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很糾結!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是林滄海看過他的畫作之後卻說他沒有準備好——出於對自己技法的懷疑以及對林滄海專業的信任,所以現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準備好。

他知道自己是半道出家,哦,還沒有出家,連頭發都還沒來得及剃掉呢,對繪畫一道還沒有入門。而林滄海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人家,看起來也是頗通丹青之道的模樣。以他專業性的眼光來看,自己畫出來的作品應該是不堪入目的吧?

不然的話,他為何看過一眼就猶如見鬼,然後表情驚慌的用身體擋在前麵不讓別人去品評欣賞?

說到這裏,李牧羊就得批評一下林滄海的演戲了。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優雅從容鎮定自若的走過去擋住,然後一臉笑意的說道“李牧羊還有最後一筆沒有完成,點睛之筆”,順手幫自己給修改了——

你那種跟做了一場噩夢的模樣,白癡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好不好?你是想幫忙掩飾還是在告訴別人“這個家夥畫的真爛”啊?

可是,他明明是按照腦海裏那道白色身影的畫法來畫的啊。

難道說,那頭老龍的繪畫技巧也隻是一個三流水準,和擅畫的人族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李牧羊開始後悔自己接受楚寧的挑戰了。

他把全部的希望押在了那頭老龍身上,在他看來,那頭老龍活了那麽大的歲數,而且平時又喜歡寫寫畫畫的,自己隻要把它的得意之作複製一份丟出來就可以啪啪啪打臉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驚豔讚歎連稱自己是絕世天才。

情況不妙!

李牧羊的回答讓顧荒蕪很是不滿,橫眉豎眼,生氣地說道:“你到底是準備好了還是沒有準備好?‘應該準備好了吧’是什麽意思?”

李牧羊看向林滄海,林滄海對著他拚命搖頭。

李牧羊的心再次下沉,說道:“要不,我再改改?”

楚寧看不到李牧羊的畫作,但是林滄海的表現已經讓她知道答案。

她走到顧荒蕪身邊,說道:“顧師,時間已經到了——”

“就是。你要是說一直沒有準備好,誰有耐心等下去?”圍觀群眾都開始不滿了。

“願賭服輸,不要再遮醜了——”

顧荒蕪也跟著點頭,看著李牧羊說道:“既然畫作已成,就交給大家點評吧。無論輸贏,都已成定論。不可隨意更改。”

李牧羊無奈,隻得把林滄海拉開,對著眾人連連作揖,說道:“初次作畫,難免技法生疏。還請顧師和各位同學多多擔待。”

顧荒蕪擺手示意讓李牧羊讓開,說道:“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有何需要擔待的?”

李牧羊苦笑,隻得讓到一邊,做出邀請的手勢,說道:“請。”

眾多學子圍攏了過來,朝著李牧羊的畫案看過去。

驚詫、沉默、然後便是哄堂大笑。

“李牧羊,你這畫得是什麽啊?天啊,真是笑死個人了——”

“幼稚之極,實在是幼稚之極,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自頑童之手——”

“畫得最好的就是那條狗,畫得可真像是一條狗啊——哈哈哈——”

……

和楚寧的待遇相反,每個看到畫卷的人都大肆攻擊,笑聲不絕。就像是看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畫作一般。

也不怪他們笑話,因為李牧羊的畫看起來確實是——充滿鄉土氣息。

幽靜的溪水旁邊,用粗線條勾勒出一些粗壯的樹根。那些樹根的根須伸進河水裏麵,就像是和溪水連成一體。

溪水清清,一片兩片三片無數片的花瓣散落河麵,看起來落英繽紛,極是好看。

一條大狗臥在樹枝下麵,對著遠處吐出自己的舌頭。就像是吃飽之後在打盹休息想著往事。一隻黑色的蝴蝶停留在大狗的鼻尖上麵,飛翔累了做短暫的停留。

溪水裏麵有著那條大狗和蝴蝶的影子,以及大頭頭頂上滿樹桃花的倒映。

整幅畫裏麵看不到一棵完整的桃樹,隻能夠看到桃樹粗壯的根頸。

看不到滿樹桃花,隻能夠看到那溪流上麵漂浮著一片片落紅。

沒有人物來點綴,隻有一頭發呆的大狗和大狗上麵剛剛落下的一隻蝴蝶。

整幅畫看起來簡樸粗陋,沒有氣象、不講意境和格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初學者強行將幾處原本並不相連的畫麵給硬湊到一起,然後作出一幅詭異之極的畫作一般。

這樣的畫作和楚寧的畫作相比較,高下立判,所有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楚寧內心得意不已,麵上卻不動聲色,走到李牧羊的身邊,用手捅捅他的手臂,說道:“李牧羊,你這畫得是什麽啊?可有名字?”

“此畫名為《春光乍泄》。”李牧羊臉色羞紅,一臉尷尬地說道。

這不是他取的名字,而是那頭老龍取的名字。在他畫這幅畫的時候,腦海裏會浮現白衣飄**的男子正在潑墨作畫。瞬間功夫,這幅畫就呈現在筆端。

白衣男子又用行書在畫卷上端題了四個大字《春光乍泄》。

又落了款,用了印。然後滿臉笑意的欣賞極久,最後收入寶庫。

李牧羊在腦海裏回想的時候,還能夠感受到那頭老龍驕傲的表情和自負的心情。

“老子的畫天下第一,其它人畫的都是垃圾。”他當真是這麽想的。

難道說,這全部是那頭老龍在自娛自樂?

李牧羊傷心不已,他覺得自己被歲數大的龍給蒙蔽了。

“《春光乍泄》?名字取得倒是不錯,不過,這畫嘛——”楚寧滿臉嘲諷的看著李牧羊,說道:“拙劣之極。”

“看來這一局是楚寧勝了。”宋停雲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看著李牧羊說道:“我記得輸家要給贏家彩頭的吧?”

林滄海拍拍李牧羊的肩膀表示安慰,事已至此,他也幫不上忙了。

千度卻是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走近幾步,更加仔細的欣賞著李牧羊的這幅《春光乍泄》。

和她有同樣反應的還有顧荒蕪,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對李牧羊的作品說出任何的點評之語。

卻又不是嫌棄厭煩已然放棄的模樣,而是雙眼迷惑臉上帶著思索表情在打量著那幅作品。

就好象看到了自己看不懂的東西,卻又覺得這東西是個好東西。

那些攻擊李牧羊的話都停了下來,現場死一般的沉寂。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按照顧荒蕪的性格,他看不順眼的就會當眾罵出來,覺得有瑕疵的地方也會當眾講出來。就算是西風公主楚寧,他也不留情麵的說她畫的童子眼神不夠生動靈活,不夠寫實——如果李牧羊當作畫得不好,他是沒理由給他留麵子的。

可是,現在這樣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啊?

難道說,李牧羊的畫很難看懂?

“顧師,你也點評幾句吧?”楚寧有些心虛的看了李牧羊一眼,輕聲提醒著正在看畫的顧荒蕪說道。

顧荒蕪提起手裏的酒壺想要喝酒,到了嘴邊卻發現酒壺裏麵空空如也,裏麵的酒都已經被自己喝光了。

“打酒來。”顧荒蕪出聲喝道。

自有隨身侍候的童子跑了出去,很快就提著一壺烈酒回來。

顧荒蕪接過酒葫蘆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這才指著李牧羊的《春光乍泄》問道:“這是你畫的?”

“正是。”李牧羊點頭說道,心裏又升起了一些渺小的希望。難道說,這幅畫沒有他們說的那麽不堪?

“你說你是初次作畫?”顧荒蕪再次問道。

“是的——”李牧羊再次應道。“以前看過一些,不過從來都沒有親自動手去畫。所以——可能會存在一些瑕疵。”

“不隻是一些瑕疵,而是有很多瑕疵。”顧荒蕪怒聲喝道。

“——”李牧羊的心開始往下沉。果然,這個酒鬼被西風皇室收買,現在開始攻擊自己的作品了。

“用筆粗陋,用墨不勻,線條歪歪扭扭,簡直不堪入目,說是初學者的肆意塗抹都是抬舉你——”顧荒蕪灌了一大口酒後,出聲說道。

楚寧臉色大喜,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

李牧羊連連鞠躬,說道:“是是是,顧師訓斥的對——”

“訓斥?我哪有資格訓斥你?”顧荒蕪生氣地說道。

“顧師——”李牧羊的心髒直往下沉。就算是自己畫得極其不堪,你也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啊?我就是想著跟你學上幾筆,你沒理由說這種——反話來嘲諷自己吧?

“我學畫學十年,卻不如一個初學幼子,真是氣死我也,氣死我也——難道這個世界當真有天才之說?難道我不是這個世間的天才?”顧荒蕪越說越氣,再次提起酒虎咕嘟咕嘟的灌起酒來。“《春光乍泄》,泄了一池春光啊——”

“——”

眾人啞然。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瘋瘋癲癲狂吞鯨飲的顧荒蕪,難以相信他說出來的那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