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同學應該不喜歡吃素食吧?”崔小心就那麽雲淡風輕地說道。

就好像她所說的那個李牧羊就在對麵,隻需要稍微抬頭就能夠眼神對視。

一石驚起千層浪,一語驚破有心人。

李牧羊正看著眼前的食物發呆,眼觀鼻,鼻觀心,心裏卻想的是以前和崔小心相處的點點滴滴。

“爛泥上麵之所以能夠開出鮮花,這是必然的事情。因為它表麵上微不起眼,其實內部有著豐富的可以提供鮮花生長和綻放的能量——”

“李牧羊,爭爭就能贏,試試就能行,你不能就這樣放棄——”

“這道題還有另外一種解法,但是看了你的解法之後,已經不需要了——”

……

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漫長,甚至可以說相當的短暫。

但是,每一個瞬間都能夠讓李牧羊記憶深刻。

因為正是她把李牧羊從寒潭冰窟中拉扯出來,因為正是她陪伴著也見證著李牧羊這灘爛泥綻放出動人的花朵。

李牧羊時常會想,假如在那樣一個關鍵的時間,沒有崔小心這樣一個關鍵人物的話,他當真能夠做到那種程度嗎?他會為了那原本都不敢想象的夢想去努力嗎?

如果沒想著跟崔小心一起去西風大學,他就不會考出西風第一的成績。

如果沒有西風第一的成績,或許就不會被星空學院錄取。

如果沒有被星空學院錄取,他就不會那般的引人矚目,也不會在路上發生那麽多驚心動魄的事情——

如果沒有崔小心,他會不會就那麽永遠的沉淪,甚至永遠都沒想過要去翻動一下逐漸腐朽的身體?

李牧羊正觸景生情的時候,聽到崔小心的問題後不由得一愣。

李牧羊?

難道說,崔小心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紅袖的易容技巧天下無雙,就連聲音都已經發生改變。而且自己在星空學院苦修半載,身高體格也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她怎麽可能知道自己是李牧羊呢?難道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

“不對,這裏麵有詐。她是故意套話,想要讓自己主動表明身份——以自己對崔小心的了解,她倘若知道自己是李牧羊的話,定會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或者無人知曉的場合揭開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不會像現在這般當著丫鬟和馬夫的麵說起這件事情——除非她對自己有什麽歹念。不然的話,她是不會讓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人前。從她遠赴千佛寺為自己祈福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李牧羊抬頭看向崔小心,崔小心也正眼神明麗又堅定的看著自己。漆黑的眸子閃閃發光。

“你就是李牧羊。”崔小心的眼神裏傳遞出這樣的信號。

其它人也滿臉震撼。

要知道,李牧羊是天都的名人。

崔照人是天都的風雲人物,而李牧羊卻殺了崔照人,那就是殺了風雲人物的風雲人物。

據說崔家一直想要報複,崔家一方的勢力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而另外一個和崔家不太對付的陸家卻又跑到江南城接走了他的家人,因為這個,崔陸兩家大大小小發生過十幾次的矛盾。

能夠同時牽動著崔家陸家這兩個龐然大物的敏感人物,怎麽會不被人知悉?

更何況這個房間裏麵除了李牧羊一人,其它人都是崔家的內部人士。即使他們身份卑微,也能夠感受到崔家對李牧羊的態度是多麽的激烈痛恨。

“李牧羊喜歡吃魚,不喜歡吃素食。”李牧羊強行壓住內心的悸動,出聲說道。

“你很了解他?”

“時常聽思念小姐說起。”李牧羊盡量的保持情緒的平靜,而且言語簡潔,不能讓崔小心從他的話裏麵找到更多的破綻。

他一直都很清楚,崔小心是一個秀外惠中的女孩子。聰明睿智,心思細膩之極。

她的名字叫做“小心”,是提醒自己小心謹慎,更是在提醒別人要小心謹慎。

無論如何,李牧羊現在是打死不承認自己就是李牧羊。

“以前沒聽說過李牧羊有什麽堂兄表弟這樣的親戚。”崔小心說道。

李牧羊臘黃的臉上浮現一抹淡笑,說道:“我們是遠房親戚。很多年都不相往來。倘若不是李叔一家到了天都投靠陸府這座大靠山,大抵我的家人也不記得我們還有這樣一門親戚吧。”

崔小心撐著下巴的手掌終於挪開,有氣無力地說道:“大家用餐吧。”

說完,自己率先提起筷子開動起來。

李牧羊跟著吃了幾塊用豆腐做成的素雞,然後抬頭看著崔小心,問道:“崔小姐也認識李牧羊嗎?”

崔小心眉頭微皺,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敢主動和自己搭訕。

她用繡帕擦拭嘴角,說道:“我們是朋友。從你身上看到了一些朋友的影子,所以忍不住出聲詢問一聲。”

“原來如此。”李牧羊點頭說道。

李牧羊猜測的不錯,崔小心也確實隻是想要詐上一詐,看看麵前這個家夥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馬夫。

她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他的存在讓自己的心境有一些起伏。

但是,影子過於模糊,情緒波動也無跡可尋。

既然麵前這個男人不是李牧羊,她也就失去了和其說話的興致。

崔小心不再說話,其它人也就不敢說話。

所有人都沉默吃飯。

李牧羊的肚子倒是真餓了,而且這千佛寺的素齋味道還相當不錯。李牧羊吃完一盤之後,又喚來小和尚又幫他裝了一盤。

崔猛也餓,但是因為有自家小姐在旁,他隻能強裝斯文,小姐吃一口,他才跟著吃一口,一塊蘑菇都要咬上好幾口才吞下去。像他這樣的大塊頭,如果晚上沒有加食的話,怕是很快就要餓得受不了了。

崔小心吃的少,她的兩個丫鬟桃紅和柳綠也吃得少。兩個丫鬟吃飯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抬眼打量李牧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牧羊剛剛放下筷子,就看到李思念怒氣衝衝的跑了過來。

崔小心起身迎了上去,出聲問道:“思念,怎麽了?”

“他們想讓我做和尚。”李思念火氣未消,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股子的怒氣。“老娘還想著要嫁一個如意郎君呢,誰想著要去做和尚啊?”

“什麽?”崔小心大驚。“妙心大師——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不信你問他們。”李思念坐到崔小心的案幾前麵,說道:“我先吃點兒東西。剛才我還在陪著幾個老和尚喝茶呢,就聽到他們對我說這個,一口茶水倒灌,差點兒沒有把我給嗆死——”

李思念正在狼吞虎咽的時候,妙心主持帶著一群老和尚追了過來。

“思念小主,思念小主——你聽我們把話說完,你聽我們解釋,我們並非無端放矢——”妙心一臉焦灼的看著李思念,出聲說道。

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了,千佛寺的老和尚們**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來做和尚,外人會怎麽想?

他百歲高齡,德高望重,外界倒還不會把他給想成什麽壞人。

但是,千佛寺的形象可就要毀掉了。

無論如何,還是要把這樁因果給解了方是妙事。

“我不聽我不聽。”李思念拚命搖頭,拉著崔小心的手說道:“小心姐姐,我不想要做和尚。我不想剃光頭,我也不想穿那麽難看的衣服,我也沒有天天吃齋食,我要吃燒鵝,我要吃鬆子魚,我還想吃烤羊腿——我還沒有戀愛過呢,我要談好多場戀愛。”

“——”

李思念每說一句話,跟在妙心後麵的老和尚都要皺一次眉頭。

殺生也就算了,情緣未了,六根也不得清淨。

可是,說來奇怪,為什麽這樣的一個小姑娘——偏偏可以點亮出那數百盞的佛燈,讓千佛寺多年沉靜的銅鍾無風自鳴呢?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妙心雙手合十,出聲說道。“佛不在表像、不在言語,而在骨血,在內心。”

頓了頓,又看著李思念一臉的和藹笑容,出聲說道:“小姑娘之所以說這些,也隻是想要打消我們的追逐勸說。我們豈會被表象所蒙蔽?”

李思念真是有些害怕這個妙心老和尚了,她站了起來,對著老和尚深深鞠躬,說道:“大師,你就不要為難我了。我這次來是有求於人,想要你們保佑我哥哥平安歸來。但是你們不能拿這個來要求我也成為你們佛家人吧?要不這樣,我也不向你們提要求了。我不向菩薩許願了,我哥哥能回來就回來,不能回來我也不勉強你們幫忙——咱們兩清了好不好?”

李思念眼眶微紅,滿臉的委屈,語帶哭音地說道:“我不想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