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渾然不知他的功法底細被季寥窺見,但也知道久戰不下他定然要吃虧。

何況陳小寒還在一旁,他一心想求陳小寒做道侶,故而萬萬是不能在她麵前出醜的。他心意一絕,便決意催發潛力,給季寥來個痛快。

季寥經過這麽一會,已經熟悉少年行功路線,大致判定出他指揮飛劍時,體內的氣息是如何轉折變化。

待少年突然咬破舌尖,欲要催發出更強大的精元時,季寥陡然提著小劍往前一刺。他似未卜先知,明明飛劍就在眼前,但跟他隻差了毫厘的距離,沒有刺到他身上。

而季寥正是憑借這一生死毫厘之差,避開飛劍,手裏小劍注入了他全力灌注的天魔氣,生出尺來長的劍芒,狠狠刺進少年的胸口。

少年臨死前猶自不可置信,不明白季寥如何把握住那毫厘的空隙,竟提前瞬息將他刺中。隻差了那麽一點,他的秘法就能施展出來,將季寥人頭斬落。

少年心髒被刺穿,季寥回劍入鞘。少年的傷口很深,劍痕卻極淡,過了一個呼吸,才有鮮血像是噴泉一樣從他傷口噴射出來。季寥的劍尖,隻染了一點點鮮血。

盤旋在空中的飛劍亦哀鳴一聲,最後栽落地上。

陳小寒亦極為吃驚,說道:“你真把他殺了。”

季寥道:“生死之間,沒有留手的餘地。”

陳小寒道:“清微派最是護短,你怕是要死了。”

慕青走出來笑了笑,說道:“不錯,清微派的人最是凶惡,任誰殺了他們的人,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凶手殺掉。”

季寥見慕青都這樣說,便知道此事沒有作假,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再想後果,於事無補。他道:“人都死了,說這些已沒有用。何況我不殺他,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

慕青道:“確實如此。”

她又看向陳小寒,微笑道:“小姑娘,你還想動手麽。”

陳小寒指著貓兒道:“它害死了我的白羽,我不會放過它,但現在我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要殺我,便現在動手,否則等我道法大成,我還會來找你們。”

慕青笑吟吟道:“剛才我是想殺你的,現在我準備放你走。”

陳小寒冷冷道:“我可不會感激你。”

慕青悠然道:“我從來不需要旁人感激我,你走吧,莫要等我改變主意。”

陳小寒深深看了慕青和貓兒一眼。她現在知道自己打不過這隻貓,因此留下來也是沒用的。對方要放她走,無論是真是假,她都準備走。

“季寥,我先去四季山莊了。”陳小寒對季寥輕輕道。

季寥輕輕點頭。

陳小寒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慕青等她走後,對季寥道:“你可知為何我又不殺她了。”

季寥道:“不知。”

慕青道:“其實原因是我突然間失去了殺人的興致。”她對著神龕招了招手,那幅畫像就飄到她手裏。

“這幅畫也送給你。”慕青道。

季寥接過畫像。

“我也走了。”她又道。

她說走就走,抱著貓兒,後麵跟著心宿二,也消失在斜陽裏。

顧葳蕤默默掏出化屍粉灑在少年劍修的屍體上,很快就成了一地屍水。

季寥沒有多說什麽,輕輕歎了口氣。如果少年劍修的師門會來報仇,便是毀屍滅跡,也是沒法瞞住真相的。畢竟修士的手段,普通人絕難想到,更沒法做到。

陳小寒既然說他要死了,自然是有確鑿的把握才說的。

終歸是他力量不足,才沒法把握命運。

興許唯一能救他的是慕青,但他不打算求她,也清楚慕青未必願意救她,他隱約猜到慕青也開始希望自己死,應是與他受到的詛咒有關。

……

慕青道:“你覺得季寥這個人怎麽樣?”

心宿二道:“聰明,有能力,但不像個人。”

慕青笑了笑,道:“為什麽這樣說。”

“他沒野心,太被動。像是一棵樹,一株草,丟在哪裏,就長在哪裏。”心宿二沉吟一會道。

她看著年輕,實則年紀已經不小,經曆的事情並不少。

慕青道:“你說的大體不差,其實這種人未必討別人喜歡,但我對他總免不了有好感。”

心宿二道:“那教主為何不幫他,他殺那個劍修已經很勉強,再麵對對方師門的報複,我看他是擋不住的。”

慕青搖了搖頭,心道:你怎清楚我每見他一次,好感就深一分,等到這好感化成喜歡,我便定要殺他了。與其讓他被我殺,還不如讓旁人殺了。

她隱隱約約覺得季寥跟她的哥哥有極為相似之處,那應是源於靈魂的本質的吸引,隻是到底具體是什麽,慕青自己也不清楚。

她給了他一道天魔氣的本源,其實也存了給季寥帶來無窮麻煩的心思。

……

季寥回到四季山莊時,陳小寒已經走了,被她一起帶走的還有葉眉。

另一邊,季山也收到了一件禮物,那是個人頭。

一位三十多歲女子的人頭,季山見到後,心情很複雜。他將季寥叫了過去。

“害你失明的人,她的人頭在裏麵。”季山淡淡道。

季寥道:“父親,你感到難過麽?”

季山道:“我現在隻覺得自己很無能,我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對不起自己的孩子,更對不起她,我活了幾十年,才發現自己實是一無是處。”

季寥默然,因為如果清微派的人來報複,他未必能抵擋住,屆時他死了,季山恐怕更難麵對。

過了一會,季寥道:“父親想陪我喝酒麽。”

季山是個很少沾酒的人,這次他答應下來。

同樣是喝酒,季山此時心裏卻沒什麽事可想,有些茫然。季寥卻不一樣,他想的事很多,最終覺得自己這一世過得比第一世豐富多彩,但是作為一個人,他不算得成功。

酒喝多了,話便多。

季寥突然問道:“父親知道季鷹是誰麽?”

“誰?”季山有些微醺。

“他叫‘季鷹’,四季山莊的季,雄鷹的鷹。”季寥緩緩道。

季山迷蒙的醉眼,微微一亮,他道:“你怎麽知道他的。”

季寥便將玉片的事說了一遍。

季山沉吟道:“那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