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花能活數千年麽,答案是可以的。

這是一株紫荊花,長得還和一般的紫荊花不同,葉子好似金箔,花卻嬌豔水嫩,如含玉露。

紫荊花長在深山裏,人之罕至的地方。此時它的旁邊是個讓人覺得溫暖的女子,好似春風春雨。

女子道:“下次,你可不要那麽莽撞了。”

花枝顫動,好似在點頭,花瓣一開一合,有精神震**空氣發出聲音,說道:“顧姐姐,我知道了。”

顧姐姐道:“你活了幾千歲,還叫我顧姐姐,在你心中,我是不是老怪物啊。”

“額。”

顧姐姐見花窘狀,笑得的柳腰似水波**漾,她道:“逗你玩呢。”

花枝道:“嗯,顧姐姐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

顧姐姐道:“什麽事?”

“前段時間,我附近搬來一個鄰居,這人好奇怪,他妻子死了,居然還敲著瓦盆,發出歡快的樂聲。”花枝道。

顧姐姐道:“大約是個負心漢吧。”

花枝道:“可我看他不像,因為我覺得他好似沒什麽欲望,他挖了個池塘養魚,卻不釣,家裏養了鹿,卻不馴化,隻是任由它們到處跑,樹林的鳥兒也不怕他,你知道的,鳥兒最是敏感,若他是那種有歹意的人,鳥兒不會靠近他的。”

顧姐姐道:“那這個人在什麽地方,我去瞧瞧。”

花枝對顧姐姐說了那個人的居處。

山裏的路很難走,但顧姐姐的步子像風一樣輕盈自由。

她到了花枝說的地方,不太遠,也就兩三裏地。

“乘風而行,真是輕快啊。”一個穿麻衣布鞋的人向顧姐姐道。

顧姐姐看見他,便知道他是花枝說的人。

她道:“小女子顧葳蕤,見過先生。”

麻衣布鞋的人回道:“我是莊周。”

顧葳蕤道:“莊周?是著作南華經的莊子麽?”

莊周微笑道:“是我。”

顧葳蕤道:“我很喜歡你的逍遙遊。”

她此時的神情,好似見到偶像。

莊周道:“喜歡就好。”

顧葳蕤道:“先生為什麽躲在山裏?現在山外麵很多人喜歡你的書。”

莊周含笑道:“為什麽要用躲呢,我出入紅塵,都是隨心所欲,在這裏,不過因為是此心安處。”

顧葳蕤道:“受教了。”

莊周道:“你可曾做夢?”

顧葳蕤道:“我思緒少,煩惱不多,而且身體健康,因此不怎麽做夢。”

莊周道:“你來這裏,我沒什麽招待你的,便請你做一場夢吧。”

顧葳蕤道:“先生還能教人做夢?”

莊周微微一笑道:“待我為你做一碗梅子湯,你先靠在樹上睡一覺。”

他這麽一說,顧葳蕤真有些困意,所以靠著大樹睡著了。

如果人間世是清醒的,那麽夢應當是茫然無知的。

但對於顧葳蕤不是這樣,她做了夢,才真正清醒過來。

旁邊是天河水滔滔,前麵是一塊石頭,坐著一個人。

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思考,顧葳蕤一切都明白過來。

“到底我那邊是夢,還是你這裏是夢,季寥?”顧葳蕤看著石頭上的人。

季寥微笑道:“我這裏是真實,你那邊也是真實。”

顧葳蕤道:“那我可以和你一直呆在這裏麽?”

季寥道:“可以啊。”

顧葳蕤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不可以。”

季寥道:“你能來我很開心,我為什麽要說不可以。”

顧葳蕤好奇道:“那你現在是怎麽回事?”

季寥道:“你們那裏是現世,我這裏是無之界。”

顧葳蕤道:“我不是很明白。”

季寥道:“我去了現世,那麽無之界也會出現在現實,將有歸於無。所以我一直留在這裏。”

顧葳蕤道:“辛苦你了。”

季寥道:“不辛苦啊,這是我樂意的事。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見我了,上一世也來過。”

顧葳蕤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季寥道:“你們在現世裏要經曆生老病死的輪回,而我在這裏卻超脫了生死。我一直在這裏,你來,我很開心,你離去,我也不悲傷,因為你想我了,還會再來。你記不起來上一世,是因為你在我這裏呆了很久,久到你寂寞了,所以你暫時離開。但你心裏覺得內疚,所以哪怕再次回到了這裏,一切回憶都浮現,但你也刻意忘掉那段記憶。”

顧葳蕤道:“那我這次一定要一直陪著你。”

季寥道:“說什麽傻話呢,你是有情眾生,自然不隻有愛情,你難道就不想季笙,你難道就不想醫治那些需要幫助的可憐人。有情眾生的生活很多姿多彩,何況你又不是一直不能見我,沒必要把我當成羈絆。若是羈絆,那你終歸是不開心的,我也不開心。”

顧葳蕤道:“季寥,你變了。”

“嗯。”季寥輕聲道。

顧葳蕤道:“以往你很好,也很沉穩,但現在的你,很讓人喜歡,又很讓人心痛。”

季寥微笑道:“其實我很快樂。”

顧葳蕤繼續在這裏陪伴了季寥很久,不知天風聲,不知天河聲,眼中隻餘下季寥,但這裏沒有天荒地老,沒有海枯石爛,顧葳蕤終歸還是離開,但她很釋懷,因為離別是為了再次相逢,她還會回來。

顧葳蕤從夢中醒來,莊周已經做好梅子湯,放在她麵前。他笑道:“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

顧葳蕤明白莊周話裏的意思,世間之情動,看似不可理解,其實是一瞬間的事,或許是那天陽光很好,花很香,他穿了一件白衣,仙氣蒸騰,所以就喜歡上了。更或者豔陽天裏,燥熱難耐,遇見一個人,心頭燥熱好似就被一碗碎冰梅子湯消去,通身清爽。

漫長的時間過去,甚至都會讓你不知道到底是愛上了那個人,還是白衣飄飄的那個樣子,還是那梅子湯清爽的感覺,更或者是那個時候的自己。

重要麽,不重要。

情便是情,喜歡便是喜歡,騙不得別人,更騙不得自己。

她向莊周輕輕道:“先生,此情無計可消除呢。”

梅子湯沒有喝,顧葳蕤灑然離去,毫無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