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黃沙是這片地域的主題。

白子虛走得很是疲累,他道:“老頭子,你還有多久才好,靠我一雙腿,得天荒地老才能走出這裏了。”

季寥道:“好了。”

白子虛渾身輕顫,他變成冷靜的旁觀者,身體、魔種全然由季寥掌控。

如果是旁人被奪走身體控製權,一定很緊張。

反而白子虛覺得輕鬆自在,因為變成冷靜旁觀者的視角,別有一番滋味,顯得特別新奇、有趣。

季寥的精神力通過魔種散發出去,轉瞬間便覆蓋了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

萬事萬物的存在變得極為清晰,他聽到山的聲音、樹的聲音、雲的聲音、磁場的變化、大地的自轉、甚至白子虛在這個世界的一切經曆,他都清晰無疑,甚至他還清楚知道腳下的沙漠,曾經也是肥沃的雨林。

萬古皆空,萬古皆有。

空和有的變化,才造就了多姿多彩的世間。

但這一切都不是主要的。

那最初最古氣息豁然凝聚在一起,於季寥麵前,顯化出一個人。

天上浮雲似白衣的太一!

“我們又見麵了。”太一主動開口道。

季寥道:“這是你之前有預料的事麽?”

太一道:“不是。”

季寥道:“我想也是,你不存在會算計我,我相信你。”

如果連太一這種性情都要算計他,那季寥情願被算計,因為聽太一講故事、同太一喝酒那段日子,是他少有覺得輕鬆快意的日子。

他當他是朋友,就可以原諒他的過錯。

太一微笑道:“我一直都覺得,你雖然比起那九個家夥相對平庸,卻有一點,他們都及不上你。”

季寥知道他說的是超脫者們,但還是很好奇,自己有哪一點能比那些家夥更入太一的眼。

“哪一點?”他直接問道。

太一道:“論堅韌,你比不上佛陀;論厚道,你比不上阿彌陀佛;論決斷你也及不上靈寶;論瀟灑你遠遜色於太乙;至於元始之無敵、太上之妙道、媧皇之造化,你更是望塵莫及,而跟沈青霞超絕一切的才情相比,你更是微不足道。”

季寥嘴角一抽,說道:“我是等你誇我,不是等你數落我。”

太一灑然一笑道:“跟他們比,你再怎麽不如,也不丟人,而且你要是多一些他們的特質,對你也有好處的。”

季寥道:“你還是直接誇我吧,你數落我,我可不開心,畢竟我心裏都誇了你好幾次。”

太一笑了笑,變出一葫蘆酒,扔給季寥。

他好似特別喜歡喝酒,哪怕世間已經不可能有酒能醉倒他。

季寥暗自奇怪,以往太一要借助貓兒才能顯法,這次怎麽也能動用法了,他隱約覺得這件事很關鍵。

兩人對飲一葫蘆酒。

這一葫蘆酒也是喝不盡的,取之於天地,用之不竭。

太一道:“但你是世間有情人啊,我和道造就這個天地,最大的收獲就是情。”

季寥道:“沈青霞不是世間有情人麽?”

他知道沈青霞是第九位道主,而這位也應該是世間有情人才對。

太一道:“太乙是無情人證無情道,沈青霞是有情人證無情道,而你是世間有情人,也不肯證那無情道。你當我是朋友,所以我就算對你造成什麽傷損,你也會一笑而過的,不僅是我,對於其他朋友,你也是一樣。難為你本是一株草,一滴淚,才有這世間有情的季寥。”

季寥道:“為什麽他要證無情道?”

太一道:“他若還是有情眾生,怎麽能超脫,若不超脫,便幹不出那件事。他的付出,不是任何人可以體會的。”

季寥道:“可是那種存在,不應該是為所欲為,心想事成麽?”

太一道:“超脫者確實是無所不能,但那是對於世間而言,可超脫者對上超脫者,這一點會得到限製。因為他們都可以製定規則。”

季寥道:“我有點明白了,所以九位超脫者本身可以決定世間的一切,但做出什麽決定,還是需要大多數其他超脫者的讚同,隻是這樣我更不明白一件事,那一位是如何做到阻止其他八位心意的。”

太一道:“他可以一票否決其他超脫者的決定。”

季寥道:“其他超脫者能做到這樣麽?”

“不能。”太一道。

季寥道:“這麽說來,其他超脫者的無所不能,到他這裏便成了有所不能。因此其他超脫者的境界,也會受影響吧。因為他們是同一境界,如果有,大家都該有,到了這裏,便成他一個有,其他皆無。”

太一道:“你確實進步很多了,我雖然不知道,他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但其他八位確實對他很有意見,他們這層次的博弈,涉及的東西超乎你想象。比如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便是你意想不到的。”

季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太一作歌道:

“寒山唯白雲,寂寂絕埃塵。

草座山家有,孤燈明月輪。

石床臨碧沼,虎鹿每為鄰。

自羨幽居樂,長為象外人。”

季寥默默念著這首詩,看著太一飄然遠去。

他心中一動,問道:“你真的是太一麽?”

太一灑然一笑,自在得不行。

季寥隻聽得到他笑聲了。

他還是弄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太一。

太一是不顯世間法的,除非有貓兒在。

“他不是太一!”

……

……

“鹿生深林中,飲水而食草。

伸腳樹下眠,可憐無煩惱。”

一身白衣的太一出現在昆侖山,他看到一隻麋鹿飲水,欣然作歌道。

“還得不做夢,才能無煩惱。”山裏傳來空曠清妙的聲音。

白衣的太一忽地冷笑道:“要不是你小子惹事,貧道早就沒煩惱了。”

空曠清妙的聲音回道:“豈不聞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說我惹事,豈不是說你是庸人。”

“庸人、俗人我自為之,那你呢?”白衣的太一反問道。

那人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道:“我本是一個普通人,都是被你們逼到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