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上陣第一天
生平頭一遭的上崗工作，帶給小安的不止緊張，還有對這個新鮮世界的不解、尷尬和焦慮。
說實話李老爺子指派給小安的工作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跟著其他的店員學學售賣和接待顧客什麽的，但接觸顧客這種技術性的活計，李老爺子並未在第一天就讓小安學習，而是讓他先跟著一位老練沉穩的老師傅到倉庫學習點貨對賬。
麵對越洋百貨的大型貨倉，小安隻覺得頭腦發脹，他畏畏縮縮的跟在老師傅的身後，手裏抱著一大摞的對照單據在那位老師傅的點之下開始點貨。因為初到這工作崗位過於的緊張和慌亂，小安學了半晌依舊學的虎皮潦草。
那位老師傅原本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壞脾氣，礙於李老爺的麵子，這位老師傅拿出來比平時多十二萬分的耐心去講解和教導。可眼前這個急得滿頭大汗的傻小子腦筋著實的死板，對於他的一番講解半天都沒弄明白，前前後後跟著他轉了好幾圈也不清楚這些貨物的大致歸類，簡直勘稱：奇傻無比。那老師傅不由在心裏暗罵：老板一家全是聰明過頭的機靈人，怎得還會認識這種笨手笨腳的傻子？
若非要說小安粗笨不堪，我覺得是這老師傅帶了些偏見。小安自幼的生長環境危機四伏，他從小就被迫適應這種生活環境，生存能力何其強大，不僅如此他還熟讀了麻風園內的所有醫學典籍，又有許多私塾老先生的教誨，怎會是那等憨傻的小子？
可壞就壞在小安初到這新世界不久，許多東西還處在見所未見的狀態，加之這倉庫裏還有諸多的西洋玩意，那些外來的洋名字著實是為難了小安一把，更何況今天的小安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這心裏上壓力巨大，所以一時半會腦子短路倒顯出了一副憨傻相。
老師傅教了半天越教越沒耐心，臉上的神色自然而然的變的有些尖酸，言語之中也開始刻薄起來，問了小安幾句有關點貨的主要問題，這小安神情緊張，吞吞吐吐半天答非所問，幾句話說下來又出了一頭一臉的熱汗，站在這碩大的倉庫裏翻了手上的那摞單據越發是顯得手足無措，獨立無援。
那老師傅看在眼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發了性子，對著小安擺了擺臉色，要他拿著單子自己去熟悉熟悉，隨後揚長而去，預備對著周圍的諸多同事大肆抨擊小安一番。
這老師傅走了，小安也沒放鬆下來，拿著一疊單據在這大倉庫裏奔來跑去，看來摸去，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有很多地方沒弄清楚，這下壓力更大心頭更慌，一想到蓋盞說過的“不要給我們和李老爺丟臉”這下心頭的壓力更大，他對自己也發了脾氣，暗罵自己怎得這麽蠢笨不堪，越罵越亂，越亂越急，越急越是不會。
小安轉頭看著這間越洋百貨的大倉庫，裏麵空無一人除了自己和這滿倉的貨物他是又委屈又焦急，汪出一眶眼淚，無助到了極點，他靠著一堆大木箱子邊上緩緩抱頭蹲了下去，對自己失望至極：你怎麽這等的不爭氣，將蓋大哥和李老爺的臉都丟了個幹淨！
就在小安自怨自艾之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小安耳邊響起：“你有什麽不懂的麽？”這一聲問像個小型炸彈一般在小安腦子裏炸了開來，他慌忙用袖子在臉上猛擦了一把，極度不自然的起了身低著頭訕訕道：“沒，沒什麽。”可那個聲音的主人卻發出兩聲善意的輕笑，伸手去接小安手裏的單據，這一接一拉之下，小安抬眼看清了對麵的人。
對麵站的是個樣貌清麗的女孩，她身上穿著和小安一樣的店服，將一頭黑色的長發紮成一個馬尾垂在腦後，臉上泛著個淺淺的笑容露出兩個瓷白的門牙看著小安。小安看了那姑娘一眼就低下頭，將手絞在身前不言不語。
那姑娘接過小安手裏的單據看了一眼，隨即道：“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你要核對的貨物。”話音剛落小安抬起頭看著那姑娘離去的背影，立刻拔起腳步跟了上去。
那姑娘自我介紹說叫“白曼芳”，是越洋百貨的庫管員，年紀同小安一般大，原本是還要上學的可家裏的條件不允許，白曼芳就毛遂自薦到越洋百貨做了工。白曼芳性格開朗，對人親切有禮，她渾身上下散發的那種親和力讓小安在她跟前自然而然就放了鬆，這一放鬆小安很快就明白了這點貨對賬的關鍵，感覺腦中清明之後，小安對眼前這個白曼芳很是感激了。
白曼芳對此不以為意隨口同小安拉了家常，短短幾句問之後，白曼芳算是徹底清楚了小安的人際關係，原來這個小安有個蓋大哥和李老爺的獨自李令文關係頗好，而小安就是仗著這層關係進的越洋百貨，而且據說（當然是聽那脾氣暴躁性子急躁的老師傅說的），小安到這裏也隻是熟悉熟悉，人家的崗位在越洋百貨的四樓，在李老爺子身邊的辦公室是要做文職的。
有了這番了解，白曼芳看小安的眼神更溫柔了，對小安的態度也更誠懇了。而小安也第一次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越洋百貨體會到了所謂的“同事愛”。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時間，小安覺得自己今天像是打了一場大戰，他拖著疲累的身體從倉庫出來，將身上的店服換了下來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回了那一小格屬於自己的儲物櫃，看著周圍談天說地歡聲笑語的“同事”，他再一次感覺自己像個渺小的局外人一般，這地方真不好，一點也不好。他想爺爺，想蓋大哥，想自己的小院，這才分別半天小安覺得自己對他們的思念已經攪亂了他的五髒六腑，擾得他魂絲不絕了。
等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小安才縮手縮腳的出了門，一出門他就開始伸長脖子四處張望，在這上海繁華的街道上搜尋蓋盞的身影，蓋大哥不是說會接他下班麽？才看了沒幾眼，小安沒見到蓋盞倒看見了身後的白曼芳。
換下店服穿著一身時髦連衣裙的白曼芳似乎更加的美好了，這種美好不知怎麽得讓小安回想起了吳奶娘的孫女杏兒。對於白曼芳今天的幫助小安很是感激，可對於白曼芳提出的一起順道回家，小安表示不能接受他怕自己一旦離開了，就會同蓋大哥錯開，於是他愣是無視了眼前美麗大方的白曼芳，將目光投射到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去搜尋蓋盞這個大男人的身影。
望著小安這望穿秋水的樣子，蓋盞恨鐵不成鋼的一拍大腿：傻孩子，別找我啦，快跟姑娘一起走呀！可小安卻是個憨厚性子，愣是站在原地同那姑娘告了別，呆呆的四處張望。蓋盞歎口氣，搖了搖頭，覺得要不要等李初九回來之後跟小安說道說道，畢竟自己一個道士跟人家小年輕說這些總是有些不太妥帖。
蓋盞看著那姑娘走遠了，搖搖頭正要朝小安走過去，煎餅攤的老板不樂意了，往蓋盞手裏塞了煎餅三個火急火燎道：“嘿！你等等！你這五個煎餅還有兩個沒好呢！”蓋盞的懷裏冷不丁的多了三個冒著熱氣的煎餅讓他愣了神：“我沒要五個煎餅呀！”煎餅攤的老板仗著膀大腰圓頓時有些不滿了。
蓋盞抱著五個煎餅一份報紙朝小安走了過去。小安一見蓋盞高興得竄上竄下似猴精附體，直朝蓋盞揮手，一張臉笑得都起了褶子。蓋盞將懷裏的煎餅塞了一份給小安，然後指著不遠處白曼芳的身影道：“那姑娘是你的新同事吧？”小安歡喜的接過煎餅，大大的咬了一口，滿足的“嗯”了一聲。
蓋盞轉過頭就見煎餅被小安咬了一口，這小子正吃的滿嘴醬，蓋盞不滿意了：“嘿，我是要你將這煎餅給人家姑娘送去，你怎麽自己吃了？”小安吃的滿嘴醬疑惑的問道：“為什麽？”
蓋盞忙又往小安手裏塞了一個道：“你李大哥說，這叫，這叫……對了，對了……搞好同事之間的關係！快快，我看這姑娘不錯，是個善良的孩子，你快去給人送個煎餅，感謝感謝。”
小安顯然是餓狠了，在一邊狠吃顯然沒將蓋盞的話聽個明白，隻知道蓋盞要他送煎餅，他跑腿就是了，於是接過煎餅就要朝白曼芳追去。跑出去兩步之後被蓋盞拽住了背包帶子，一臉嫌棄道：“你說你，這麽大的人了，吃的滿臉花還去給人家姑娘送煎餅，人家姑娘會嫌你邋遢的！”
小安預備要用袖子擦擦，可一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又預備用手對付對付，被蓋盞看在眼裏，心裏悲哀道：看來小安還得送去跟李初九那些公子哥學學，怎麽跟這自己學出些這樣邋遢的樣子，自己平時好像不這般……沒形象吧。（）