前一抬。

嗖——

一把繡跡斑斑的鐵劍從那縫隙間鑽了出來,騰空而起。

嗖嗖嗖——

無數的鐵劍從那縫隙間鑽了出來,同樣的朝著高空飛躍。

萬劍橫空,劍刃直刺地麵之上的李牧羊,將他的頭頂給籠罩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