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心性子寧靜,淡然從容。

但是宋洮如此這般的直抒胸意,說是為了追趕崔小心而來,仍然讓年幼的姑娘臉色羞紅,心裏發燥。

崔小心眼瞼低垂,看著自己的纖細腳尖,出聲說道:“三哥追我作甚?”

“怎麽?全天都城的年輕才俊都追得小心,我就追不得?”宋洮眉毛微挑,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三哥,你莫要取笑我了。”崔小心輕聲說道。“你知道我不擅玩笑。”

宋洮知道崔小心外柔內剛,說得多了反而會惹惱她,笑著說道:“好吧好吧。不說玩笑話了。我是昨晚和他們飲酒的時候,聽崔浩說小心今天要去千佛寺為家人祈福。正好爺爺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好,所以我才想著要跟小心一起去千佛寺為爺爺許願。路途遙遠,有個人作伴,一路暢談風月,定然不會覺得無聊。”

宋洮是天都宋家人,宋洮的爺爺就是那個被西風人稱之為“星空之眼”的宋孤獨。

已入星空境的宋孤獨早就跨過了百歲之齡,但是最近幾年的身體卻是越來越虛弱,看起來有油臘燃盡,精血枯竭之勢。

宋孤獨是宋家的棟梁邸柱,也是天都皇權的定海神針。

宋家和皇室楚家多有聯姻,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親密夥伴關係。

當然,宋孤獨和皇室楚家一樣,不喜歡陸家的陸行空。

這也是左相之位懸空已久,卻仍然沒辦法落入它人或者陸行空手裏的原因。

宋孤獨是陸行空進取左相之位最大的敵人,也是最大的阻礙。倘若此人一命嗚呼,那麽陸行空手裏的軍權將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影響力,變成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惜,宋孤獨還活著!

“希望宋爺爺平平安安的。”崔小心一臉誠摯地說道。宋孤獨德高望重,淵博似海,深受西風人士的尊敬愛戴。無論老幼,都對他的健康問題憂心不已。

“謝謝小心。爺爺洪福齊天,定然不會有事的。”宋洮笑著說道。

看到被人拉開的簾角細小縫隙,宋洮出聲問道:“小心還有朋友同行?”

“是我的江南舊友。李思念。”崔小心出聲說道。原本不想讓李思念和宋洮相見,因為李牧羊的緣故,崔小心擔心宋洮會為難思念。

這是李思念自己的意思,她也不願意和一個陌生男子應酬。卻沒想到宋洮主動問起此事,倒是不好再行隱瞞了。

宋洮對著車廂拱手,說道:“思念小姐,久仰大名了。”

宋家子弟主動寒暄招呼,倘若李思念還端坐車內就實在太失禮了。

李思念挑開車簾,踩著矮凳下車,看了宋洮一眼,然後福了一禮,說道:“見過宋家三少。”

宋洮看著清靈如水的李思念,眼放異彩,由衷的稱讚著說道:“上天真是將萬千寵愛於你一身了。都說帝國有三明月,今日得見思念小姐,我想,第四輪明月即將冉冉升起。不,已然升起。”

李思念再次躬身作揖,說道:“謝三少繆讚。思念容貌粗陋,難以入眼,當不得三少明月之言。”

“哈哈哈,你且看著。假以時時,李思念之美名必當響徹西風。”宋洮一幅自信滿滿的模樣,笑著說道。

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小心和思念就請上車安坐,我打馬陪伴在側。兩位小姐不會覺得宋洮叨擾吧?”

“怎麽會呢?”崔小心笑著說道。“有三哥陪伴,亦是增色之旅。”

李思念腹誹不已,她的牧羊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今日正想方設法的想要讓他和崔小心倆人重歸於好,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厚臉皮。

人家明明都不喜歡你好不好?你偏偏跟在身邊不願意離開,不知道這樣的男人沒有一丁點的魅力嗎?

當然,李思念笑顏如花,脆聲說道:“早就聽聞宋三少強聞博記,擅琴棋書畫,是天都年輕一輩中最是知識淵博的名士。能夠和三少同行,思念定當受益非淺。”

宋洮佯作醉酒的模樣,說道:“你們可別再灌這等迷魂湯藥,不然的話,我恐將墜馬。”

眾人皆笑。

豐神玉朗,談吐風趣。舉手投足間有世家風範,不愧是一等世家培養出來的優秀子弟。

崔小心重登馬車,李思念假裝不輕意的朝著後麵看了一眼,也跟在崔小心的身後登車。

車隊再次前行,一名青衫少年陪侍在車窗之外,剛才李牧羊急步行走跟隨的位置。

他們隔著車壁談笑風聲,看起來極是愜意自得。

李牧羊坐在車板之上,發出輕輕的歎息聲音。

“是不是羨慕了?”崔猛揮鞭趕車,耳朵卻極是靈敏。“知道前麵那位是誰嗎?”

“誰啊?”李牧羊出聲問道。雖然知道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太大的聯係,但是嘴上卻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出來。他的心裏還是好奇的,或者說,是有些鬱悶的。

“宋家三少。”崔猛雙眼放光地說道。“知道天都宋家吧?那可是天都一等一的家族。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崔猛想了又想,說道:“就是說除了王室和皇親國戚,就數宋家最為顯貴。就是一些王爺也不及宋家那般風光。宋家三少是宋家的傑出子弟——當然,宋家的子弟一個比一個傑出。每一個提出來都是讓人仰視的人物。”

李牧羊懶得聽他吹噓宋家,宋家到底有多麽厲害,難道他還不清楚嗎?

於是,李牧羊出聲問道:“這位宋家三少和你們小姐看起來關係很不錯的模樣?”

“嘿嘿——”崔猛咧嘴傻笑,一臉得意地說道:“知道我們家小姐是誰嗎?天都三明月之一。以前小姐不在天都,所以聲名稍弱。待到小姐重回天都,一下子就驚豔了所有人的眼球。你不知道,自從小姐回來之後,無數青年才俊前來拜訪,各種邀約各種宴請,還有各種各樣的聚會雅集。我們崔家的門檻都快要被他們給踢斷了。”

“那是你們家的門檻太脆了。”李牧羊知道這種反駁毫無意義,可是不說點兒什麽心裏又實在難受,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說道:“我們家的小姐也受到無數人的追捧。不過,她都是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們家小姐怎麽能和我們家小姐相比?我們家小姐那可是一等一的豪門之女,你們家小姐——”

李牧羊眼神陰厲,說道:“我們家小姐怎麽了?”

“嘿嘿,你們家小姐也很好。”崔猛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並不願意當著李牧羊的麵說李思念的壞話。畢竟,李牧羊還沒有進入奴才的角色,但是他卻是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那都是有著規矩的。要是自己說小姐的朋友壞話,小姐定會讓人杖罰自己。那個時候,就算是不死也要脫層皮掉了。

李牧羊也知道和一個車夫慪氣實在不該,苦笑出聲,說道:“我的心情不好,你不要介意。”

“沒事。”崔猛還是一臉的憨笑,說道:“都是年輕人,人家出門前呼後擁,部曲成群,你卻隻能和我這個馬夫坐在一起閑聊扯淡——你的心情我理解。”

“——”李牧羊有種想要把他掐死的感覺。這家夥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一路風塵,在傍晚時份終於趕到了白雲山山腳。

宋洮看著沒入雲霄的登山石階,擔憂地說道:“車馬難行,隻能拾級而上。咱們要把車馬放在山腳,由家仆看管。然後輕裝簡從步行上山。你們倆位能夠受得了嗎?”

“能。”李思念痛快地說道。她有《破體術》的功底,別的事情做不了,登幾步台階還是沒有什麽難題的。

“徒步方顯心誠。”崔小心看了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階,聲音堅定地說道。“既然是有心求佛,又怎麽能為此做一番努力呢?”

“小心有此信念就好。”宋洮一臉的笑意。

他看向站在旁邊準備登山的李思念,說道:“思念小姐此行定是為了哥哥平安歸來而祈福吧?”

李思念愣了愣,然後嫣然一笑,說道:“不,我祈求一家平安。”

宋洮心有疑惑,又轉身看向崔小心,問道:“小心又為何來?”

小心和李思念眼神對視,說道:“我祈福一家平安,諸事順意。”

諸事順意,這個“諸事”包括那些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宋洮也並不在意,笑著說道:“真是對那個李牧羊極度好奇。生於江南,長於江南,因江南城主譽其為‘江南明珠’而聞名。又因被那星空學院所錄取而名動四方,卻在求學路上誅殺了崔照人以及監察司數十名精英——在星空學院也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甚至被書畫雙絕的顧荒蕪給收為弟子。這是讓我心生羨慕的事情。要知道,顧師可一直是我尊敬的長者,追逐的偶像。幼時家長曾經替我拜師,卻被顧師所拒於門牆之外。卻沒想到李牧羊有這樣的運道。”

頓了頓,看向崔小心和李思念兩女,說道:“直到此時,仍然有如此出眾耀眼的兩位小姐願意遠赴白雲來為其祈福平安,簡直是讓天下男子心生妒忌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