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尋死

蓋盞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師父還健在,他也還是個半大孩子,正跟著師父和幾個師兄一起坐在廚房吃飯。大家有說有笑的吃的正歡,師父也笑意吟吟的往自己碗裏不斷夾菜,要他多吃些東西才能長得更高。

蓋盞大口的吃著碗裏的飯菜,歡喜的望著自己慈眉善目的師父,然後對師父說道:“師父,你以後不要再拋下徒兒了,你走到哪徒兒就跟到哪,師父你帶著徒兒一起走吧!”師父笑著摸了摸蓋盞的頭道:“徒兒,以後這道觀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發的將道觀傳承下去。”

師父話音剛落,蓋盞就放下自己手裏的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說道觀已經被炸了,他沒臉見師父!師父卻笑而不語,摸著自己下巴上的長胡須看著在地上哭成一團的蓋盞。

蓋盞越哭越傷心,想撲到師父懷裏去,結果一撲之下成了空,師父的身影就這麽消失不見了。蓋盞慌了神,忙站起身來,去尋坐在自己身邊的師兄,結果轉頭一看剛剛還歡聲笑語的師哥們也都消失不見了,空蕩蕩的廚房隻有他一個人。

這下蓋盞徹底慌了,他扯開嗓門大聲喊著:“師父!師哥!你們在哪?”喊了幾嗓子之後,猛然間覺得地動山搖,整個道觀瞬間就坍塌下來,蓋盞嚇得驚聲尖叫想逃出廚房,卻發現房簷上的一根大柱子正在朝自己砸來。

“啊!”蓋盞冷汗涔涔“呼”的從**躍起身來。還沒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便覺得有好幾雙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柔聲安慰他快躺下。這下蓋盞才發覺自己渾身的肌肉又酸又疼,一個腦袋仿佛要炸開一樣。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伸手扶住自己的腦袋,入手便摸到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繃帶。

“快躺下,快躺下!”幾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好幾雙手加重了扶在他胳膊上的力度,蓋盞順從的躺了下去。等頭沾了枕頭,才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目光所及都是白色的,白色的日光,四麵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子,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蓋盞望著圍在病床邊上的三個醫生道:“你們是誰?我是在哪?”

其中一個醫生檢查了他頭上的繃帶輕聲道:“你在醫院,我們是醫生,你好好休息吧。”“醫院?”我怎麽來的醫院?誰送我來的醫院,然後腦中稍一用力,道觀一片狼藉的畫麵,堆在道觀前麵的屍體的樣子便鋪天蓋地的朝他襲來,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像被人澆了一瓢又一瓢的滾燙的熱油一樣,燙得他千瘡百孔,而這千瘡百孔身體裏不知道為什麽又騰起了一股熊熊燃燒的狂熱火焰,整個人就這般被放在了火上不斷的炙烤,這種感覺讓他生不如死。他再也躺不住了,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嘶吼,發了狂一般的跳起來,掀開被子就要往下衝。

幾個醫生似是料到他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紛紛咬牙將他按在**,然後一旁的醫生眼疾手快地將藥盤裏的一支鎮靜劑打進了蓋盞的胳膊裏。幾番較勁之下,蓋盞喪失了鬥誌,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將一顆青筋突起的腦袋懨懨的朝後一揚,又重新躺回了**,接著眼皮慢慢合上,靜靜留下兩道眼淚。

見蓋盞再次鎮靜下來,幾個醫生鬆了口氣,給他紮上吊瓶之後就退出了病房。聽到病房門關閉的聲音,蓋盞緩緩睜開了眼睛直愣愣的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訥訥的無聲道:“師父,我對不起您,我這就來找你請罪!”說完之後已經泣不成聲,道觀在我在,既然現在道觀不在了,我還活著幹什麽?師父,徒兒馬上就來找你請罪,自殺的念頭漸漸在蓋盞腦子裏成型。

他緩緩坐起身來,將插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的針管拔掉,然後光著腳平靜的走在地上,徑直走到了那扇掛著白色窗簾的窗戶前。蓋盞抬手輕輕攬起窗簾一角,看到了窗戶外紛飛的大雪,他伸頭一看所處的樓層正好是三樓。也好,從這裏跳下去剛剛好。

接著蓋盞撥開了窗戶的窗栓,準備爬到窗台上去。刺骨的寒風在窗戶被打開的那一霎那就順著縫隙將雪花卷了進來,像一把把利刃一樣不斷剮在蓋盞臉上。

蓋盞恍惚的站在窗前,用力搖了搖頭,此刻體內的鎮靜劑正在發生作用,他覺得自己全身肌肉過於放鬆,幾乎使不出一點力來,而自己的大腦此刻疲累的隻想閉著眼睛睡覺。

但,事情還沒有做完,等事情做完之後就可以徹底休息了。蓋盞強撐著意識,猛力一躍終於是爬到了窗台上,將整個身子都徹底暴露在漫天席卷的雪花中。淩冽的寒風瞬間將他徹底貫穿,這寒入骨髓的風倒讓他越發清醒了,隻要從這裏跳下去就能找師父贖罪了,也許就能解脫了吧。

“小師父!”就在蓋盞閉上眼睛將整個身子往前傾的時候,聽的一聲熟悉的喊聲,而後自己的領口一緊,被人一把抱住了。蓋盞想死的心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發了狂一樣去扳那個摟住在他腰上的手指,嘴裏歇斯底裏的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可這終究是徒勞,更多雙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幾股大力將他整個人從窗戶上掀了下來。蓋盞覺得自己正撒潑打諢的滾在地上和一群人撕扯在一起,還沒有完全將眼前的人依次從自己身上撕開,便覺得兩隻手臂上都是一痛,而後自己兩眼一翻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等蓋盞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這間昏暗的病房。病房裏唯一的光源是床頭一盞橘色的小燈,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端坐在那個橘色的燈光下,陰沉著臉盯著他。

蓋盞知道那個坐在他床邊的人是被紗布蒙了一隻眼睛的李初九,但是此刻他沒有心思開口說話,隻想著怎麽才能再去死一次。李初九雖隻有一隻眼睛但還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冷著聲音道:“你還想尋死?長本事了?敢跳樓了?死了好呀,等你死了變成鬼,我倒要看看那些曾經被你收拾過的小鬼,會不會合起夥來狠揍你一頓。”蓋盞覺得李初九說這番話很沒水準,不想搭理他,隻是直勾勾看著那個映有一半橘色燈光的天花板發呆。

李初九見蓋盞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礙於他是個病人,否則真想賞他幾個大嘴巴,再猛踹他幾腳解解氣。見自己這番話火力小了點,李初九決定來點猛的:“等你到了地下見到你師父,就跪在你師父麵前哭吧,說你沒本事連個道觀都守不住!報不了仇,隻能來個自我了斷,到地底找師父哭。”

蓋盞一聽臉上明顯有了怒意,兩隻手都握了個拳頭。李初九見有所成效又道:“蓋盞,你是不是隻有尋死的能耐,沒有報仇的能耐?”

這句話的效果顯然很大,因為蓋盞一聽猛地轉頭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報仇?找誰報仇?”蓋盞忽然開了嗓,聲音聽起來無比的激動沙啞。

李初九見他能回話了,稍微收了點臉色,將頭湊到他耳邊道:“當然是找那個毀你道觀的人報仇!”蓋盞一聽,從**躍起來一把抓住了李初九的領子,盯著他僅存的一隻眼睛吼道:“到底是誰?”李初九鮮少見過蓋盞這個樣子,嚇了一跳,但心裏還是很高興,他沉著臉道:“汪連生,汪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