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山以南,止水劍館。

室外大雪紛飛,整個嵐山被冰雪覆蓋,如白玉,如琉璃,如神仙之境。

數百白衣弟子跪伏在冰雪之中,從劍神殿門口一直跪伏至神劍廣場。

白衣如雪,雪更勝衣。

劍神大殿之中的氣氛更顯凝重,風雪難以入殿,但是殿內的石柱以及人身都像是要被冰凍住了一般。

大殿正中,放著一間白玉冰棺。

冰棺之內,盛滿冒著熱氣的藍色靈水。

西風劍神,止水劍館的館主木浴白正浸泡在藍水之中,眼睛緊閉,感覺不到有任何生息。

十數白袍圍攏在冰棺之間,表情嚴峻,眼裏暗含著難以壓抑的暴戾之氣。

“那小子一定是用了什麽陰謀詭計,不然的話,就憑他去了星空學院不到一年的閱曆,就能夠重傷我們館主,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止水三狂客之一的李秀威怒聲喝道。拍著手裏的長劍,怒聲說道:“別的不管,先讓我去把那小子的腦袋給斬下。不然的話,我咽不下這口氣。”

“那小子的人頭是我的,誰都不要和我搶,不然的話,就先問我手裏的破氣劍答應不答應——”三狂客之一的王曆冷聲說道。

他和百裏長河的關係最為親密,情同手足,百裏長河慘死在李牧羊手上,連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替自己家兄弟報仇的。“李牧羊的人頭,我王曆預定了。”

“館主生死未知,現在最重要的是尋求救治之法,你們卻在這裏喊打喊殺,將館主安危置於何地?”止水三君子之一的水君子冷笑連連。“館主的性命重要,還是取那小子的性命重要?”

“沽名釣譽之輩,尋找時機一劍將其殺了便是,用得著在這裏討論?”石君子石陶手裏雕刻著一枚雞血石,語氣淡漠地說道。

“我李秀威的事情,用得著你們這些娘娘腔來插嘴?”李秀威怒聲喝道。狂客就是狂客,一言不合就要拔劍斬人。

“怎麽?難道還要打一場不成?”王曆手裏的長劍嘶鳴,如銅壺水開。

“打就打,誰還怕你們不成?”

“百裏長河也算是你們狂客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卻被一個無名小子給做掉了,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石陶,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

“你在說我們三狂客技不如人?”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你可敢跟我出去打上一場?”

“你要有此雅致,我樂意奉陪。”

“夠了。”一名白衣老者怒聲喝道。

看到乘風長老發飆,石君子石陶和狂客李秀威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乘風劍李承鋒冷冷掃視麵前的幾人,沉聲說道:“館主生死未知,你們就要翻了天不成?館主活著,自然是皆大歡喜。就算館主不在了,還有我們這幾個老家夥在看著呢——止水劍館傳承千年,不是誰都能夠輕易顛覆的。”

“長老,我們沒有這個意思——”

“就是那石頭人欺人太甚——”

“李秀威——”

……

乘風劍李承鋒心細如發,自然知道這些人在爭些什麽。

館主倘若不在了,或者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就要讓新的館主來繼位。

少館主木恩此時正在星空學院修學習,那麽就要找人代為執事。他們這些長老年事已高,又醉心於自我的修行破境,幾乎不問世事。那麽,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這三君子和僅餘的二狂客。

三狂客和三君子素來不和,互相看不順眼。他們就算自己上不了位,也要表明自己的態度不希望對方上位的。此為爭執由來。

“現在的重中之重,自然是對館主的醫治問題。”淩雲長老一臉憂慮的看著冰棺之中的木浴白,沉聲說道:“華神醫幫忙看過,說館主在危急時刻,有如意水盾護體,所以那萬道劍氣並沒有傷到他的要害部位。我們剛才為其渡氣護體,將其體內真氣帶動起來自行運轉,又將其浸泡在這逍遙靈棺之中受那萬年靈石的治療,吸取其體內的熱毒火氣——按道理講,館主此時應該蘇醒過來才對,為何直至現在還沒有任何的動靜?”

“實在奇妙之極。”乘風長老也是一臉的疑惑,出聲說道:“這種狀況,簡直聞所未聞。會不會——傷到其它什麽部位?”

“可是,就連華神醫都束手無策,我們又能怎麽辦呢?”

“實在不行——”淩雲長老露出猶豫之色,說道:“我們將館主送到老神仙那裏去?或許他會有解決之道。再說,館主遭此大難,理應讓老神仙知道。”

“老神仙怪罪起來,誰能擔待?”乘風長老連忙拒絕。“再說,老神仙一心修行破境,數十年不問世事,倘若擾亂了他的清修,這個責任可就太過重大——我們還是再等等吧。”

乘風的視線看向冰棺之中的木浴白,說道:“或許,這逍遙靈棺將館主體內的火毒吸收完結之後,館主就自己醒過來了呢?”

嗖——

大殿之中,突然間浮現起一圈圈的波紋。

波紋旋轉,變成一汪藍色的水池。

一個白衣老者從波紋之中走了出來,披頭散發,**著雙足走在半空之中。

撲通!

在場眾人全都跪了下來。

老者麵相慈和,眼神如古井不波。

即使看到自己的兒子浸泡在冰棺之中生死不明,也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

他掃視四周,聲音裏也不帶有任何的感情,出聲說道:“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紛紛起身。

淩雲長老躬著腰背,一臉恭敬地說道:“老神仙,你老怎麽出來了?”

“我等無用,讓老神仙憂心了。”乘風長老一臉愧疚地說道。

其它眾人更是滿臉愧疚,腦袋低垂,不敢和老者眼神對視。

“應有此劫,怪不得別人。”老者輕聲說道。他抬腳朝著逍遙靈棺走來,雙足在空中邁步,每一步踏出,都有一汪藍色的腳印在空中浮現。

他的手伸進靈棺之中,握著木浴白的手臂閉眼感受。

良久,他睜開眼睛,出聲說道:“浴白身體無礙,隻是進入自閉階段,自己不願意醒來。”

“自己不願意醒來?”眾人皆驚。

淩雲長老看著靈棺之中的館主,驚聲問道:“館主為何自己不願意醒來?”

“遇此挫折,讓他對自己的心性產生了動搖。心如止水,劍如流水,此為《止水劍法》之總訣。他動了貪念,破了心性,所以,手中之劍氣也就被他自己破了。他不是傷於別人之手,而是敗於自己之手。”老者鬆開了木浴白的手,輕聲說道。

眾人麵露尷尬之色。

這樣的話麵前的老者可以說,他們卻是說不得的。

“況且,經此一劫,他終於觸摸到《止水劍法》最後一劍的精髓了——”老者說道。

“啊?”眾人麵露狂喜之色。

“館主悟出了無字訣?”

“這實在是可喜可賀之事——”

“館主為此努力十數年,卻沒想到因禍得福——”

……

《止水劍訣》,共有五式、拍字訣、撩字訣、劈字訣、斬字訣、無字訣。無字訣是《止水劍訣》最玄妙,也是殺傷力最大的一招。無招無式,劍如流水。

木浴白為破此式,已經耗費了十幾年的功夫。卻沒想到因為和李牧羊一戰而進入內閉階段,獲得解此劍法的玄機。

倘若當真學會此劍式,怕是木浴白的境界將要再次精進,一日千裏。那個時候,西風劍神的名號才更加的名副其實吧?

“隻是找到路徑而已,能否真正的破境而出,還要看他的天賦和心性——”老者對此倒是看得淡然,說道:“心性不穩,一切都是徒勞。千百年來,有數人尋找到門徑。卻又被拒之門外,難以窺探門內風景——”

“館主定能破此劍訣。”

大家紛紛說道。

淩雲長老一臉笑意,說道:“老神仙,那我們現在將要怎麽辦呢?”

“順其自然。”老者出聲說道。

“那個傷了館主的李牧羊——我們將要如何應對?”

“自然是殺了。”李秀威說道。

“我願出戰。”石陶硬聲說道。

“此行出關,就是為了此子而來。”老者一臉平靜地說道:“我想看看他是如何破得我《止水劍法》的斬字訣的。千百年來,能夠在斬字訣之下全身而退毫發無傷者為第一人。”

“老神仙的意思是?”淩雲長老一臉的驚駭。

“我想知道,到底是《止水劍法》有破綻,還有那牧羊小子是個破綻——”老者輕聲說道。“此乃關係我止水劍館千年基業,不可大意。”

“我明白了。”乘風長老點頭說道:“明日陸家陸行空壽誕,此子與陸家關係密切,定會出現在陸家壽宴之上,到時候,我將代老神仙挑戰此子?”

“正是如此。”老者輕聲說道。

再次看了逍遙靈棺之中的木浴白一眼,然後身形越來越淡,再次消失在那一汪藍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