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人吟道: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

那是以前,現在的青鬆即不挺也不直,因為枝幹上麵掛滿了雪塊冰椎,就連那堅硬無比的青鬆主幹都難以承重,嘎嘎作響的時候,腰身幾乎都要被折斷。

大雪連續下了數天,日夜不休,整個天都城都要被大雪覆蓋。

之前倒是有城衛軍和天都居民自發性的出來掃雪,但是掃了兩日之後,發現路上的積雪不少反多,而打掃起來的積雪也無處可堆積,索性便放任自由,想著等到天睛之後一次性將它們給解決掉。

哢嚓——

哢嚓——

風大雪急,李牧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天都街道之上。

行人寥寥,商戶也都閉門歇業。整個天都城都籠罩在這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裏麵,隻有那種下幾分麥田的老農咧嘴大笑,磕著水煙袋子說著千萬年永不過時的農家諺語:瑞雪兆豐年。

李牧羊獨自一人行走在風雪之中,卻也並不覺得寒冷。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就是將其丟進冰窟窿裏麵狠狠地凍上一天都不礙事。

相反,這樣的大風大雪反而給他增添了一層保護色,讓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風雪之中,行人稀少。不需要見人,也就避免了有人將其認出來的可能性。

銀裝素裹,萬物沉寂。

踏步而行,神清氣爽。

李牧羊有種在風雪之中放聲高歌一曲,或者仰天長嘯一陣的衝動。

我是李牧羊!

我回來了!

當然,終究還是不敢把衝動變成行動。倘若他當真那麽幹了的話,怕是立即會出現無數的飛刀利劍將其斬碎剁成肉泥。

此時此刻,李牧羊的思緒極其的活躍。

想崔小心的識破不說破,想燕相馬的仗義隱瞞,想父母雙親的安危,想陸家此次能否度過危局,想星空學院,想破滅的水之幻境——

嘎吱嘎吱——

前方有車輪碾過冰雪的聲音傳來。

“賣栗子嘍,糖炒栗子——”

吆喝聲音從前方的雪幕中傳來。

李牧羊笑了笑,心想,這個時候在大街上賣栗子,怎麽可能會有生意呢?此人真是個白癡。

“賣粒子嘍,剛剛出爐的糖炒栗子——”

嘎吱嘎吱——

那手推車竟然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公子,買包栗子吧?剛剛炒出來的糖炒栗子——”老嫗抬起頭來,看著李牧羊說道。

“不用了。”李牧羊一臉戒備的看著老嫗,出聲說道。

有位大師說過,行走江湖,小心女人和小孩兒。

也就是說,江湖之中三種人最可怕:崔小心、女人和小孩兒。

李牧羊一直把這句話給記在心頭。

“剛剛出爐的糖炒栗子,公子當真不買一些嗎?或許家裏有老人或者孩子喜歡吃這樣的零嘴呢?帶一包回去,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不用了。”李牧羊仍然拒絕。

避開獨輪車的車胎,李牧羊想要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

“公子,買一包吧——”老嫗伸手一推,獨輪車的車頭再次阻擋下了李牧羊前行的道路。“大風大雪的,老身今天還沒能吃上一口熱食,家裏還有一個死鬼需要拿銀錢抓藥——公子,就可憐可憐老身吧?”

李牧羊看著老嫗傴僂的腰背,以及臉上被苦難生活打磨出來的溝壑深渠,心有不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栗子不會有毒吧?”

“公子,這栗子怎麽會有毒呢?你要是不信,我就吃一顆給你看看——”老嫗說話的時候,已經伸手進那滾燙的炒鍋裏麵抓了一把栗子出來。

然後,她伸手一揚,冒著熱氣的栗子便如一顆顆圓滾滾的暗器似的朝著李牧羊的麵門襲來。

李牧羊的雙腳原地旋轉,那些栗子便從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飛出,朝著身後狂襲而去。

“啊——”

身後一聲慘叫響起,一個身穿黑衣手持長刀的男人從半空墜落在地。

聲音未落,又有十名黑衣男人手持長刀從兩邊的屋簷出現,長刀高舉,朝著街道中央的李牧羊劈去。

在前後兩方,也各有十幾名黑衣男人持刀襲來,形成四麵合圍之勢。

李牧羊心中叫糟,沒想到竟然有人敢當街殺人。更沒有想到,他們下如此血本,怕是無論如何也要將自己這條命給留在此地吧?

老嫗伸手一拍,那燒得滾燙的砂鍋便跳躍而起,裏麵炒熟的栗子和燒紅的鐵砂朝著那些黑衣人罩了過去。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他們是一夥的,殺了,全部都殺了——”

……

“自己遭遇了埋伏。”這是李牧羊的第一反應。

“賣栗子的老嫗是個高手。”這是李牧羊的第二反應。

“她竟然和自己是一夥的。”這是李牧羊的第三反應。

李牧羊的身體原地打轉,還沒來得及停頓下來,一把長刀已經朝著他的腦袋當頭劈落。

刀刃之處紅熾大作,就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火焰。

用刀之人是個高手,此刀已被灌注了磅礴勁氣。

李牧羊心想,要是自己伸手攔截,會不會就暴露出自己不是一個病殃子的事實?

這麽想著的時候,他已經氣蓄丹田,然後再將丹田之氣蓄於右拳,然後對著那長刀一拳轟出。

破體術!

破拳!

狂風席卷,勁氣呼嘯。

一拳之下,烈風停止,勁雪消融。

周圍一切,不見活物。

隻見李牧羊的拳色越來越紅,拳頭也越來越大。

初級階段的破拳是紅色的,等到練習到一定的階段,破拳便變成白色,然後再由白變黑。

等到拳頭變成黑色之時,那就是星空之色,是可以打碎星辰的強者。

當然,《破休術》上是這麽吹噓的,李牧羊暫時還難辨真假。就連那頭黑龍的記憶裏麵也沒有這方麵的知識。

砰!

紅拳之拳勁和長刀之刀氣進行激烈的碰撞。

光耀天地。

就像是有一輪小太陽在眼前突然間爆裂開來。

長刀斷成兩截,持刀劈來的黑衣人胸口被貫穿出一個大洞,身體朝著後方狂退,重重地砸在石壁之上,清脆的骨頭斷裂聲音傳來。

“快跑。”老嫗掄起獨輪車,將一個持刀劈來的黑衣人給砸飛出去之後,對著李牧羊急聲喝道。

“殺。”為首的黑衣人打出一個手勢,有兩名黑衣人去擊殺老嫗。

更多的黑衣人手持長刀,從四麵八方的朝著李牧羊所在的方向圍攏而來。

大雪壓城!

大血無痕!

……

……

崔府。讕園。

崔小心跟隨小婢入了園子,小婢替崔小心抖落身上的雪屑,這才站在室外稟告,說道:“夫人,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吧。”室內傳來一個女人溫和的聲音。

小婢幫忙推開廂門,做出邀請手勢,說道:“小姐,請進。”

崔小心獨自走進室內,母親正坐在一盆炭火旁看書。

“母親,你找我?”

看到崔小心進屋,宇文秀立即將手裏的書籍放下,拉著女兒的手坐在火盆旁邊,說道:“傻孩子,這麽冷的天,怎麽又跑到西山那種地方去賞梅?千佛寺的事情就沒有給你提個醒讓你警惕一些?”

“幸好寧管事是家裏的老人,要是其它人,我非把他們的腿給打折不可。哪能這樣由著性子胡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誰能承擔這個責任?我以後找誰哭訴去?”

“母親,我不是安然無事的回來了嗎?你就別責怪寧叔了。是我要求的,和他沒有關係。”崔小心出聲勸道。

宇文秀也知道自己家女兒的性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啊,從小就和新瓷更親,性子也像極了她,反而和我這個母親的更加生疏——母親是對你嚴厲了一些,可還不是為了你好?哪有做母親的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開心幸福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崔小心便沉默不語。這樣的話母親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她早就習慣了。

宇文秀也習慣了女兒的突然間不說話,拉著她的手坐到炭火旁邊,輕聲說道“冷不冷?快來曖曖身子。”

“不冷。”崔小心出聲說道。

“風大雪大的,怎麽可能不冷呢?”宇文秀笑著說道。“你這孩子啊,從小就要強,所有人也都寵你愛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全都由著你——但是你終究是個女孩兒家,父母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崔小心臉色平靜,看向宇文秀說道:“母親,你想要說什麽且直言吧,無須隱藏。”

宇文秀看了一眼女兒平靜的表情,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你和宋家停雲的親事,宋家那位老爺子再次提起,說是希望能夠在活著的時候看到自己家再升起一輪明月——”

“爺爺怎麽說?”崔小心出聲問道。

“你爺爺也是同意了的。所以——”宇文秀握緊女兒纖瘦蒼白的小手,說道:“讓我和你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