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章 偏離

白曼芳這哭聲又洪亮又尖利,惹得四麵八方的鄰居全朝她看,白曼芳哭的高興也不怕大家看,賣力的哭,圍觀的也賣力的看。

白曼芳的老娘送走了客人,站在門邊看著門口放聲大哭的白曼芳,她疲憊不堪的揪著自己的幾縷雜亂的頭發,想著這次算是她最後一次接客了,因為她已經預感到自己沒什麽活頭了,身上的濃瘡越長越多,氣味也越來越難聞。為了今天這最後一擔客人,她朝身上摸了半瓶子香粉。

等白曼芳哭夠了沒了聲,白曼芳的老娘才懶懶的渡到門口道:“哭夠了就進門來,咱們今天夥食挺不錯。”白曼芳倒也實在,起身擦擦眼淚就進了屋子,端起桌上一隻碗就埋頭大吃。

白曼芳的娘坐在對麵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看著白曼芳道:“怎麽著?被你那新相好給甩了?甩了就甩了,以前又不是沒甩過?大不了再找一個就是了,你看你這模樣也不比這大上海的千金大……”

話還沒說完,白曼芳就將碗摔在了桌上,然後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十幾塊大洋拍在桌子上,她抬頭對麵前這個老了大半的親娘道:“這些錢夠你活到死了吧?”她娘也不生氣伸手拿起那十幾塊大洋在手裏掂量了一下,輕聲道:“再湊合你前幾天給的,置辦一口棺材勉強是夠了。”

白曼芳站起身來,轉身進了自己那間隻有一張床的臥房,將自己少的可憐的幾樣東西全塞進了一個大布袋裏,然後她火速回到了桌邊,對著她娘道:“從現在起咱兩的母女情分算是到此為止了,我沒能力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白曼芳拎著手裏的大布袋出了門,她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她想找小安坦白一切,自己的身世這般可憐,小安善良的很應該不會拋棄自己,隻要自己在他跟前哭上一哭,他一定是舍不得。至於那爺爺,白曼芳想那老東西應該也活不得多久,若是他實在逼自己太緊了,她也能下得去狠心將那老東西給弄死。

此刻的天已經全黑了,白曼芳的娘就著桌上一盞如豆的燈看著白曼芳快步離去的身影,她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希望你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說完之後,她轉頭看著桌上沒吃完的飯菜,端起碗來扒拉了一口,在嘴裏嚼了好幾遍艱難的咽了下去。飯剛剛入口她臉上就滾下來兩道淚痕,今晚這頓飯怕是自己最後吃到的一頓大米飯了吧,真是香啊。

小鬼和老鬼浮在白曼芳家的門口將眼前的一切看在眼裏,兩隻鬼都有幾分躊躇。老鬼咂咂嘴對小鬼道:“真是可憐人呐!”小鬼將嘴咂得更響:“這一攤子亂的跟一碗炸醬麵一樣,你說怎麽辦?”老鬼搖搖頭:“我們還是別摻和,在一邊看看算了。”小鬼很是同意。

白曼芳走的極快,她每走一步就覺得自己脫離了烏家巷子一點,等她疾步從昏暗不堪的烏家巷子徹底走出來之後,她仰頭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覺得自己得到了重生。

白曼芳抓緊自己手裏的袋子她想自己一定要求得小安的原諒,她要將一切事都向小安坦白,她要立刻見到小安,她愛他。

白曼芳走的飛快,回家時腳上的傷痛此刻似乎都不複存在了,她將腳下的鞋子踩得“噠噠”響,終於她看見了那座熟悉的院子,而後白曼芳深呼吸敲響了門。

我想小安和爺爺在聽到白曼芳的一番解釋之後是會原諒她的,就算爺爺心裏有隔閡,三人還是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一個稍微磕巴的日子,幾個月後三個人的命運就會徹底打亂,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大多數人的命運被戰爭打亂,他們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順著一個奇怪的方向開始迅速發展起來。

自打曹修鶴被姚振邦打的抬不起頭,這連生教的勢頭也一落千丈,隨著曹修鶴的軍隊從天津撤離之後,連生教算是徹底失去了大靠山,從天津第一幫派變成了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由於連生教往日惡性太多,被群情激憤的天津勞苦大眾給整鍋端了。

曹修鶴帶領眾人從天津落荒而逃的時候,宋勉成一門心思全在皇甫束昀身上,連他自己最愛的姨太太都沒得空捎帶上,更不用說捎帶上這世鄉了。既然宋勉成沒空帶上他,世鄉就去投奔曹修鶴,可那時的曹修鶴忙的眼皮子都不帶眨的哪裏還顧得上什麽世鄉?於是世鄉被他以前的幾個大靠山給徹底遺留在了天津,受到了廣大人民的唾罵和痛打,過得真如陰溝裏的老鼠一般。

這萬虛道長和世鄉狼狽為奸,所以下場也沒多好,坐下弟子一哄而散,他和世鄉算是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難兄難弟,兩人每日東躲西藏食不果腹,過得哪是一個慘能形容的。

後來曹修鶴入了國民軍,世鄉和萬虛道長看到了生機,兩人就著一副空落落的身子骨,一路討飯出了天津,尋著有國民軍的地方去了。他們的意圖很明顯要去參軍。於是兩個骨瘦如柴的叫花子曆盡磨難,總算在直隸一帶找到了正在落荒而逃的國民軍。

那時的國民軍正被姚振邦和東北的張大帥夾擊,被打的是潰不成軍。世鄉和萬虛道長見這國民軍逃得狼狽不堪,那堅毅要參軍的心動搖了,如此軍隊尚能成事?但二人到也到了,找也找了,若是不參軍他們心有不甘。

兩個叫花子打扮的人積極的向國民軍伸出了他們的“橄欖枝”,可人家國民軍的整體素質要求極高,就算是炊事班也沒看上這兩個渾身慘兮兮的叫花子。

心灰意冷的世鄉和萬虛道長走投無路之際,竟然被一支四處流竄的雜牌軍收納了,於是二人頗感意外的加入了這支魚龍混雜的雜牌軍。

這支雜牌軍哪裏有便宜往那裏鑽,哪有空子就往哪裏去,打著清除亂黨保家衛國的旗號(也不知這亂黨是誰?反正需要個口號,喊什麽不是喊呢?你說對不對?),是到處打家劫舍,該搶的都搶了,不該搶的也搶了,跟一支機動的遊擊隊一樣。這光搶還不行,沿途見到人就強行拉進來,管你是哪裏的三教九流。如此一隻亂哄哄的隊伍,卻意外的很是和諧,大抵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搶”。

說來也巧的很,這支雜牌軍搶完一處就換個地方,換著換著不知怎的也到了了湘南,到了湘南之後聽說顧軍長被圍了,於是他們也要前去湊湊熱鬧,因為裏麵的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那頗有些名氣的顧軍長,此刻他被國民軍困在了湘南的一處大山上,大家都抱著幾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去了。

世鄉和萬虛道長聽到這個消息很是高興,畢竟他們之所以落到這樣一個地步跟顧軍長所屬的姚振邦很有關係,既然現在能去打自家的仇人,何樂而不為?於是一眾人馬黑壓壓的去了,叫嚷嚷的堵在了那處大山的後方,很想找個機會也上山去搶一把顧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