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修煉的是那玩意。”身土道。

不二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沒有太上道宗的太上感應篇,那玩意是絕不可能修煉成功的。”

身土揪著葉七的衣領問道:“小子,你們青玄道宗這一百年來,都有哪些人進山,告訴我。”

葉七神色微微一變,凝聲道:“我想我知道前輩想問的人是誰。”

身土道:“是誰?告訴我。”

“那是我師叔祖季寥。”葉七頓了頓,又道:“也就是洞玄子師祖的師弟。”

不二連忙掐指,隨即鐵青著臉道:“算不出來曆,但太上道宗絕沒有人叫季寥,而且拜入太上道宗的人,也不可能進入青玄。”

“太上感應篇不會給太上道宗以外的人修煉。”身土道。

不二沉聲道:“除非他沒有修行過太上感應篇,但他還是把那玩意修煉成了。”

身土道:“你認為可能麽,即使有太上感應篇,修煉那玩意也很可能失去自我,化為虛無。”

不二歎息一聲,說道:“算了,木已成舟,你我沒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身土道:“你我一千年來苦盼,便是為了這把殺劍,現在可好,殺劍碎片是到手了,那又如何。洞玄子你個老王八,老鱉,天底下最陰險惡毒的老不死。”

不二道:“算了。”

身土恨恨道:“老子要去青玄討個說法,你狠狠操練這小子。”

他身化劍光,天幕降下來一道清光,攔阻身土。

結果劍光一動,將清光絞碎。

緊接著便進入雲層裏,飛行絕跡。

不二看了看身土消失的方向,又瞧向葉七,說道:“身土這家夥還是想不開,要知道隻要洞玄子在世上一日,便受一日天刑,他雖在人間,卻如處煉獄。所以根本不用去青玄討什麽說法,老天早已在收拾他。”

葉七神色凝重,問道:“前輩此話何意?”

不二冷笑一聲道:“你還是好好關心你自己比較好,你接下來的修行,也不比在煉獄受刑好上多少。”

葉七驀地一聲悶哼,身子重重摔進山壁裏。

……

……

虛空裏,兩道光痕交匯,砰然一聲。

季寥身上的太上劍經徹底消失,了無痕跡。

有汩汩水響,季寥感覺到自己的氣機不可遏製的在增長,而且是如平地拔起一座山峰那樣。

“不對,是我跟天地山川徹底相融了。”季寥很快反應過來。

虛空裏,妖異的血痕再度攻伐季寥。

季寥看向血痕,集中精神力,便直接化為實質的劍芒。

劍芒接觸到血痕,爆發出璀璨光華,緊接著血痕如流星,往大地墜落。

季寥施展出精神之劍後,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徹底昏迷過去。但他隻能如此,因為他深刻意識到太上劍經既是一種機遇,更將他置身險境。在這種緊要關頭,季寥隻能不吝惜精神力,速戰速決,好全力應對接下來的變故。

接下來天書將自己積攢的龐大精神力,灌入季寥心靈中。它覺察到了季寥身上的變故,因此第一時間支援季寥。

季寥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清醒過來。他現在完全能感覺到,自己如同一滴水,正匯入無盡汪洋中。

汪洋正是這個天地,準確的說是冥冥中的大道。

這不是簡單的天人合一,而是合道。

練成太上劍經的結果,居然是以身合道。即使季寥再如何天資橫溢,都料想不到太上劍經居然是合道的功法。

以身合道,便等於成為冥冥中大道的一部分,這已經不是仙佛級的成就,而是無上的成就。

因為大道無處不在,貫穿所有諸天。

世間一切之物,都要遵循大道。

大道是陰陽,是五行,是太初混沌,亦是生死輪回。

但是季寥現在以身合道,便如同挾泰山以超北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且他最應有的結果是被大山碾成粉末。

天書的精神力,麵對大道的同化,隻是杯水車薪。

季寥簡直感覺到莫大的諷刺,他沒被山海界的意誌同化,結果現在卻要被大道同化了。

往好的說,今後他就是大道的一部分,為無上的偉岸存在。

但實際上,他會真正失去自我。

季寥能深刻感受到,隨著天書傳進來的精神力飛速消逝,自身的存在感也在飛速消散。

“大道無處不在,追因溯果。你以身合道,將會殃及本體。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我帶你回到咱們原本的時空,希望因為咱們所在時代的特殊性,能切斷你以身合道的進程。”天書冷靜分析道。

季寥幾乎意動,但他突然想到,洞玄子真的會害他麽。

清平子知道他是青玄之人,便直接將淩霄托付給他。淩霄和他分別時也說過,青玄很好,洞玄子很相信他。

他們對他都有無比的信任,而自己能做到麽。

季寥一生之中,有過親友,有過亦敵亦友的知己,有過肝膽相照的朋友。但他沒有真正完全信任過任何一個人,因為他覺得隻有自己可以依靠。而且人總是會變化的,此時一心一意,可是將來呢,誰能不變。

即使此刻愛他愛到骨子裏的顧葳蕤複生,季寥也不敢說自己能將所有一切托付給她。

就算是他覺得虧欠良多的女兒季笙在此,他也做不到不問其餘地完完全全信任她。

何況青玄跟他本來就更疏遠,他和洞玄子更沒有見過幾次麵。

理智上來說,他聽從天書的建議,才有機會及時止損。

可是他甘心麽。

季寥絕不甘心。他能接受失敗,卻決不能讓自己如喪家犬一般逃走。他死過多次,但他也很清楚,自己還有來世。

這是依仗,也是束縛。

季寥道:“天書,我如果不走,是不是真的會殃及到本體。”

“大道追因溯果,你如果被同化,山海界的你,也會遭受一樣的結果。”天書道。

季寥道:“你說如果回到山海界,會因為時代的特殊性有一線生機,對吧。”

“對,但是不能完全保證。”天書回道。

季寥微微笑道:“我知道了。”

他接著又道:“我確實不能做到對誰百分百信任,我始終都相信自己,所以這一次,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洞玄子不會害我,太上劍經,就讓我看看你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

天書本無情緒,此時卻驀然間震動不已。

因為季寥徹底切斷跟它的聯係,也不再從它這裏接受精神力了。

季寥居然要坦然麵對以身合道的進程。

他賭上了一切。

同時季寥睜開眼,神情平靜從容。

生死存滅,無論結果如何,他總歸是沒有遺憾的。他遵循的是自己內心的選擇,沒有逃避,而是坦然麵對。

大道之力,無聲無息,侵襲季寥的神魂,泯滅他的存在。

季寥覺得自己的念頭,在一一湮滅。

不久後,他就會失去思考的能力。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終於季寥再也感覺不到意識的存在,但他沒有痛苦。

因為他已經沒法再生起任何念頭。

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季寥徹底無念無想,卻也無憂無慮。

虛空裏再度汩汩水響,不知何時,季寥再度有了意識。

他覺得自己無比輕鬆,意識仿佛沐浴在溫暖的母體裏麵,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水火相攙各有緣,全憑土母配如然。

三家同會無爭競,水在清江月在天。”

虛空裏有悠悠道歌響起,一朵祥雲在月色下出現,祥雲之上,有一鶴發童顏的老道。

道歌便是老道唱出的。

季寥眼眸睜開,看向老道。對方正是洞玄子。

洞玄子含笑道:“師弟雖然入道,卻還未得成正果,切勿懈怠。”

季寥微微拱手道:“多謝師兄。”

洞玄子灑然道:“謝我做什麽,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在生死之間,坦然從容,這是誰都沒法教給你的。”

季寥道:“可是若無師兄給我太上劍經,我便不會有剛才的經曆。”

洞玄子微笑道:“這不是恩情,而是你跟青玄的因果。昔日因,今日果。”

季寥道:“雖然我想知道昔日因是為何?但師兄想必不會給我答案吧。”

洞玄子道:“不是我不給答案,而是師弟若能明白,便會明白。”

季寥悠然道:“無論如何,我此時此刻是感激師兄的。淩霄還有一次死劫,我會盡力幫她。”

洞玄子淡然一笑,手裏多出一物,卻是一把如湛湛清霜的劍。

此劍一出現,半邊天都仿佛罩上了寒霜。

季寥看見,心知此劍無雙無對,可惜主人卻不是他。

如此好劍,怕是無生見了,都會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