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海天壯闊,一切又是新天新地(2)

我也不清楚蓬萊島的確切位置,隻知道是在東海裏的東麵,於是隻能著小虎齒鯊一路向東,行至某一片海域時,我們仿佛突然從春天掉進了冬天,周遭瑰麗明快的海底風景消失了,色彩明麗的海底生物一隻也不見蹤影,隻剩下黑白灰三色,海水是灰色的,海石和珊瑚礁仿佛被煆燒過一般焦黑,海藻和青荇則是蒼白色,小虎齒鯊一口水汽噴過去,它們便零落成灰,融化在海水裏。

這情形,怎麽無端如此瘮人?該不會是住了什麽可怕的妖物罷?聽清弘說自從夜叉族被滅後,東海早已無人管轄,人煙稀少,本女俠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碰上那隻妖物……這……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我頭上冷汗直冒,正在思索要不要走遠一點兒,繞過這片海域往東邊去,周身的海水轉瞬間沸騰如煮,咕嚕咕嚕地冒起泡來,我隻覺到皮膚灼痛如炙,小虎齒鯊常年生活在冰冷的海底,比我更受不住一些,吃痛之下慌不擇路,卻怎麽也遊不出這片滾燙的水域,痛苦得一徑翻騰掙紮。我使盡吃奶的力氣,終於念出一個飛身訣來,帶著小虎齒鯊躍出了海麵,恰好不遠處有一個海島,而我的法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隻得拚上老命帶著小虎齒鯊一頭栽在了海島的沙灘上。

本女俠狼狽不堪的從沙灘上拔出腦袋,一邊吐出滿嘴的沙子,一邊祈求不要被人看到才好,正手忙腳亂間,耳畔傳來一個異常稚嫩悅耳的童聲:“哥,阿爹明明說過這片東海是沒主的啊,怎麽也會有人跑來找麻煩?”

我竭力穩住一顆原本堅如磐石此刻卻搖搖欲墜的心,艱難地抬起頭去,眼前站著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一式一樣的紅色頭發,一個著黑袍,一個著紅袍,肌膚晶瑩剔透,眉目清雋如畫,仿佛水晶玉石雕就的小小人兒,怪阿姨沒把持得住,一時竟看呆了。

方才開口說話的那個著紅裳,性子要跳脫一些,一雙彤彤的黑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我,另外著黑裳的那個則不知為何小小年紀便微蹙著眉,見我看他,眼中竟流露出一絲歉疚之色,慌忙闔了下去。

我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感歎,真好看啊,朱雀和清弘小時候,說不定就是這副模樣。不,朱雀應該更好看一些才對,何況,他額間那朵雀翎亦要為他增色不少。

我猶在兀自意**,紅發紅裳的小男孩卻促狹地眯起眼睛笑道:“朱雀比我們更好看一些,嘿嘿,朱雀是誰?你的情郎嗎?”

本女俠走南闖北,見過大風大浪無數,都未曾驚懼半分,然而他這句話,卻將我結結實實嚇住了,張口結舌麵紅耳赤的看著他:“你……你……”

他的兄長雖然看起來與他一般大小,卻似乎老練許多,一把將他扯到自己身後,眼睛依然害羞的闔著,說話卻頗為得體:“錦焰尚且年幼,有些不懂事,將馭夢術胡亂施用,還請姐姐不要見怪才好,我是他的哥哥錦炎,方才在海水裏練習雷霆火炎咒,所以海水被我炙烤得……稍微溫熱了一些……驚擾了姐姐和您的坐騎……”

水裏麵的海藻都燒成灰了……還隻是稍微溫熱了一些……如果說弟弟將本女俠嚇住了,那哥哥簡直讓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樣子,使出的咒法居然能燒得這麽大一片海域寸草不生,堂堂蓬萊女俠真是……很有些汗顏哪!

我背上冷汗津津,麵上卻隻能雲淡風輕地笑:“我倒是不妨事,隻是這隻小虎齒鯊皮嬌肉嫩,又沒經過什麽風浪,剛才那一遭著實將它嚇住了,你們既然能使出這樣的咒,應該也有解救它的辦法吧?”

我話音未落,那個能偷窺到我腦中所想的錦焰已經跳了出來,我慌忙避開了些,他嘻嘻笑著擺手道:“剛才隻是與姐姐開個玩笑,姐姐別見怪,我再也不會冒犯姐姐了。這隻虎齒鯊就由我們來救吧!”

我幫忙抱住渾身燙傷在細沙裏打滾的小虎齒鯊,錦炎、錦焰一個麻利的地幫它清洗傷口、塗創藥,另一個使咒法讓它的傷口結痂,兩兄弟埋頭幹活的情形,那叫一個可愛啊!

他們仿佛非常精於此道,沒過多久,小虎齒鯊便安靜了下來,烏溜溜的眼珠又亂轉起來,錦焰歪著腦袋看了它一會,轉頭對著我:“姐姐,它沒吃飽,還想再吃兩個你先頭喂給它的那種很美味很奇怪的石頭。”

這隻貪吃的笨鯊魚,居然把集齊了四十八道工序的鴿當作奇怪的石頭!我冷汗了一把,無奈地從包袱裏又掏出兩個油紙包,撕開了扔到它嘴裏,它含在嘴巴裏,舍不得一口吞下,帶著滿身結了疤的傷口躥進海水裏嬉戲去了。

我正準備將包袱重新包好,眼風一掃,正好看到旁邊的兩個小家夥咬著手指,眼巴巴看著我手中剩下的幾隻鴿流口水。

我摸了摸他們的頭:“今天是除夕,你們怎麽還不回家跟爹娘一起吃團圓飯?”

錦焰繼續盯著我的包袱,飛速答道:“娘早就不在了,爹出門辦事去了,他給我們留了粟米粥的,我們練功練累了就回去吃。”

原本便很淒涼的幾句話,由玉雪可愛的小男孩全不當一回事地說出來,就更顯淒涼了,同病相憐之情與母愛之火在本女俠胸間交摻著熊熊燃燒起來,我一把摟住他們:“走,回家去,姐姐給你們做好吃的!”

大過年的,一個人跑出去逍遙也就算了,居然就留了鍋黑乎乎的粟米粥給兩個沒娘的孩子做年夜飯,這是怎樣冷血的爹啊!義憤填膺之下,我順手將那鍋粟米粥潑到了門外。

海島的另一麵海域還沒有被錦炎荼毒,我帶著小兄弟倆,使出了捕魚的絕技,捉上來五六條肥魚燉了一鍋好湯。小木屋裏雜七雜八的米麵不少,我胡亂鼓搗出一些麵皮,用島上摘到的菇類做餡,包了數十個餃子。錦炎的火炎咒是現成的好柴火,我用木棒串好包袱裏剩下的幾隻鴿,放到他掌心噴出的連綿火舌之下,沒過多久,鴿子們滋滋地冒起油來,焦香味四下亂竄,惹得錦炎的手掌也跟著胡亂搖擺,要不是本女俠閃避得快,差一點點就被一並烤熟了。

或許是被虐待了多年,剛才還風儀楚楚的小兄弟倆一見到美食,便什麽風度也不要了,手撕牙啃,狼吞虎咽,吃得臉都花了,很不成體統。看著他們撕扯那幾隻濃香四溢的鴿,我突然想起半年之前在石林裏烤的那隻紅色的山雞,想起火光之下那人清明欲醉的眼眸,想起他酒醉後睡夢中的悲慟絕望,想起清晨醒來時他天真稚拙的睡顏,而此刻,萬家團圓的日子,他必定又是一個人,默默站在某一處的風雪中。

想到他寂寞的身影,本女俠的心中有一隻蟲子,來來回回地躥個不停,痛得我潰不成軍。

傷情之下,本女俠再一次豪氣頓生,我堂堂蓬萊弟子,一定可以找到蓬萊島,找到師父,讓她回到朱雀身邊的!

我抱著壯士斷腕的壯烈心情捧起一碗魚湯,滿嘴油光的錦焰轉了轉黑漆漆的眼珠,儲著滿嘴的鴿子肉嘟囔著說道:“姐姐,你真的是蓬萊弟子嗎?如果是蓬萊弟子,怎麽不知道蓬萊島在哪裏?”

我“撲哧”一聲將嘴裏的魚湯噴了出來,呃,他不是說過……不會再冒犯我的嘛……

錦炎輕輕扯了一下錦焰的衣袖,抬起眼睛看著我:“姐姐,你要找的蓬萊島,就在那裏!”

本女俠一顆心在腔子裏小鹿亂撞,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目力所及之處,端端正正矗立著一座瑞氣環繞的海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