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道長修為不俗,察盡周圍百丈,並無異常,便知來人更在百丈開外。

他微微一笑道:“莊主稍等片刻,老道有事要出去一會。”

季山道:“道長有事,盡管去忙吧。你要來找老夫飲茶,我隨時奉陪。”

鐵木道長含笑點頭,說道:“好。”

他一甩拂塵,足尖不點地,人到半空,便化作一道劍光出了廳堂。不出一裏地,便看到一個和尚笑吟吟地在一株花柏下候著。

鐵木道長交遊廣闊,亦未曾記得自己見過這個和尚,他瞧對方站在花柏下,神氣絲毫不漏,隱隱有跟花柏融為一體的架勢,便知此人境界高明。

他在和尚三丈外落下,拂塵一掃,地上的青蔥的柏樹葉便紛紛揚揚起來,好似漫天花雨,往和尚射去。

和尚手裏多了一把菜刀,他手腕抖動,劃出一個斜斜的軌跡,刀芒生出,眨眼功夫將所有的柏樹葉全數從中破開,分為兩段。

運勁之妙,用力之巧,眼力之準,簡直令鐵木道長聞所未聞。

鐵木道長訝然道:“大師修為好生了得。”

他見和尚有一絲深不可測,便有心試探一番。

和尚道:“不敢不敢,隻是平日切菜切得熟了,所以刀工比普通人好一些,道長,我請你出來,並無惡意,僅是有些話要奉命傳給你,同時交給你一份東西。”

鐵木道長心想這人如此了得,居然還是奉命前來,不知他是奉誰的命。鐵木道長實是想不出自己認識的人物中,能讓眼前和尚這等人物做手下。

他道:“那老道就洗耳恭聽。”

和尚微微一笑,從僧袍裏取出一本薄薄的玉冊,輕輕一擲,玉冊便平緩的往前飛到鐵木道長麵前。

鐵木道長上次中了湘西四鬼的暗算,因此如今頗為謹慎,用拂塵將玉冊接住,發現上麵並無暗勁,他定目一瞧,神色大變,說道:“玉液還丹經。”

和尚笑道:“不錯,我家主人讓我來將玉液還丹經物歸原主。”

鐵木道長驚道:“你家主人是木真子。”

和尚道:“正是。”

鐵木道長怒道:“他怎麽不敢親自來見我。”

和尚道:“我家主人說道長怕是不想見他,因此叫我將東西還你,他還說玉液還丹經他已經用不上了,現在裏麵有一些他做過的批注,道長可以用心參詳一番,或許會有所得。”

鐵木道長不由更驚訝道:“你是說木真子竟然將玉液還丹經練成了。”

他既驚喜又苦澀,練成玉液還丹經是他畢生的夢想,亦是師父的遺願。隻不過木真子資質比他更好,而且又在很小時候展露出極高的劍道天賦,師父念及玉液還丹經修行艱難,特意尋了一本無妄劍經給木真子修煉,他也不負師父的期望,年紀輕輕,修為已經登堂入室,不過五十歲,已經在真人境界的修士裏罕逢敵手。

隻是剛過易折,木真子不知開罪了什麽人,被廢去一身修為。因此鐵木道長便將玉液還丹經傳給他,畢竟玉液還丹經乃是道家正宗的修行法門,重視養生性命之道,能彌補木真子被廢去修為後,身體留下的暗傷。但他沒有將功法完整相傳,乃是怕木真子急功近利。

畢竟玉液還丹經是道家正宗功法,修行進度緩慢,鐵木道長想等木真子領悟平淡自然之道,寧和道心後,再將後麵的完整法門交給他。

哪知道正因如此,讓木真子為了玉液還丹經,和他反目。

他思來,也有後悔,是不是他沒一開始教木真子完整的玉液還丹經,才導致木真子心生不良。

但他還是頗有怒氣,畢竟數十年的師兄弟,木真子如何能不清楚他絕無對他藏私的想法。

可如今木真子還是將玉液還丹經練成了,鐵木道長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反正心頭百味參雜。

和尚道:“我家主人如今修為蓋世,比過去何止勝過百倍,他對你並無怨恨,因此才讓我將經文還給你,還希望你不要去找他麻煩了,否則更傷和氣。”

鐵木道長道:“我和他還有什麽和氣可言。”

和尚微笑道:“作為外人,貧僧還是想說一句,道長終歸沒有大的損傷,如今玉液還丹經也歸還給你了,上麵更有我家主人批注的心得,足以償還之前的不是,不知道長可以為然否?”

鐵木道長撫須道:“不錯,照你的說法,我不該再去找他麻煩了,而且你言下之意,我現在肯定不是他對手,但我還是想見他一麵,他奪我玉液還丹經也就算了,為何還要跟自己的道侶反目,人家餘道友當時沒有嫌棄他修為盡失,照顧了他整整一年,他卻做了負心人,實是不當人子。”

和尚心道:“原來尊主還有欠了一段風流債。”

他道:“這是我家主人的私事,道長何必追問,既然東西你已經手下,貧僧先告辭。”

說完話,和尚邁起步子,眨眼功夫就在數十丈開外。

鐵木道長認出這是那爛陀寺的神足通,暗道:木真子他如何收了一個那爛陀寺的人做手下。

他隻覺得事情十分古怪,便暗自施展遁法追了上去。

和尚似乎發覺了鐵木道長在追他,因此帶著他在山水間密林裏到處瞎繞。

終於鐵木道長在一處瀑布下,失去了和尚的行跡。

他暗自著惱,回到四季山莊。

到了莊裏,問了一個仆從,卻得知季山正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鐵木道長心想木真子派人來給他傳話,未必便沒有派人來見季山。他於是到了季山書房,還未敲門,就聽到裏麵有人低聲垂淚。

鐵木道長道:“莊主,你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季山道:“道長回來了啊,請進吧。”

他聲音有些哽咽。

鐵木道長推門而進,入目季山所在,他正端坐在書桌前,桌上硯台壓著一封手信,上寫道:

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空。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季山見到鐵木道長,忍不住問道:“道長,你說這人死了,還能再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