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李牧羊在楓林渡口和家人告別踏上遠去星空求學的路途時,那時候春光明媚、花紅草綠、弱柳拂風、空氣裏挾裹著泥土的氣息,西湖裏有遊魚蹁遷。

此番回到天都,已經是數月之後的時辰,天都的冬天已經降臨。樹葉枯黃,**綻放,冷風凜冽如刀,臘梅在院子裏經受風霜,冒出一顆二顆嫩芽。

公孫瑜和丈夫陸清明站在廊簷下說著話,見到在睛兒的帶領下,一個身穿白袍頭戴冠玉的翩翩美少年朝著這邊走來,兩人都有片刻的呆滯。

眼如星辰,眉如利劍。

五官如刀削斧劈,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寬袍大袖,在青衫少女的帶領下穿過園林,如謫仙下凡,讓人驚豔。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他們以前得到李牧羊的消息,都是說此子其黑如炭,奇醜無比。屬於那種你看了第一眼就不願意再看第二眼的類型。

剛才自報身份的時候,他們夫妻倆心情激**,隻顧著消化內心的喜悅和掩飾彼此的身份,沒有特別注意到李牧羊的容貌。

再說,那個時候就算有心想要仔細看個清楚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李牧羊在幻境之中飽受磨難,出境之後又和不死無常以及怪道人一番火拚,隨後便換上一位將士的褐袍跟著數十黑騎一起風雨無阻的奔行了十幾天回到天都——

擔心路上再次遇襲,他們不敢有絲毫的停留和耽擱。每天都是稍作休息吃點兒幹糧就立即上路,更不用說沐浴更衣這種奢侈的事情了。

“太像了。”公孫瑜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朝著他們走過來的美少年,左手緊緊的抓著丈夫的胳膊,聲音激動地說道:“太像了。太像了。清明,像極了你年輕的時候。”

陸清明也是一臉的欣慰,說道:“如鬆如竹,溫潤君子。得子如此,人生何求?”

“清明,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兒子。我這做娘的——看著心裏真高興。”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陸清明感歎不已。想起剛才和父親的那一番對談,眼神又多了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陰霾。

李牧羊走到陸清明和公孫瑜的身邊,雙手作揖,深深鞠躬,說道:“讓陸叔和陸姨等久了,牧羊實在是心中愧疚。”

公孫瑜走下台階,伸手握住李牧羊的手,說道:“不久。不久。餓壞了吧?我們這就吃飯。”

陸清明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妻子把李牧羊當作自己的兒子來對待。

“再這麽下去,怕是事情就隱瞞不住了吧?”陸清明心中不無擔憂的想道。

經過這一路上的相處,陸清明對李牧羊的性格多少有了一些了解。這是一個外表嘻嘻哈哈但是內心深處極其驕傲又敏感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對什麽事情都不在意,但是骨子裏又極其的傳統和重孝道。一路走來,他無數次的提起過自己的父母,當然,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他的父母就是住在陸府的李岩和羅琦。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原本是陸家長子,因為天生殘疾而被陸家舍棄換了一個健康的女娃,他對陸家將是如何的觀感?對陸府又將是如何的觀感?

那個時候,怕不再是溫情脈脈,而是仇恨和嘶吼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陸清明在心裏深深的歎息著說道。

李牧羊滿身的不自在,這個陸夫人——實在是太過份了。

哪能這般的拉拉扯扯的呢?

而且,她看著自己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親兒子。不過,李牧羊倒是見過他們的親兒子,她看那個小胖子的眼神也沒有自己那麽溺愛。

李牧羊突然間冷汗嗖嗖,心中有了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

“他們不會是以為——自己和陸契機是什麽不正當的同學關係,把自己當作未來的女婿看待吧?”

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越想越是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自己和陸契機是不可能的,可是李牧羊又沒辦法把這樣的話說出來給他們聽。

公孫瑜將全部心思全都放到了李牧羊的身上,拉著李牧羊坐在小幾上,然後自己也跪坐在旁邊幫他切肉倒酒。

西風帝國招待貴賓時施行的是分餐製,每個人都有一張小案,案上擺著肉食酒水等事物。

陸清明坐在李牧羊對麵的小幾上麵,看著跪在李牧羊那邊忙活的妻子,輕聲說道:“小瑜,讓牧羊自己來吧——你這樣他都不自在了。”

李牧羊趕緊端起酒杯,說道:“陸叔,我敬你一杯。”

陸清明端起酒杯,遙舉之後和李牧羊一同飲盡。

父子同席飲酒,卻又難以相認,這種感覺真是——很奇妙。

看到李牧羊喝過酒後嘴角的酒漬,公孫瑜趕緊取了絲帕幫李牧羊揩去酒漬,說道:“空腹喝酒易傷身,趕緊吃點東西墊墊。”

李牧羊真是欲哭無淚。

心想,他們一定是將自己當作未來女婿看待了。

萬一他們向母親提親,怕是父母都不會反對。

不行,一會兒回去就得和父親母親打聲招呼,無論如何都得硬著頭皮拒絕——

公孫瑜突然間想起什麽,伸手招來一個麽麽,在她的耳朵邊悄聲耳語了幾句。

那個麽麽看了李牧羊一眼,轉身迅速離開。

等到再次返回時,身後還跟著一個雙手舉著托盤的小丫鬟。

丫鬟跪在地上,將托盤舉到公孫瑜的身邊。

公孫瑜將托盤上的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打開,從裏麵掏出一塊環型玉訣,將其遞給李牧羊說道:“一直覺得少了點兒什麽。現在才想起來,牧羊腰間少一件掛飾。這塊玉是我從家裏帶來的,現在把它贈送給你。牧羊把它掛在腰間,就當是一個飾物吧。”

“——”

李牧羊的心冰涼冰涼的。

這是在下聘禮了嗎?

……

……

因為天氣寒冷,所以人們習慣性的早早吃過晚飯,泡了個腳後窩在被窩裏睡覺。

因為母親生病的緣故,這些天一直沒有什麽胃口。

父親還在前院值班,李思念將中午剩下的雞湯熱了熱,然後端到母親羅琦的床頭。

羅琦搖了搖頭,說道:“思念,你把雞湯吃了吧。不要浪費了。我沒有胃口。”

“母親,你就吃一點吧。”李思念看著母親消瘦的麵孔,心裏難受的不行。不過,外表上卻沒有任何的異常,和往常一般古靈精怪的模樣,笑嘻嘻地說道:“我可不敢喝湯了。再喝湯就要胖成豬了。你看看我的臉,是不是比之前胖了許多?”

羅琦一臉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笑著說道:“胖些好。胖些健康。”

“哼,我才不要胖呢。胖了就不好看了。我今天和小心見麵了,她比在江南的時候還要瘦一些。臉蛋就跟那瓜子似的。可漂亮了。”李思念撅著小嘴說道。

果然,聽到李思念提起崔小心,羅琦來了一些興致,聲音虛弱地問道:“今天又和小心去哪裏玩了?”

“今天去了靈鷲寺,那裏麵有好多鳥兒,可漂亮了。母親,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看。”李思念一臉笑意地說道。

“好。”羅琦點頭,說道:“要是你哥也在的話,咱們一家人就一起去看。”

李思念的心髒有種被人攥緊在手裏的感覺,笑著說道:“母親,我和小心已經約好了,明天一起去千佛寺給哥哥祈福。聽說千佛寺的菩薩可靈驗了。我們倆誠心去求,菩薩一定會把哥哥送回來的。”

“這是好事啊。”羅琦點頭說道。“為顯誠心,明日我跟你們一起去。”

李思念大急,說道:“母親,去千佛寺路途遙遠,你的身體又不適,怎麽能行遠路呢?你放心吧,我和小心去一定會把哥哥求回來的。”

“走幾步路算什麽?要是能夠讓你哥哥回來,就是讓我爬過去也行。”羅琦一臉堅定地說道。

“母親——”

“好了。就這麽說定了。”羅琦無比固執地說道。“我的身體不礙事。咱們早點兒向菩薩許願,你哥哥也能早點兒回來不是?”

“那你先把這碗湯喝了。”李思念把湯碗送過去,說道:“不然我可不許你去。”

羅琦這次不再拒絕,端起湯碗就咕咚咕咚的把一碗湯給喝了下去。

“這下可以去了吧?”羅琦滿臉期待的看著女兒問道。

“可以。”李思念隻得點頭同意。心想,母親得的病是心病,倘若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許對身體有好處。

李思念又陪著羅琦說了一陣子話,看到羅琦昏昏欲睡,就服侍她睡下,吹滅了燈走出房間。

站在廊簷下麵,看到窗前站著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美少年。

李思念一臉戒備的模樣,暗自蓄力於拳,出聲喝道:“你是什麽人?膽敢夜闖陸府。不想活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