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抓鬼奇聞

汪連生盯著正在熟睡的蓋盞,很想一張口將他咬個稀巴爛,或者雙手往他頭皮上這麽一摳,然後順著這股子勁將他整個人的皮從上到下給剝開,讓他血流滿地嚎啕大叫生不如死。

汪連生越想越高興,以至於自己癡癡的笑起來。

這幅傻樣子,換做以前汪連生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但現在他除了整天幻想著犯傻,竟是什麽也做不來。因為他被蓋盞給困住了,給困了個死。

汪連生雙手一劃拉,將自己這半霧半煙的所謂“身子”給挪了挪,換了個方向之後,汪連生來了個居高臨下看著**那個裹著一床薄被熟睡的蓋盞。

這一天之中也就隻有這麽一會,這家夥算是不招人煩,要不然他成天對自己吆五喝六的,全然沒把自己當個人看(雖然以前是做過許久的人)。汪連生挑剔的看著**的蓋盞,看著他從李初九那繼承來的一截殘破的軀體,看著他將自己好好的一條命活活折騰了隻剩幾年可活。

對於這些如此不惜命的人,汪連生向來都帶著幾分鄙視,因為他折騰了幾百年最是知道這生命的可貴,可是這蓋盞向來不把命當回事,一旦抓到機會就拚命,簡直煩不甚煩。

汪連生一想到這裏就有些可惜自己的皮囊,好不容易搞來了一副好皮囊,被蓋盞瞎折騰,倒是被那人皮怪物損了去。後來自己徹底甩開了那人皮老怪,耍了好一番神通才霸占了皇甫束昀的,他娘的,這小子倒好,又把自己給搞出來了。

現在?可憐自己心懷天下,卻要陪著他在這處鳥不拉屎的地方杵著,當真是!當真是!當真是!……想了半天,汪連生沒想出下文,卻是想出了一肚子火,他拖著自己半煙半霧的身子,很想一屁股將這個鄉巴佬給捂死。想法是好的,可是他卻害怕蓋盞那一身厲害至極的禁錮。

汪連生生了一會悶氣,覺得自己這個樣子過於的無聊且沒有什麽意義,於是他也卷著身子打個瞌睡,想著明天一早還要馱這個殘廢去山上抓野雞。抓野雞?他汪連生什麽時候將這種事當成正經事看過?這一下剛剛還消散的火氣又竄了起來,汪連生半氣半睡勉強迷糊了一會。

汪連生覺得自己才眯了半天,就聽見蓋盞在邊上嘰喳亂叫,語氣頗為的不善,咋哇的樣子跟當街叫罵的潑婦無異。汪連生懶洋洋的動了動身子,不想去理會蓋盞,卻不想自己剛剛一扭就被蓋盞一鞭子抽在身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娘的,等他耗盡了這幾年的陽壽,看他不將這鄉巴佬抽筋剝皮!

三清聖觀背靠的這座山是頗有一定分量的大,不僅大還雜,冗是熟練的獵戶上山都得帶著一定程度的小心。所以這山間真正沒多少人,僅有的幾家住戶也都集聚在山腳,平日進山都隻在初一或者十五。如此一來蓋盞躲到山裏真是安逸的很。

起初蓋盞出門還經常在這山間迷路,自打汪連生在他身後陰陽怪氣損過幾句之後,蓋盞就讓汪連生擔起認路的活了,剛開始汪連生不願意,蓋盞也不多話,既然汪連生不願意那他就隻有打,一直打到汪連生徹底熟悉這山裏的所有路途為止。

蓋盞靠著王守財留在老宅裏的一筆不小的老財,找了一批流竄到永慶鎮的難民,幫他在這半山腰上建了這麽一座小小的足夠容身的房屋。房屋建成之後,蓋盞在屋前開墾出一塊菜地,最近又在房屋的邊上折騰出一小片空地,正不知該用作何用的時候,一隻毛色亮麗的野雞就飛了進來。

蓋盞心念一動就想上山抓些野雞小兔子的圈養著,吃倒是其次,就是為了給自己做個伴,畢竟自己身邊就留著這麽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汪連生,確實讓人生厭。

這一日天色極好,蓋盞早早的起了床,仔細的梳洗了一番之後就要進山去抓些小東西回來養著。他自從跟李初九換了身子之後,腿腳不便的緊,所以無論去什麽地方他都必須讓汪連生隨行,汪連生那半煙半霧的身子雖說礙眼了一些,但的確是有一把子的力氣,可以馱著他到處去。於是蓋盞將汪連生牢牢拴住,不想著折騰他,卻是真的將他當坐騎使喚了。

蓋盞現在算不得是真正的蓋盞了,就物質上來說,他現在的身體是李初九的,但這內體靈魂卻是蓋盞自己的。李初九沒了雙腿,行動不便,蓋盞絲毫沒將這個放在心上,他現在也學了爺爺的樣子能將屁股下的輪椅轉出一種風馳電掣的速度。很多地方極受限製,但對付起汪連生來卻是得心應手的很。

雖然汪連生在當坐騎這件事上表現的極其不配合,但蓋盞從未顧忌過他的感受,仗著手上那柄下過禁錮的特質拂塵,汪連生從來都是自動放棄所有原則毫無保留的向他妥協,無論何時這情況都不例外。

比如現在,蓋盞早早就催汪連生出門,想趁著太陽不太毒辣的時候出門去走走,卻不想這家夥公然裝死,蓋盞幾番言語無果之後,不得不用拂塵去捅了捅汪連生。

剛剛還裝死的汪連生頓時就來了個鬼哭狼嚎,翻騰起一股子黑煙對著蓋盞直嚷嚷:”抓什麽野雞?抓什麽野雞?就這麽一塊破地方還要養什麽小動物?你能不能先把我養好嘍再去折騰什麽野雞!”

蓋盞見汪連生醒了也不多說,隻在一邊將一個小包背在身上,他不緊不慢的從桌上將半個饅頭拿起來塞在嘴裏對汪連生道:”出發!”

縱使汪連生百般不樂意,也還是跟著蓋盞出了門.一人一鬼(原諒我實在不知道該形容汪連生是什麽東西),開始沿著屋前的一排小石子路朝前大山深處去了。

抓野雞的過程很輕鬆,蓋盞在一邊揮著拂塵指揮,汪連生滿世界的撲騰那些長得五光十色的野雞。汪連生喪著臉,氣鼓鼓的抓著四五隻野雞,催促蓋盞快些回家。蓋盞顯然有些意猶未盡:“再呆一會嘛,好久沒這麽出來逛逛啦!”

汪連生沒好氣道:“前些天你才來了一趟!你難道不記得你枕頭邊上那個花環啦?還是我編的呢!”

蓋盞像是沒聽見一般,推著腳下的輪椅在山林之間緩溜達,溜達了幾圈之後,蓋盞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對著汪連生連揮帶比劃,動作大的出奇聲音卻壓得很低:“老汪,過來看!這裏有幾隻小野兔!要不然你再給我抓幾隻小兔子吧!我看它們也可愛的很呢!”

汪連生那半霧半煙的身子裏裹了五隻昏沉沉的野雞,此刻的樣子看上去著實怪異,他烏做一團黑壓壓的雲浮在蓋盞身後,氣的險些就要揮發掉,他覺得蓋盞當真是欺人太甚,於是汪連生預備發脾氣了,他幾百年都未曾丟失的尊嚴又上了頭,他想將懷裏的幾隻野雞全砸蓋盞後腦勺上去,他娘的,叔可忍嬸不可忍!

汪連生又發了火,他來了個飛速旋轉預備攻蓋盞個出其不意,可是這攻勢還沒衝到一半,就被蓋盞發覺了,然後蓋盞甩著他手裏的拂塵劈頭蓋臉打了過來,汪連生服了軟,又替蓋盞抓了三隻小白兔,懨懨的正要馱蓋盞回家。

汪連生馱著蓋盞,心裏又氣又恨,實在氣狠了,身子都開始打顫。這一顫蓋盞就笑了,蓋盞這一發笑汪連生心裏就越發苦悶了,幾番強忍之下險些就要淚奔,他沒想到自己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耗損幾百年卻被困在這個鄉巴佬手裏,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蓋盞心情很好,翹著二郎腿哼了小調,伸手拍了拍汪連生那虛無縹緲的身子道:“老汪,你也別生氣,咱兩在這裏耗上幾年,等幾年後我消停了,你就自由了。”

汪連生憋出一股子哭腔問道:“那你他娘的什麽時候才消停?”

蓋盞雙手抱頭仰頭看著天上的一**太陽懶洋洋道:“快了,應該很快了。”

汪連生是再也不相信蓋盞這號大騙子了,一年過去了,這家夥越活越精神,前幾天精神抖擻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領回來一隻樣貌醜陋的孤魂遊鬼回來。這家夥活了這麽久沒有要“消停”的意思,不僅養了一院子活蹦亂跳的東西,現在竟然還要在繼續養小鬼,當真是讓人反感至極。

汪連生現在整天都不跟蓋盞說上幾個字,倒不是他不想說,卻是蓋盞這鄉巴佬將他所有的精神全用在帶回來的那隻小遊鬼身上。蓋盞將那鬼領回來的那一夜,一人一鬼點著兩隻小蠟燭聊了一夜,十分叨擾他的瞌睡。

汪連生幾次三番想要上前製止,卻又是忍住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這心裏氣的不單純,他好像不隻是單純對蓋盞還沒有去死而生氣了,似乎這份生氣裏還蘊含著幾分失寵的味道。

汪連生品出了幾分意思,當即自己就將自己給惡心死了。等跟自己生完一場悶氣之後,他縮在蓋盞的床榻上,盯著眉飛色舞的蓋盞隻覺得他沒臉沒皮到了極致,兩個人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嗎?汪連生控製不住自己又回想起那個秉燭夜談的夜晚。

前幾日山上下了雪,蓋盞在屋子裏燃了一個炭盆,因為夜晚實在無聊就和汪連生圍著炭盆也這樣聊了一個通宵。汪連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困得太久,竟然也有了話嘮的潛質,嘰裏咕嚕和蓋盞說了很多他以前活著時候的事,那時的他還是赫赫威名的大將軍,他同蓋盞講了自己不忍心家國天下**賊所謀害,所以請了奇門遁甲的道士,炮製了自己一卵同胞的胞妹之後,學了這一手驚世駭俗的本事。

汪連生的本意其實也挺簡單的,無非就是想要匡扶正義而已,殊不知等他醒過來之後發現這天下大變。汪連生沒了以前的誌向卻是也想闖出一番事業來,兜兜轉轉卻又被蓋盞給收拾了。

蓋盞聽了汪連生的話,竟然十分理解。蓋盞重新打量了跟前的汪連生,不知道原來這家夥曾經竟然也算是一個英雄式的人物,隻不過時過境遷所有人的立場都不同了而已,這世上才沒有什麽真正的惡人,況且惡人好像都不清楚自己就是惡人。

由於二人聊得比較投機,似乎還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兩人原本都還有睡意,到後來二人索性都不睡了,嘰裏呱啦來了個互訴衷腸。汪連生告訴蓋盞他生前的遺憾就是因為家國天下的大事從來沒有討過老婆,後來占了皇甫束昀的身子討了章韻若,卻不想章韻若還沒進家門就死了,到頭來他還是光棍一條。

蓋盞聽到這裏卻是想起了慘死的白曼芳,杏兒和文月,他有幾分惱火,想要罵罵眼前這個光棍汪連生。後來轉念一想覺得自己這一罵又有幾分多餘,前程往事好像都已經開始漸漸消散了,現在再提起來蓋盞心裏頗不是滋味。

既然不是滋味,蓋盞索性也就不說了,他淡淡的對跟前同他一起圍在炭盆邊上的那團黑雲道:“沒討就沒討,你看我就沒討!”汪連生不屑道:“你一個小道士,誰稀罕你?”

蓋盞對此並沒有什麽異議,又是一笑對汪連生道:“一個人無拘無束多自在。”汪連生一聽湊到蓋盞身前道:“既然一個人無拘無束的自在,那你還困著我作甚?”

蓋盞攏了攏自己半截腿上的薄毯子道:“困著你有兩個原因,第一怕你出去打擊報複,第二嘛,要是留我一個人在這山上,當真是太孤獨了,所以我就困著你,留個伴。”

汪連生一聽就在屋子裏翻起一股冷風,對著蓋盞大驚小怪道:“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去找李初九他們的麻煩,還有如果你覺得孤單咱們就出去走一遭,轉一轉,或者我給你重找幾個貼己的伴如何?”

蓋盞搖搖頭對汪連生道:“其他人我不要,卻是隻要你一個伴,一個知根知底的伴。你就耐心陪我幾年,幾年後我走了,你豈不是就沒有任何不安了?”汪連生想想也對,等蓋盞徹底歇菜了,這天下怕是就再也沒有對手了,他又能出去無法無天了。

於是過了那個秉燭夜談的夜晚之後,汪連生和蓋盞的生活越發順當起來,兩人之間的爭吵摩擦不斷減少,汪連生現在看見什麽漂亮的活物就想抓回家給蓋盞當寵物養,而蓋盞看著山間越來越冷的天氣,預備著給汪連生織一件外套禦寒。

原本和諧的二人生活,卻因為穀子的到來起了波瀾,汪連生看著蓋盞和穀子在火燭之下交談甚歡,而自己又全然插不上嘴,心裏生出幾分嫉妒來。往日沒事,汪連生就愛找穀子的麻煩,輕則小吵小鬧,大責張著大嘴就要將穀子給生吞了。穀子自知不是汪連生的對手,每到關鍵時刻就去找蓋盞打小報告。

兩隻鬼整天就在蓋盞耳朵邊上咋呼,蓋盞起初還耐著性子做和事佬,到後來因為這三天兩頭的吵,蓋盞就發了一場大脾氣,是徹底震懾住了他們,自此之後汪連生和穀子但凡要吵上一架總是會避開蓋盞,到後來吵著吵著因為著實不能吸引蓋盞的注意力,兩個鬼也就不吵了,整天圍著蓋盞轉圈圈了。

漸漸的蓋盞身體越來越差,外麵的局勢也越來越亂,這荒無人煙的大山上開始盤踞各路的孤魂野鬼,汪連生現在也不常在蓋盞身邊呆著了,倒不是蓋盞不想困住他,卻是再也沒有力氣和本事去困住汪連生了。

汪連生沒了蓋盞的束縛,成天在山上閑逛,找那些孤魂野鬼的麻煩,雙方打上一架之後他就將那些野鬼吃掉,野鬼吃的越多,汪連生的體力就恢複的越好,等他吃夠了養足了,想回家找蓋盞罵罵茬的時候,發現蓋盞已經快油盡燈枯了。

穀子是個孤魂遊鬼沒什麽本事,隻能守在蓋盞床邊看著**的蓋盞哭,哭著哭著就真的快把蓋盞給哭死了。汪連生回屋看著奄奄一息的蓋盞,對他道:“外麵局勢混亂不堪,甚為中華兒女我應該出去看看!”

汪連生原本以為蓋盞對他這番話會嗤之以鼻,沒想到蓋盞兩眼瞪著天花板卻是淡淡道:“你去吧。”

說實話汪連生這心裏是挺激動的,畢竟他自由了,但……汪連生即將離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看了看躺在**的蓋盞,思前想後他又浮到了蓋盞的頭頂看著他道:“我等你死了我就走!”

蓋盞對著他笑了笑,前塵往事樁樁件件全都浮在心頭,蓋盞忽然覺得很是解脫,這一笑嘴角就再也沒有彎下來過。

笑容凝固在李初九那張被子彈劃出一條大疤的臉上。

蓋盞沒了。

穀子著實放聲嚎啕大哭了一場,汪連生也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般高興,他和穀子就著手將蓋盞給埋了,又將蓋盞養在院子裏的那些野雞、野鴨、小兔子、小鬆鼠等等寵物全給放了生。

汪連生想要出去闖一番大事業,臨走前問穀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穀子搖搖頭,說自己也沒幾天鬼命可活,橫豎灰飛煙滅就在這幾天。汪連生抬眼看了看穀子,變成一大團黑壓壓的雲頭也不回的飛走了,他要再找去一具皮囊,讓他有個嶄新的開始。

重出江湖的汪連生又見到了很多故人,皇甫束昀早早辭了他的職務,專心開辦起了百樂門,一時之間將百樂門發展成為上海最紅火的歌舞廳。幫著他打理歌舞廳的還有被傾家蕩產的章延岺和金姨太,因為虧空問題,章延岺被沒收了家產,就在幾乎流落街頭之地,被皇甫束昀接回了家,協助他打理了百樂門的生意。

不過讓汪連生刮目相看的要數那個小安。汪連生從來就沒正眼看過蓋盞養在家裏的這號人物,可當他重回國民軍時,在很多時候不得不正是這個小安,這個在赤色裏火速成長起來的小安。

後來世界幾番輪回,汪連生的一腔雄心壯誌隨著他的皮囊也換了一副又一副,最後輾轉心灰意冷的他又重新回到了永慶鎮,現在這個地方改名叫涼慶鎮。汪連生混了幾百年有的是手段和方法,在摸清楚這個時代的發展規律之後,他在三清聖觀的舊址開辦了一座電影院,專門用來放主旋律的電影。

兜兜轉轉又是幾年,汪連生又混了副年輕的皮囊。這一日他正帶著一車膠片回場,卻在門口的地方看見了一個會出現在記憶深處的人,老年的蓋盞!

汪連生恍惚極了,幾番回憶之下他才反應過來那個老年的蓋盞就是李初九。他看著電影院門口正在和一個中年婦女交談的李初九,忽然回想起很多的往事,正在出神,就聽得電影院裏麵喊道:“汪同誌,膠片領回來了麽?”

汪連生回過神對著裏麵回應道:“周同誌,我領回來了!這次的電影主題訂了嗎?還是革命主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