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靜寂中,趙真人的身體漸漸如燒碎的白陶瓷,出現裂痕。

她早已堅如金剛的精神意誌,開始出現瓦解。

這不是她意誌不夠堅定,而是此前她和黃泉宗主那一擊,精氣神已經有了縫隙,隨著黃泉宗主“異”字訣發動,她心海裏直接泛起無數浪花。

每一個浪花,都是她曾經生出的雜念。

她本以為隨著自己的修行,那些念頭早已消弭無形,結果在黃泉宗主的“異”字訣下,又生了出來。

這如同是一場大火燒盡了野草,在春風春雨下,再度長出來。

雜念叢生,趙真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修行之初,那時她也定不下心。

心內浪潮滔天,身體支離破碎,她正遭遇著有生以來,最可怕的險境。

季寥在旁邊洞若觀火,他瞧得清楚,此刻黃泉宗主“異”字訣的奧妙其實跟一劍生萬法的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他生的不是法,而是損毀修行的雜念。

世間一切,但凡存在過,皆有痕跡。

趙真人以為自己過去平複了雜念,其實仍有痕跡留下。

而黃泉宗主便利用了這一點。

隻是這樣的法,著實可怕得很。好在黃泉宗主也得靠著趙真人心念動搖,才能趁虛而入,施展這一招。

不過若是對上世間絕大部分修士,黃泉宗主直接發動這招,就可以無數修士精神錯亂。

這樣的人,已經無需什麽大軍,他本身便勝過無數大軍。

趙真人沒有找出辦法,她鎮壓不了心內的浪潮起伏,這如同自然界的風雨雷電一般,該發生就發生了。

如果她能在黃泉宗主施法那一刻,就將精氣神重新恢複到堅不可摧的境界,這一招也奈何不得她。

當她生出此念時,心頭一動。

冥冥中一絲牽連使她有異常的感觸。

與此同時,趙真人背後居然生出一條裂縫。裂縫很小,卻泛出奇異的氣息,那種氣息很是莫名。

不可言說,不可言喻,伴隨著嘩嘩水聲。那是最為純淨的水聲,甚至讓季寥想起自己身為一株草的時候,他身邊流淌的河水聲。

刹那間,趙真人身上生出不可言喻的變化。

她原本身上的裂痕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身上衣袍也換成墨色,頭發用金絲束著,靜靜立在滔滔河水上,超逸絕塵。

這一瞬間,她不但裝束有了改變,就連氣質亦生出變化。若同成了另外一個人,隻是和趙真人長得極為相似的雙胞胎。

少年宗主凝眸看向趙真人,神色微微變化,緩聲道:“移前做後,換來生為今世。”

“趙真人”微微訝然道:“你挺有見識的,我這門神功知道的人,應該少之又少。”

少年宗主道:“看來是某位無上存在插手了,好好好,大家各憑本事,看看誰能抓住那一線生機。”

“趙真人”略作沉吟道:“你看來是我這一世的大對頭,說來這一世的我本該陷入必死之局的,看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因為你,導致我前生的命格出現改變,所以我這門神功才能成功,而且我才會代替她出現在此刻。這麽說來,你又是我前生的恩人。”

她轉瞬間,就分析出許多東西出來。思維敏銳可怕得駭人。

少年宗主冷笑道:“你不是太上道宗的趙希夷了,我現在沒有殺你的必要。移前做後,來世為今生,憑你的本質,還受不起這等機緣。”

“趙真人”淡然道:“受不受得起,我反正也在這了,而且我在未來過得也不怎麽樣。”

少年宗主掐指一算,神色微動,心道:“原來如此。”

他看了遠處季寥一眼,說道:“你定下決戰日期和地點,咱們做個了結。”

季寥似笑非笑道:“不若在此時此刻。”

少年宗主麵色一變,咬牙道:“今天不行,你要動手,我就逃走。”

以他的身份地位,說出這種話,實是丟臉至極,可是實情如此,他沒有逞強的必要。

季寥亦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出言迫他。

這一下子的言語交鋒,季寥自是占了便宜。

季寥點到為止,他知道這家夥精神修為,不遜色於他,自己的話隻能讓他有點小膈應,還不至於成為勝負手。

他笑了笑道:“你的‘生住異滅’,我隻見識了‘異滅’兩個字,料來最可怕的還是‘生住’。下次你就不要使出後麵兩個字了,否則被我抓住破綻,害你使不出‘生住’兩個字,就可惜得很。”

少年宗主淡淡道:“這一點用不著你來提醒我,你快做下決定。”

季寥悠悠道:“便定在青玄太乙峰吧,時間你自己定,我會在那裏等你。”

少年宗主略微意外,說道:“你小子真是出乎我意料,那確實是再合適不過的戰場,既然如此,便依你。”

他飄然遠去。

天書道:“你瘋了,難道你不知道太乙峰有多神秘恐怖。”

季寥道:“正因為我們心存畏懼,才必須得選在太乙峰。黃泉宗主同樣擅長精神秘術,咱們對上他,必須得讓自己的心境無隙可乘,否則會吃下大虧。而且咱們畏懼那個地方,他難道就不畏懼,我料定太乙峰可以逼出他的真麵目。”

天書道:“這也太過冒險,畢竟你還有我幫忙,即使在別的地方對上他,咱們也一定能占據上風。”

季寥道:“咱們的對手,可不隻是黃泉宗主。”

天書不由默然,季寥說得對。

如今局勢複雜,唯有將決戰之處,選在青玄最神秘的太乙峰,才能將外界的威脅降到最低。

季寥這一招確實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趙真人”走過來,看向季寥道:“我是‘她’的來世,我也叫趙希夷。其實我也認得你,不過那是來世的你,真是有趣,原來我們早就認識。”

趙希夷心中著實覺得有趣,雖然她修行太上無情的道功,但後麵又遇到了一場機緣,明白了道是無情還有情的玄理,因此沒有變得極度冷漠,反而跟過去差別不大。

季寥嘴角一抽,過了一會,才道:“趙姑娘,我就是季寥,不是什麽前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